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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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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處機叫道:「譚師哥,佈天罡北斗!」郭靖聽到「天罡北斗」四字,心中一凜,暗想:「九陰真經中好多次提到北斗大法,說是修習上乘功夫的根基法門,經中所載的北斗大法微妙深奧,難以明白,不知馬道長他們的『天罡北斗』是否與此有關,倒要見識見識。」忙湊眼到小孔上張望。 他眼睛剛湊上小孔,只聽得砰的一聲,大門震開,一個道人飛身搶入。但見他道袍揚起,左腳已跨進門檻,忽爾一個踉蹌,又倒退出門,原來敵人已趕到身後,動手襲擊。丘處機與王處一同時飛身搶出,站在門口,袍袖揚處,雙掌齊出。蓬的一響,與門外敵人掌力相接,丘王二人退了兩步,敵人也倒退兩步,譚處端已乘這空隙竄進門來。月光下只見他頭髮散亂,臉上粗粗的兩道血痕,右手的長劍只賸下了半截,模樣甚是狼狽。譚處端進門後一言不發,立即盤膝坐下,馬鈺等六人也均坐定。 只聽得門外黑暗中一個女人聲音陰森森的叫道:「譚老道,老娘若不是瞧在你師兄馬鈺份上,在道上早送了你性命。你把老娘引到這裏來幹麼?剛才出掌救人的是誰,說給梅超風聽聽。」靜夜之中,聽著她這梟鳴般的聲音,雖當盛暑,眾人背上也都不禁微微感到一陣寒意。她說話一停,便即寂靜無聲,門外蟲聲唧唧,清晰可聞。過了片刻,只聽得格格格一陣響,郭靖知道發自梅超風的全身關節,她片刻間就要衝進來動手。 又過一會,卻聽一人緩緩吟道:「一住行窩幾十年。」郭靖聽得出是馬鈺的聲音,語調甚是平和沖淡。 譚處端接著吟道:「蓬頭長日走如顛。」聲音卻甚粗豪。郭靖細看這位全真七子的二師兄,見他臉上筋肉虯結,濃眉大眼,身形魁梧。原來譚處端出家前是山東的鐵匠,歸全真教後道號長真子。 第三個道人身形瘦小,面目宛似猿猴,卻是長生子劉處玄,只聽他吟道:「海棠亭下重陽子。」他身材雖小,聲音卻甚洪亮。長春子丘處機接口道:「蓮葉舟中太乙仙。」玉陽子王處一吟道:「無物可離虛殼外。」廣寧子郝大通吟道:「有人能悟未生前。」清淨散人孫不二吟道:「出門一笑無拘礙。」馬鈺收句道:「雲在西湖月在天!」 梅超風聽這七人吟詩之聲,個個中氣充沛,內力深厚,暗暗心驚:「難道全真七子又聚會於此?不,除了馬鈺,餘人聲音都截然不對。」她在蒙古大漠的懸崖絕頂曾聽過馬鈺與江南六怪冒充全真七子的說話之聲。她眼睛雖瞎,耳音卻極靈敏,記心又好,聲音一入耳中,歷久不忘。她不知當日卻是馬鈺故布疑陣,當下朗聲說道:「馬道長,別來無恙啊!」那日馬鈺對她頗留情面,梅超風雖然為人狠毒,卻也知道好歹。譚處端追趕周伯通不及,歸途中見到梅超風以活人練功,他俠義心腸,上前除害,那知卻非她敵手。幸好梅超風認出他是全真派的道人,顧念馬鈺之情,只將他打傷,卻未下殺招,一路追趕至此。 馬鈺道:「托福托福!桃花島與全真派無怨無仇啊,尊師就快到了罷?」梅超風一怔,問道:「你們找我師父作甚?」 丘處機叫道:「好妖婦,快叫你師父來見識見識全真七子的手段。」梅超風大怒,叫道:「你是誰?」丘處機道:「丘處機!你這妖婦聽見過麼?」 梅超風大聲怪叫,飛身躍起,認準了丘處機發聲之處,左掌護身,右抓迎頭撲下。郭靖知道梅超風這一撲凌厲狠辣,委實難當,丘處機武功雖高,卻也不能硬接硬架,那知他仍是盤膝坐在地下,既不抵擋,又不閃避。郭靖暗叫:「不妙!丘道長怎能恁地托大?」 眼見梅超風這一下便要抓到丘處機頂心,突然左右兩股掌風撲到,卻是劉處玄與王處一同時發掌。梅超風右抓繼續發勁,左掌橫揮,要擋住劉王二人掌力。豈知這二人掌力合流,一陰一陽,相輔相成,力道竟是大得出奇,遠非兩人內力相加之可比。梅超風在空中受這大力激盪,登時向上彈起,右手急忙變抓為掌,力揮之下,身子向後翻出,落在門檻之上,不禁大驚失色,心想這兩人功夫如此高深,決非全真七子之輩,叫道:「是洪七公、段皇爺在此麼?」丘處機笑道:「咱們只是全真七子,有甚麼洪七公、段皇爺了?」梅超風大惑不解:「譚老道非我之敵,怎麼他師兄弟中卻有這等高手?難道同門兄弟之間,高低強弱竟會這麼懸殊?」 郭靖在隔室旁觀,也是大出意料之外,心想劉王二人功力再高,最多也是與梅超風在伯仲之間,雖然二人合力,也決不能輕輕一揮就將她彈了出去。這等功夫,只有出諸周伯通、洪七公、黃藥師、歐陽鋒等人方始不奇,全真七子那有如此本領? 梅超風性子強悍之極,除了師父之外,不知世上有可畏之人,越是受挫,越要蠻幹。那日在蒙古懸崖之上,馬鈺言語謙和,以禮相待,她便即知難而退。但今日丘處機信了裘千仞之言,只道周伯通當真已為黃藥師所害,再加上殺害郭靖的仇恨,對桃花島一派恨之入骨,口中連稱「妖婦」,梅超風明知不敵,卻也決計不肯就此罷休,微一沉吟,便探手腰間,解下了毒龍鞭,叫道:「馬道長,今日要得罪了。」馬鈺道:「好說!」梅超風道:「我要用兵刃啦,你們也亮刀劍罷!」 王處一道:「我們是七個,你只一個人,又加眼睛不能見物,全真七子再不肖,也不能跟你動兵器。我們坐著不動,你進招罷!」梅超風冷冷的道:「你們坐著不動,便想抵擋我的銀鞭?」丘處機罵道:「好妖婦,今夜是你畢命之期,還多說甚麼?」梅超風哼了一聲,右手揮處,那生滿倒鉤的長鞭如一條大蟒般緩緩遊了過來,鞭頭直指孫不二。 黃蓉聽隔室雙方鬥口,心想梅超風的毒龍鞭何等厲害,全真七子竟敢端坐不動,空手抵擋,倒要瞧瞧用的是怎等樣手段,拉了郭靖一把,叫他將小孔讓給她瞧。她見到全真七子在店堂中所坐的方位,心中一楞:「這是北斗星座之形啊!嗯,不錯,丘道長適才正是說要布天罡北斗。」黃藥師精通天文曆算之學,黃蓉幼時夏夜乘涼,就常由父親抱在膝上指講天上星宿,是以識得七個道人的陣形。 全真七子馬鈺位當天樞,譚處端位當天璇,劉處玄位當天璣,丘處機位當天權,四人組成斗魁;王處一位當玉衡,郝大通位當開陽,孫不二位當搖光,三人組成斗柄。北斗七星中以天權光度最暗,卻是居魁柄相接之處,最是衝要,因此由七子中武功最強的丘處機承當,斗柄中以玉衡為主,由武功次強的王處一承當。 只見梅超風的毒龍鞭打向孫不二胸口,去勢雖慢,可是極為狠辣,那道姑卻仍是巍然不動。黃蓉順著鞭梢望去,只見她道袍上繪著一個骷髏,心中暗暗稱奇:「全真教號稱是玄門正宗,怎麼她的服飾倒與梅師姊是一路?」她不知當年王重陽點化孫不二之時,曾繪了一幅骷髏之圖賜她,意思說人壽短促,倏息而逝,化為骷髏,須當修真而慕大道。孫不二紀念先師,將這圖形繡在道袍之上。 銀鞭來得雖慢,卻帶著嗤嗤風響,眼見鞭梢再進數寸就要觸到她道袍上骷髏的圖形,忽然之間銀鞭猛地回竄,就如一條蟒蛇頭上被人砍了一刀,箭也似的筆直向梅超風反衝過去。這一下來勢奇快,梅超風只感手上微微震動,立即勁風撲面,疾忙低頭,銀鞭已擦髮而過,心中叫聲:「好險!」回鞭橫掃。這一招鞭身盤打馬鈺和丘處機,二人仍是端坐不動,譚處端和王處一卻出掌將銀鞭擋了開去。 數招既過,黃蓉已看得清楚,全真七子迎敵時只出一掌,另一掌卻搭在身旁之人肩上。她略加思索,已知其中奧妙:「原來這與我幫靖哥哥療傷的道理一樣。他們七人之力合而為一,梅師姊那能抵擋?」原來天罡北斗陣是全真教中最上乘的玄門功夫,王重陽當年曾為此陣花過無數心血。小則以之聯手搏擊,化而為大,可用於戰陣。敵人來攻時,正面首當其衝者不用出力招架,卻由身旁道侶側擊反攻,猶如一人身兼數人武功,確是威不可當。 再拆數招,梅超風愈來愈是驚慌,覺到敵人已不再將鞭子激回盪開,只是因勢帶引,將銀鞭牽入敵陣,鞭子雖可舞動,但揮出去的圈子漸縮漸小。又過片刻,數丈長的銀鞭已有半條被敵陣裹住,再也縮不回來。若是此時棄鞭反躍,尚可脫身,但她在這條長鞭上曾用了無數苦功,被人安坐於地空手奪去,豈肯甘心? 她猶豫不決雖只瞬息之間,但時機稍縱即逝,那天罡北斗之陣既經發動,若非當「天權」之位的人收陣,則七人出手一招快似一招,待得梅超風知道再拚下去必無倖理,無可奈何下咬牙放脫鞭柄,為時已然不及。劉處玄掌力帶動,拍的一聲巨響,長鞭飛出打在牆上,只震得屋頂搖動,瓦片相擊作聲,屋頂上灰塵簌簌而下。梅超風足下搖幌,被這一帶之力引得站立不定,向前踏了一步。 這一步雖只跨了兩尺,卻是成敗的關鍵。她若早了片刻棄鞭,就可不向前跨這一步而向後踏出,立即轉身出門,七子未必會追,就算要追也未必追她得上,現下卻向前邁了一步,心知不妙,左右雙掌齊揮,剛好與孫不二、王處一二人的掌力相遇,略加支撐,馬鈺與郝大通的掌力又從後拍到。 她明知再向前行危險更大,但形格勢禁,只得左足踏上半步,大喝一聲,右足飛起,霎時之間先後分踢馬鈺與郝大通手腕。丘處機、劉處玄同聲喝采:「好功夫!」也是一先一後的出掌解救。梅超風右足未落,左足又起,雖閃開了丘劉二人掌力,但右足落下時又踏上了一步。這一來已深陷天罡北斗陣中,除非將七子之中打倒一人,否則決然無法脫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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