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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公主大發脾氣,撲上來又打又咬,給韋小寶幾個耳光,推倒在地,揪住頭髮,又打了一頓屁股,心想屁股也打了,也不用客氣啦,伸手在她全身到處亂扭。公主伏在他腳邊,抱住了他兩腿,將臉龐挨在他小腿之間,輕輕磨擦,嬌媚柔順,膩聲道:「好桂子,好哥哥,你給我打一次罷,我不打痛你便是。」韋小寶見她猶似小鳥依人一般,又聽她叫得親熱,心神蕩漾,便待答允。公主又道:「好哥哥,你身上出血,我見了比甚麼都喜歡。」

  韋小寶嚇了一跳,怒道:「不行!」提起左足,在她頭上踢了一腳,道:「放開了,我要去了。跟你磨在一起,總有一日死在你手裏。」公主嘆道:「你不跟我玩了?」韋小寶道:「太危險,時時刻刻會送了老命。」公主格格一笑,站起身來,道:「好!那麼你扶我回房去,我給你打得路也走不動了。」韋小寶道:「我不扶。」公主扶著牆壁,慢慢出去,道:「好桂子,明兒再來,好不好?」忽然左腿一屈,險些摔倒。韋小寶搶上去扶住。

  公主道:「好桂子,勞你的駕,去叫兩名太監來扶我回去。」韋小寶心想一叫太監,只怕給太后知道,查究公主為甚麼受傷,只要稍有洩漏,那可是殺頭的罪名,只得扶住了她,道:「我扶你回房就是。」公主笑道:「好桂子,多謝你。」靠在他肩頭,向西而行。

  公主的住處在慈寧宮之西、壽康宮之側。兩人漸漸走近慈寧花園,韋小寶想起太后的神氣,心下慄慄危懼。兩人行到長廊之下,公主忽然在他耳邊輕輕吹氣。韋小寶臉上一紅,道:「不……不要……」公主柔聲道:「為甚麼?我又不是打你。」說著將他耳垂輕輕咬住,伸出舌尖,緩緩舐動。韋小寶只覺麻癢難當,低聲道:「你如咬痛了我耳朵,我可永遠不來見你了。大丈夫一言既出,死馬難追。」公主本想突然間將他耳垂咬下一塊肉來,聽了這句話,不敢再咬,只膩聲而笑,直笑得韋小寶面紅耳赤,全身酸軟。

  到了公主寢宮,韋小寶轉身便走。公主道:「你進來,我給你瞧一件玩意兒。」這時建寧宮中的四名太監、四名宮女站在門外侍候,韋小寶已不敢放肆,只得跟了進去。公主拉著他手,直入自己臥室。兩名宮女跟著進來,拿著熱手巾給公主淨臉。公主拿起一塊手巾,遞給韋小寶。韋小寶接過,擦去臉上汗水。兩名宮女見公主對這小太監居然破格禮遇,連對太后皇上也沒這樣客氣,而這小太監竟也坦然而受,無禮之極,不由得都是呆了。

  公主一瞥眼見了了,瞪眼道:「有甚麼好看?」兩名宮女道:「是,是!」彎腰退出,那知已經遲了,公主一伸手,向近身一名宮女眼中挖去。那宮女微微一讓,一聲慘呼,眼珠雖沒挖中,臉上卻是鮮血淋漓,自額頭直至下巴,登時出現四條爪痕。兩名宮女只嚇得魂飛天外,疾忙退出。

  公主笑道:「你瞧,這些奴才就只會叫嚷求饒,有甚麼好玩?」韋小寶見她出手殘忍,心想這小婊子太過兇惡,跟她母親老婊子差不多,還是及早脫身為是,說道:「公主,皇上差我有事去辦,我要去了。」公主道:「急甚麼?」反手關上了門,上了門閂。

  韋小寶心中怦怦亂跳,不知她要幹甚麼怪事。公主笑道:「我做主子做了十五年,總是給人服侍,沒點味道,今兒咱們來換換班。你做主子,我做奴才。」韋小寶雙手亂搖,道:「不行,不行。我可沒這福氣。」公主俏臉一沉,說道:「你不答應嗎?我要大叫了,我說你對我無禮,打得我全身青腫。」突然縱聲叫道:「哎唷,好痛啊!」

  韋小寶連連作揖,說道:「別嚷,別嚷,我聽你吩咐就是。」這是公主寢宮,外面有許多太監宮女站著侍候,她只消再叫得幾聲,立時便有人湧將進來,可不比那間比武的小屋,四下無人。公主微微一笑,說道:「賤骨頭!好好跟你說,偏偏不肯聽,定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韋小寶心道:「你才是賤骨頭,主子不做做奴才。」

  公主屈下一膝,恭恭敬敬的向他請個安,說道:「桂貝勒,你要安息了嗎,奴才侍候你脫衣。」韋小寶哼了一聲,道:「我不睡。你給我輕輕的捶捶腿。」公主道:「是!」坐在地下,端起他右足,擱在自己腿上,輕輕捶了起來,細心熨貼,一點也沒觸痛他傷處。韋小寶讚道:「好奴才胚子,你服侍得我挺美啊。」伸手在她臉頰上輕輕扭了一把。公主大樂,低聲道:「主子誇獎了。」除下他靴子,在他腳上輕捏一會,換過他左足,捶了半晌,又脫下靴子按摩,說道:「桂貝勒,你睡上床去,我給你捶背。」

  韋小寶給她按摩得十分舒服,心想這賤骨頭如不過足奴才癮,決不能放我走,便上床橫臥,鼻中立時傳入幽香陣陣,心想:「這賤骨頭的床這等華麗,麗春院中的頭等婊子,也沒這般漂亮的被褥枕頭。」公主拉過一條薄被,蓋在他身上,在他背上輕輕拍打。

  ***

  韋小寶迷迷糊糊,正在大充桂貝勒之際,忽聽得門外許多人齊聲道:「皇太后駕到!」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忙欲跳起。公主神色驚惶,顫聲道:「來不及逃啦,快別動,鑽在被窩裏。」韋小寶頭一縮,鑽入了被中,隱隱聽得打門之聲,只嚇得險些暈去。

  公主放下帳子,轉身拔開門閂,一開門,太后便跨了進來,說道:「青天白日的,關上了門幹甚麼?」公主笑道:「我倦得很,正想睡一忽兒。」太后坐了下來,問道:「又在搞甚麼古怪玩意兒了?怎麼臉上一點也沒血色?」公主道:「我說倦得很啊。」

  太后一低頭,見到床前一對靴子,又見錦帳微動,心知有異,向眾太監宮女道:「你們都在外面侍候。」待眾人出去,說道:「關上了門,上了閂。」公主笑道:「太后也搞甚麼古怪玩意兒嗎?」依言關門,順著太后的目光瞧去,見到了靴子,不由得臉色大變,強笑道:「我正想穿上男裝,扮個小子給太后瞧瞧。你說我穿了男裝,模樣兒俊不俊?」

  太后冷冷的道:「得瞧床上那小子模樣兒俊不俊?」陡地站起,走到床前。

  公主大駭,拉住太后的手,叫道:「太后,我跟他鬧著玩兒……」

  太后手一甩,將她摔開幾步,捋起帳子,揭開被子,抓住韋小寶的衣領,提了起來。

  韋小寶面向裏床,不敢轉頭和她相對,早嚇得全身簌簌發抖。

  公主叫道:「太后,這是皇帝哥哥最喜歡的小太監,你……你可別傷他。」

  太后哼了一聲,心想女兒年紀漸大,情竇已開,床上藏個小太監,也不過做些假鳳虛凰的勾當,算不了甚麼大事,右手一轉,將韋小寶的臉轉了過來,拍拍兩記耳光,喝道:「滾你的,再教我見到你跟公主鬼混……」突然間看清楚了他面貌,驚道:「是你?」

  韋小寶一轉頭,說道:「不是我!」

  這三字莫名其妙,可是當此心驚膽戰之際,又有甚麼話可說?

  太后牢牢抓住他後領,緩緩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你對公主無禮,今日可怨不得我。」公主急道:「太后,是我要他睡在這裏的,不能怪他。」太后左掌在韋小寶腦門輕輕一拍,左臂提起,便欲運勁使重手擊落,一掌便斃了他。

  韋小寶於萬分危急之中,陡然想起洪教主所授那招「狄青降龍」,雙手反伸,在太后胸前摸了一把。太后吃了一驚,胸口急縮,叱道:「你作死!」

  韋小寶雙足在床沿上一登,一個倒翻觔斗,已騎在太后頸中,雙手食指按住她眼睛,拇指抵住她太陽穴,喝道:「你一動,我便挖了你眼珠出來!」

  他這一招並未練熟,本來難以施展,好在他站在床上而太后站在地下,一高一低,倒騎容易,而挖眼本來該用中指,卻變成了食指,倒翻觔斗時足尖勾下了帳子。這一招使得拖泥帶水,狼狽不堪,洪教主倘若親見,非氣個半死不可。雖然手法不對,但招式實在巧妙,太后還是受制,變起倉卒,竟然難以抵擋。

  公主哈哈大笑,叫道:「小桂子不得無禮,快放了太后。」

  韋小寶右腿一提,右手拔出匕首,抵在太后後心,這才從她頸中滑下。忽然拍的一聲,一件五色燦爛的物事落在地下,正是神龍教的五龍令。

  太后大吃一驚,道:「這……這……東西……怎麼來的?」

  韋小寶想起太后和神龍教的假宮女鄧炳春、柳燕暗中勾結,說不定這五龍令可以逼她就範,說道:「甚麼這東西那東西,這是本教的五龍令,你不認得嗎?好大的膽子!」

  太后全身一顫,道:「是,是!」

  韋小寶聽她言語恭順,不由得心花怒放,說道:「見五龍令如見教主親臨,洪教主仙福永享,壽與天齊。」太后顫聲道:「洪教主仙福永享,壽與天齊。」俯身拾起五龍令,高舉過頂。韋小寶伸手接過,問道:「你聽不聽我號令?」太后道:「是,謹遵吩咐。」

  韋小寶道:「教主寶訓,時刻在心。制勝克敵,無事不成!」

  太后跟著恭恭敬敬的唸道:「教主寶訓,時刻在心。制勝克敵,無事不成。」

  直到此刻,韋小寶才噓了口氣,放開匕首,大模大樣的在床沿坐了下來。

  太后向公主道:「你到外面去,甚麼話也別說,否則我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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