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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白寒楓尚未回答,風際中身子一晃,閃到了玄貞背後,雙掌從自己臉面右側直劈下來,虛擬玄貞的背心,說道:「高山流水!」這兩掌並沒碰到玄貞身子,眾人眼前一花,他又已站在玄貞面前,雙掌按住他胸口,讓玄貞的拳掌按住自己胸腹,回復先前的姿式。

  這兩下倏去倏來,直如鬼魅,這些人除了韋小寶外,均是見多識廣之人,但風際中這等迅捷無倫的身手,卻是見所未見。眾人駭佩之餘,都已明白了他的用意,當時徐天川以一敵二,情勢兇險無比,倘若對白寒松手下稍有留情,只怕難逃背後白寒楓「高山流水」的這一擊。玄貞又道:「白二俠,當時情景,是不是這樣?」

  白寒楓臉如死灰,緩緩點了點頭。風際中身法兔起鶻落,固然令人目眩神馳,而他模仿自己兩兄弟這幾下招式,竟也部位手法絲毫無誤,宛然便是自己師父教出來的一般。「龍騰虎躍」、「高山流水」和「橫掃千軍」三招,都是「沐家拳」中的著名招式,流傳天下,識者甚多,風際中會使,倒也不奇,但以一人而使這三招拳腳,前後易位,身法之快,實所罕見,加之每一招都是清清楚楚,中規中式,法度嚴整,自己兄弟畢生練的都是「沐家拳」,卻也遠所不及。

  風際中收掌站立,說道:「道長,請除下道袍,得罪了!」

  玄貞一怔,不明他的用意,但依言除下道袍,略一抖動,忽然兩塊布片從道袍上飄了下來,卻是兩隻手掌之形,道袍胸口處赫然是兩個掌印的空洞。原來適才風際中已用掌力震爛了他道袍。玄貞不禁臉上變色,情不自禁的伸手按住胸口,心想風際中的掌力既將柔軟道袍震爛,自己決無不受內傷之理,一摸之下,胸口卻也不覺有何異狀。

  風際中道:「白大俠掌上陰力,遠勝在下。徐大哥胸口早已受了極重內傷,再加上背心受了『高山流水』的雙掌之力,只怕性命難保。」

  眾人見風際中以陰柔掌力,割出玄貞道袍上兩個掌印,這等功力,比之適才一身化二、前後夾攻的功力,更是驚人,無不駭然,連喝采也都忘了。韋小寶心想:「海老烏龜當日在我袍子胸口上割下一個掌印,只怕用的也是這種手段。」

  蘇岡和白寒楓對望了一眼,均是神色沮喪,眼見風際中如此武功,己方任誰都和他相去甚遠,又給他這等試演一番,顯得徐天川雖然下重手殺了人,卻也是迫於無奈,在白氏兄弟厲害殺手前後夾擊之下,奮力自保,算不得如何理虧。

  蘇岡站起身來,說道:「這位風爺武功高強,好教在下今日大開眼界。倘若我白大弟真有風爺的武功,也決不會給那姓徐的害死了。」

  韋小寶道:「白大俠的武功是極高的,江湖上眾所周知,蘇四哥也不必客氣了。」白寒楓狠狠瞪了他一眼。可又不能說自己兄長武功不行。韋小寶又道:「白二俠的武功也是挺高的,江湖上眾所周知。」

  樊綱生怕他更說出無聊的話來,多生枝節,向蘇岡和白寒楓拱手道:「今日多有打擾,這就別過。」玄貞道:「且慢!大夥兒到白大俠靈前去磕幾個頭。這件事……這件事,唉,說來大家心裏難受,可別傷了沐王府跟天地會的和氣。」說著邁步便往後堂走去。

  白寒楓雙手一攔,厲聲道:「我哥哥死不瞑目,不用你們假惺惺了。」玄貞道:「白二俠,別說這是比武失手,誤傷了白大俠,就算真是我們徐大哥的不是,你也不能恨上了天地會全體。我們到靈前一拜,乃是武林中同道的義氣。」蘇岡道:「道長說得是。白二弟,咱們不可失了禮數。」

  當下韋小寶、玄貞、樊綱、風際中、姚春、馬博仁等一干人齊到白寒松的靈前磕頭。

  韋小寶一面磕頭,一面口中唸唸有詞,磕了三個頭,站起身來。白寒楓厲聲道:「你剛才說些甚麼?」韋小寶道:「我暗暗禱祝,向白大俠在天之靈說話,關你甚麼事?」白寒楓道:「你嘴裏不清不楚,禱祝些甚麼?」韋小寶道:「我說:『白大俠,你先走一步,也沒甚麼。在下韋小寶,給你的好兄弟打得遍體鱗傷,命不久長,過幾天就來陰世,跟你老人家相會了。』」白寒楓道:「我幾時打過你了?」韋小寶拉起衣袖,露出右腕,只見手腕上腫起了又黑又紫的一圈,指痕宛然,正是剛才給白寒楓捏傷的,說道:「這不是你打的麼?」

  蘇岡向白寒楓瞧了一眼,見他不加否認,臉上就微有責備之意,轉頭向韋小寶道:「韋香主,這件事一言難盡。咱們日後慢慢再說。」韋小寶道:「只怕我傷重不治,一命嗚呼,日後也沒甚麼可說的了。」蘇岡見他說話流利,毫無受傷之象,知他是耍無賴,心想:「天地會怎地叫這樣一個小流氓做香主?」說道:「韋香主長命百歲,大夥兒都死光了,你還活上幾十歲呢。」韋小寶道:「我此刻腹痛如絞,五臟六腑,全都倒轉,也不知能不能活到明天。風二哥、玄貞道長,我倘若死了,你們不必找白二俠報仇。江湖上義氣為重,咱們可不能傷了沐王府跟天地會的和氣。」

  蘇岡皺起了眉頭,將眾人送出門外。

  玄貞向馬博仁、姚春、雷一嘯、王武通四人道了勞,抱拳作別。

  ***

  天地會一行人回去回春堂藥店。剛到店門口,就見情形不對,櫃台倒坍,藥店中百餘隻小抽屜和藥材散了一地。眾人搶進店去,叫了幾聲,不聽得有人答應,到得內堂,只見那胖掌櫃和兩名夥計都已死在地下。這藥店地處偏僻,一時倒無人聚觀。

  玄貞吩咐高彥超:「上了門板,別讓閒人進來。咱們快去看徐大哥。」拉開地板上的掩蓋,奔進地窖,叫道:「徐大哥,徐大哥!」地窖中空空如也,徐天川已不知去向。

  樊綱憤怒大叫:「他奶奶的,咱們去跟沐王府那些賊子拚個你死我活。」

  玄貞道:「快去請王總鏢頭他們來作個見證。」玄貞道:「他們若要害死徐大哥,已在這裏下手,既將他擄去,不會即行加害。」當下派人去,將王武通、姚春等四人請來。

  王武通等見到胖掌櫃的死狀,都感憤怒,齊道:「事不宜遲,咱們立即到楊柳胡同去要人。」一行人又到楊柳胡同。

  白寒楓開門出來,冷冷的道:「眾位又來幹甚麼了?」樊綱大聲道:「白二俠何必明知故問?這等行徑,太也給沐王府丟臉。」白寒楓怒道:「丟甚麼臉?甚麼行徑?」樊綱道:「我們徐大哥在那裏?快送他出來。你們乘人不備,殺死了我們回春堂的三個夥計,當真卑鄙下流。」白寒楓大聲道:「胡說八道!甚麼回春堂、回秋堂、甚麼三個夥計?」

  蘇岡聞聲出來,問道:「眾位去而復回,有甚麼見教?」

  雷一嘯道:「蘇四俠,這一件事,那可是你們的不是了。是非難逃公論,你們就算要報仇,也不能任意殺害無辜啊。京城之中做了這等事出來,牽累可是不小。」

  蘇岡問白寒楓:「他們說甚麼?」白寒楓道:「誰知道呢,真是莫名其妙。」

  王武通道:「蘇四俠、白二俠,天地會落腳之處,有三個夥計給人殺了,徐天川師傅也給人擄了去。這件事的是非曲直,大家慢慢再說,請你們瞧著我們幾個的薄面,先放了徐師傅。」蘇岡奇道:「徐天川給人擄了麼?那可奇了!各位定然疑心是我們幹的了。可是各位一直跟我們在一起,難道誰還有分身術不成?」樊綱道:「你們當然另行派人下手,那又是甚麼難事?」蘇岡道:「各位不信,那也沒法。你們要進來搜查,儘管請便。」

  白寒楓大聲道:「『聖手居士』蘇岡蘇四哥說話向來一是一、二是二,幾時有過半句虛言?老實跟你說,那姓徐的老賊倘若落在我們手裏,立時就一刀兩段,誰還耐煩捉了來耗費米飯養他?」蘇岡沉吟道:「這中間只怕另有別情。在下冒昧,想到貴會駐馬之處去瞧上一瞧,不知道成不成?」

  玄貞等見他二人神情不似作偽,一時倒拿不定主意。樊綱道:「蘇四俠,大夥兒請你拿一句話出來,到底我們徐天川徐大哥,是不是在你們手上。」蘇岡搖頭道:「沒有。我可擔保,我們白二弟跟這件事也絲毫沒有干係。」蘇岡在武林中名聲甚響,眾人都知他是個正直的好漢子,他既說沒拿到徐天川,應該不假。

  玄貞道:「既是如此,請兩位同到敝處瞧瞧。韋香主,你說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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