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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水笙提高嗓子,叫道:「我在這裏,我在這裏!」那一十七騎乘客聽到聲音,立時勒馬轉頭。一個男子大聲呼道:「表妹,表妹!」正是汪嘯風的聲音。水笙待要再出聲招呼,血刀老祖伸指一彈,一料石塊飛將過去,又打中了她啞穴。

  一十七人紛紛下馬,聚在一起低聲商議。血刀老祖突然伸手在狄雲腋下一托,將他身子托將起來,朗聲說道:「西藏青教血刀門,第四代掌門血刀老祖,第六代弟子狄雲在此!」跟著俯身,左手抓住水笙頸後衣服,將她提了起來,說道:「水岱的閨女,已做了我徒孫狄雲第十八房小妾,誰要來喝喜酒,這就上來罷。哈哈,哈哈!」他有意顯示深厚內功,笑聲震撼山谷,遠遠的傳送出去。那一十七人相顧駭然,盡皆失色。

  汪嘯風見表妹被惡僧提在手中,全無抗拒之力,又說甚麼做了他「徒孫狄雲的第十八房小妾」,只怕她已遭污辱,只氣得五內俱焚,大吼一聲,挺著長劍,搶先向山坡上奔來。其餘十六人紛紛吶喊:「殺了血刀惡僧!」「為江湖上除一大害!」「這等兇殘淫僧,決計容他不得。」

  狄雲見了這等陣仗,心中好生尷尬,尋思:「這些人都當我是血刀門的惡僧,我便有一百張嘴,也是分辯不得。最好他們打死了這老和尚,將水姑娘救出……可是……可是這老和尚一死,我也難以活命。」一時盼中原群俠得勝,一時又望血刀老祖打退追兵,自己也不知到底幫的是那一邊。

  斜眼向血刀老祖瞧去,只見他微微冷笑,渾不以敵方人多勢眾為忌,雙手各提一人,一柄血刀咬在嘴裏,更顯得猙獰兇惡。待得群豪奔到二十餘丈之外,他緩緩將狄雲放下,小心不碰動他的傷腿,等群豪奔到十餘丈外,他又將水笙放在狄雲身旁,一柄刀仍是咬在嘴裏,雙手叉腰,夜風獵獵,鼓動寬大的袍袖。

  汪嘯風叫道:「表妹,你安好麼?」水笙只想大叫:「表哥,表哥!」卻那裏叫得出聲?但見表哥越奔越近,她心中混和著無盡喜悅、擔憂、依戀、和感激,只想撲入他的懷中痛哭一場,訴說這幾個時辰中所遭遇的苦難和屈辱。

  汪嘯風一意只在找尋表妹,東張西望,奔跑得便慢了幾步,群豪中有七八人奔在他的前面。月光之下,但見山坡最高處血刀老祖銜刀而立,凜然生威,群豪奔到離他五六丈時,不約而同的立定了腳步。

  雙方相對片刻,猛聽得一聲呼喝,兩條漢子並肩衝上坡去,一使金鞭,一使雙刀。

  兩人衝上數丈,那使雙刀的腳步快捷,已繞到了血刀老祖身後,兩人一前一後,大聲呼喝,同時攻上。血刀老祖略一側身,避過雙刀,身子左右閃動,一把彎刀始終銜在嘴裏。突然間左手抓住刀柄,順手一揮,已將那使金鞭的劈去半邊頭顱,殺了一人之後,立時又銜刀在口。那使雙刀的又驚又悲,將一對長刀舞得雪花相似,滾動而前。血刀老祖空手在他刀光中穿來插去,驀地裏右手從口中抽出刀來,一揮之下,刀鋒從他頭頂直劈至腰。

  群豪齊聲驚呼,向後退了幾步,但見他口中那柄軟刀之上鮮血滴滴流下,嘴角邊也沾了不少鮮血。

  群豪雖然驚駭,但敵愾同仇,叱喝聲中,四個人分從左右攻上。血刀老祖向西斜走,四人大聲叫罵,發足追趕,餘人也是蜂擁而上。只追出數丈,四人腳下已分出快慢,兩人在前,兩人在後。血刀老祖忽地停步,回身急衝,紅光閃動,先頭兩人已然命喪刀下。後面兩人略一遲疑之際,血刀及頸,霎時間身首異處。

  狄雲躺在草叢之中,見他頃刻間連斃六人,武功之詭異,手法之殘忍,實是不可思議,心想:「這般打法,餘下這十一人,只怕片刻間便被他殺個乾淨。那可如何是好?」

  忽聽得一人叫道:「表妹,表妹,你在那裏?」正是「鈴劍雙俠」中的汪嘯風。

  水笙便躺在狄雲的身旁,只是被血刀老祖點了啞穴,叫不出聲,心中卻在大叫:「表哥,我在這裏。」

  汪嘯風彎腰疾走,左手不住撥動長草找尋。忽然間一陣山風,捲起水笙的一角衫子。汪嘯風大叫:「在這裏了!」撲將上來,一把將她抱起。水笙喜極流淚,全身顫抖。汪嘯風只叫:「表妹,表妹!你在這裏!」緊緊的抱住了她。二人劫後重逢,甚麼禮儀規矩,早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汪嘯風又問:「表妹,你好麼?」見水笙不答,心下起疑,將她放下地來。水笙腳一著地,身子便往後仰。汪嘯風學過點穴之技,雖不甚精,卻也會得基本手法,忙伸手在她腰間和背心三處穴道之上推血過宮,解了她封閉的穴道。水笙叫出聲來:「表哥,表哥。」

  狄雲當汪嘯風走近身來,便知情勢凶險,乘著他給水笙推解穴道之際,悄悄爬開。

  水笙聽得草中簌簌有聲,想起這惡僧對自己的侮辱,指著狄雲,對汪嘯風道:「快,快,殺了這惡僧。」這時汪嘯風的長劍已還入鞘中,一聽此言,刷的一聲拔出,劍勢如風,向狄雲疾刺而出。狄雲聽得水笙叫喚,早知不妙,沒等長劍遞到,急忙向外一個打滾,幸好處身所在正是斜坡,順勢便滾了下去。

  汪嘯風跟著又挺劍刺去,眼見便要刺中,突然噹的一聲響,虎口一震,眼前紅光閃動。他百忙中不及細想,順手使出來的便是九式連環的「孔雀開屏」,將長劍舞成一片光屏,擋在身前。但聽得叮叮噹噹,刀劍相交之聲密如聯珠,只一瞬之間,便已相撞了三十餘聲。汪嘯風劍法已頗得乃師水岱真傳,這套「孔雀開屏」翻來覆去共有九式,平時練得純熟,此刻性命在呼吸之間,敵人的刀招來得迅捷無比,那裏還說得上見招拆招?只是自管自的照式急舞,使這一套「孔雀開屏」,便似是出於天性一般。血刀老祖連攻三十六刀,一刀快似一刀,居然盡數給他擋了開去。

  群豪只瞧得目為之眩。這時十七人中又已有三人為血刀老祖所殺,賸下來連水笙在內也只九人。眾人瞧得都是手心中捏一把冷汗,均想:「鈴劍雙俠名不虛傳,只有他才擋得住血刀惡僧這般快如閃電的急攻。」

  其實血刀老祖只須刀招放慢,跟他拆上十餘招,汪嘯風非命喪血刀之下不可,幸好血刀老祖一時沒想到,對方這套專取守勢的劍招,只不過是練熟了的一路劍法而已,心道:「好小子,咱們鬥鬥,到底是你快還是我快?」一味的加快強攻。

  群豪都想併力上前,將血刀老祖亂刀分屍,只是兩人鬥得實在太快,那裏插得下手去?

  水笙關心表哥安危,雖是手酸腳軟,也不敢再多等待,俯身從地下死屍手裏取過一柄長劍,上前夾攻。她和表哥平時聯手攻敵,配合純熟,汪嘯風擋住了血刀老祖的攻勢,水笙長劍便向敵人要害刺去。

  血刀老祖數十招拾奪不下汪嘯風,心下焦躁,猛地裏一聲大吼,右手仍是血刀揮舞,左手卻空手去抓他長劍。汪嘯風大吃一驚,加快揮劍,只盼將他手指削斷幾根,不料血刀老祖的左手竟似不怕劍鋒,或彈或壓,或挑或按,竟將他劍招化解了大半,這麼一來,汪嘯風和水笙立時險象環生。

  群豪中一個老者瞧出勢頭不對,知道今晚「鈴劍雙俠」若再喪命,餘下的沒一人能活著離開此處,大叫:「大夥兒併肩子上,跟惡僧拚命。」

  便在此時,忽聽得西北角上有人長聲叫道:「落——花流水!」跟著西方也有人應道:「落花——流水。」「流水」兩字尚未叫完,西南方有人叫道:「落花流——水。」這三人分處三方,高呼之聲也是或豪放,或悠揚,音調不同,但均是中氣充沛,內力甚高。

  血刀老祖一驚:「卻從那裏鑽了出這三個高手來?從聲音中聽來,每一人的武功只怕都不在我之下,三個傢伙聯手夾攻,那可不易對付。」他心中尋思應敵之策,手中刀招卻是毫不遲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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