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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狄雲和水笙坐得遠遠地,各自吃著熟鳥,忽然間東北角上傳來一陣踏雪之聲。兩人一齊抬起頭來,向聲音來處望去,只見花鐵幹右手拿著一柄鬼頭刀,左手握著一柄長劍,笑嘻嘻的走來。狄雲和水笙同時躍起。水笙返身入洞,搶過了血刀,微一猶豫,便拋給了狄雲,叫道:「接住!」

  狄雲伸手接刀,心中一怔:「她怎地如此信得過我,將這性命般的寶刀給了我?哼,她是要我替她賣命,助她抵禦花鐵幹,哼,哼!姓狄的又不是你的奴才!」

  便在此時,花鐵幹已快步走到了近處,哈哈大笑,說道:「恭喜,恭喜!」狄雲瞪目道:「恭甚麼喜?」花鐵幹道:「恭喜你和水姑娘成就了好事哪。人家連防身寶刀也給了你,別的還不一古腦兒的都給了你麼?哈哈,哈哈!」狄雲怒道:「枉你號稱為中原大俠,卻是個如此卑鄙骯髒的小人!」

  花鐵幹笑嘻嘻的道:「說到卑鄙無恥,你血刀門中的人物未必就輸於區區在下。」說著慢慢迫近,用力嗅了幾下,說道:「嗯,好香,好香!送一隻鳥我吃,成不成?」他若善言相求,狄雲自必答允,但這時見他一副憊懶輕薄的模樣,心下著惱,說道:「你武功比我高得多,自己不會打麼?」花鐵幹笑道:「我就是懶得打。」

  他二人說話之際,水笙已走到了狄雲背後,突然大聲叫道:「劉伯伯,陸伯伯!」她見花鐵幹雙手拿著劉乘風的長劍和陸天抒的鬼頭刀,北風飄動,吹開他外袍,露出袍內還穿著劉乘風的道袍和陸天抒的紫銅色長袍。

  花鐵幹沉著臉道:「怎麼樣?」水笙道:「你……你……你吃了他們麼?」她料想花鐵幹既尋到了二人屍體,多半是將他二人吃了。花鐵幹怒道:「關你甚麼事?」水笙大驚,顫聲道:「陸伯伯,劉伯伯,他……他二人是你的結義兄弟……」

  花鐵幹若有能耐打鳥,自然決不會以義兄弟的屍體為食,但他千方百計的捕捉鳥雀,初時還捉到一兩頭,過得幾天,鳥雀再不上當。他又無狄雲的神照功內勁,能以掌力擊鳥。這一日他吃完了陸、劉二人的屍體後,手持刀劍,決意來殺狄水二人,再加上埋藏在冰雪中的水岱和血刀老祖的屍體,以此為食,當可捱到初夏,靜待雪融出谷。

  這時他聽水笙如此說,不自禁的滿臉通紅,又聞到烤熟了的鳥肉香氣,饞涎欲滴,突然間舉起鬼頭刀,大呼躍進,向狄雲砍過來,左劈一刀,右劈一刀。狄雲舉起血刀一格,噹的一聲猛響,鬼頭刀向上反彈。這鬼頭刀也是一柄寶刀,雖不及血刀的鋒利絕倫,但刀身厚重,血刀也削它不斷。當日陸天抒和血刀僧雙刀相交,鬼頭刀曾被血刀斬了三個缺口,今日再度相逢,鬼頭刀上也不過是新添一個缺口而已。

  花鐵幹用刀雖不擅長,但武功高強,鬼頭刀使將開來,自非狄雲所能抵擋,數招之下,登時將他迫得連連後退。花鐵幹也不追擊,一俯身,拾起狄雲吃剩的半隻熟鳥,大嚼起來,連讚:「很好,很好,滋味要得,硬是要得!」

  狄雲回頭向水笙望了一眼,兩人都覺寒心。花鐵幹這次手持利器前來挑戰,情勢便和上次不同。空手相搏之時,狄雲受他拳打足踢,不過受傷吐血,不易給他一拳打死,這時他手中有了刀劍,只須有一招失手,立時便送了性命。上次相鬥所以能勉強支持,全仗水笙手中多了一把血刀,此刻花鐵幹的兵刃還多了一件,那是佔盡上風了。

  花鐵幹吃了半隻熟鳥,意猶未盡,見山洞邊尚有一隻,又去拿來吃了。他抹抹嘴,說道:「很好,烹調功夫是一等一的。」懶洋洋的回轉身來,陡然間躍身而前,呼的一刀,便向狄雲劈去。這一刀去勢奇急,狄雲猝不及防,險些兒便給削了半邊腦袋,急忙舉刀招架。總算花鐵幹忌憚他內功渾厚,若是雙刀相交不免手臂酸麻,當下轉刀斜劈。三招之間,狄雲已然手忙腳亂,嗤的一聲響,左臂上給鬼頭刀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水笙叫道:「別打了,別打了。花伯伯,我分鳥肉給你便是。」

  花鐵幹見狄雲的刀法平庸之極,在武林中連第三流的腳色也及不上,心想及早殺了這小子再說,免得又留後患,當下手上加緊,口中卻調侃道:「水姪女,你心疼這小子,是不是啊?怎麼不記得你的汪家表哥了?」刷刷刷三刀,又在狄雲的右肩上砍了一刀。幸好這一刀所砍的部位有「烏蠶衣」保護,否則狄雲的右肩已給卸了下來。

  水笙大叫:「花伯伯,別打了!」

  狄雲怒道:「你叫甚麼?我打不過,給他殺了便是。」他狂怒之下,舉刀亂砍,忽然間右手將血刀交給左手,反手猛力打出。

  花鐵幹那料到這武藝低微的「小和尚」居然會奇兵突出,驀地來這一下巧招,急忙轉頭相避,拍的一聲,還是給這一掌重重擊在頸中,只震得他半身酸麻。狄雲一怔,心道:「這是那老乞丐伯伯教我的『耳光式』!」他一招得手,跟著便使出「刺肩式」和「去劍式」來。花鐵幹叫道:「連城劍法,連城劍法!」

  狄雲又是一怔,那日他在荊州萬府和萬圭等八人比劍,使出這三招之時,萬震山也說是「連城劍法」,當時他還道萬震山胡說,但花鐵幹是中原大豪,見多識廣,居然也說這是連城劍法,難道老乞丐所教的這三招,當真是連城劍法麼?

  他以刀作劍,將這三招連使數次,可是花鐵幹的武功豈是魯坤、萬圭等一干人所可比?除了第一招出其不意的打了他一掌之外,此後這三招用在他身上,已是全無效用。到得狄雲第四次又使「去劍式」,將血刀往鬼頭刀上挑去,花鐵幹早已有備,左足飛起,踢中他的腕脈。狄雲血刀脫手,花鐵幹一招「順水推舟」,雙手刀劍齊向他胸口刺來。

  噗噗兩聲,一刀一劍都刺中在狄雲胸口,刀頭劍頭為「烏蠶衣」所阻,透不進去。水笙拿了一塊石頭,守候在旁,眼見狄雲遇險,舉起石頭便向花鐵幹後腦砸去。花鐵幹上次短槍刺不進狄雲身子,已覺奇怪,百思不得其解,料定是他懷中放著鐵盒或是銅牌之類,槍頭湊巧刺中堅物。但這次刀劍齊刺,決計不會又這麼湊巧。他一呆之際,狄雲猛力揮掌擊出,水笙又自後面攻到。

  花鐵幹叫道:「有鬼,有鬼!」心下發毛:「莫非是陸大哥、劉兄弟怪我吃了他們的遺體,鬼魂出現,來跟我為難?」登時遍體冷汗,向後躍開了幾步。

  狄雲和水笙有了這餘裕,急忙逃入山洞,搬過幾塊大石,堵塞入口。兩人先前已將洞口堵得甚小,這時再加上幾塊石頭,便即將洞口盡行封住。

  兩人死裏逃生,心中都怦怦亂跳。只聽得花鐵幹叫道:「出來啊,龜兒子,躲在洞中能躲一輩子麼?你們在石洞裏捉鳥吃麼?哈哈,哈哈!」他雖放聲大笑,心下可著實害怕,卻也不敢便去掘水岱的屍體來吃。

  狄雲和水笙對望一眼,均想:「這人的話倒也不錯。我們在洞裏吃甚麼?但一出去便給他殺了,那可如何是好?」

  花鐵幹若要強攻,搬開石頭進洞,狄水二人血刀已失,也是難以守禦,只是他刀劍刺不進狄雲身體,認定是有鬼魂作怪,全身寒毛直豎,不住顫抖。

  ***

  狄雲和水笙在洞口守了一陣,見花鐵幹不再來攻,心下稍定。狄雲檢視左臂傷口,見兀自流血。水笙撕下一塊衣襟,給他包好。狄雲將早已破爛不堪的僧袍大襟拉了過來,遮住胸口,以免給水笙見到自己胸口赤裸的肌膚,這麼一拉,懷中跌了一本小冊出來,便是得自寶象身上的那本「血刀經」。

  他適才和花鐵幹這場惡鬥,時刻雖短,使力不多,心情卻是緊張之極,這時歇了下來,只覺疲累難當,想起那日在破廟中初見血刀經時,曾照著經上那裸體男子的姿式依樣而為,精神立即振奮,心想花鐵幹決計不肯罷休,少時惡鬥又起,就算給他殺了,也當狠狠打他幾掌,如此神疲力乏,怎能抗敵?當下隨手翻開一頁,見圖中人形頭下腳上,以天靈蓋頂在地下,兩隻手的姿式更是十分怪異。狄雲當即依式而為,也是頭下腳上,倒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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