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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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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七心海棠 程靈素吹滅了蠟燭,放入懷中,一聲不響。胡斐道:「靈姑娘,你這慕容師兄怎麼了?」程靈素「嘿」的一聲,並不回答。過了半晌,胡斐又問一句,程靈素又是「哼」的一下。胡斐低聲道:「怎麼?你心裏不痛快麼?」程靈素幽幽地道:「我說的話,你沒一句放在心上?」 胡斐一怔,這才想起,她和自己約法三章,自己可一條也沒遵守:「她要我不跟旁人說話,我不但說話,還自報姓名。她要我不許動武,我卻連打兩人。她叫我不得離開她身子三步,咳,我離開她十步也不止了……」越想越是歉然,道:「真對不起,只因為我見這三人很是兇狠,只怕傷到了你,心中著急,所以甚麼都忘了。」 程靈素「嗤」的一笑,語音突轉柔和,道:「那你全是為了我啦!自己忘得乾乾淨淨,卻把錯處都推在旁人身上,好不害臊!胡大哥,你為甚麼要自報姓名?這對夫妻最會記恨,一找上了你,陰魂不散,難纏得緊。他們明打不過你,暗中下起毒來,千方百計,神出鬼沒,你這可是防不勝防。」 胡斐只聽得心中發毛,心想她的話倒非張大其辭,但事已如此,怕也枉然。程靈素又問:「你幹麼把姓名說給他夫婦知道?」胡斐輕輕一笑,並不回答。程靈素道:「你打了他們二人,只怕他們找上我,是不是?你要把一切都攬在自己身上。胡大哥,你為甚麼一直待我這樣好?」最後這兩句話說得甚是溫柔,胡斐在黑暗中雖瞧不見她的面容,但想來也必是神色柔和,當下也很誠懇的道:「你一直照顧我,使我避卻危難。將心比心,我自然當你是好朋友啦。」 程靈素很是高興,笑道:「你真的把我當作好朋友麼?那麼我先救你一命再說。」胡斐吃了一驚,道:「甚麼?」程靈素道:「得點個火,那燈籠呢?」俯身去摸薛鵲丟下的那隻燈籠,但在黑暗之中一時摸不到,不知她是丟在那一處草叢之中。胡斐道:「你懷裏不是還有半截蠟燭麼?」程靈素笑道:「你要小命兒不要?這是用七心海棠做的蠟燭啊……嗯,嗯,在這兒了。」她在草叢中摸到了燈籠,幌火摺點燃了,黑黝黝的森林之中,登時生起一團淡黃的光亮,將兩人罩在燈籠光下。 胡斐聽到姜鐵山夫婦和慕容景岳接連幾次說起「七心海棠」四字,似乎那是一件極厲害的毒物,燈籠光下見慕容景岳俯伏在地,一動也不動,似乎已然僵斃,心下登時省悟,「啊」的一聲叫了出來,說道:「若非我魯莽出手,那姜鐵山夫婦也給你制服了。」程靈素微微一笑,道:「你是為我的一份好心,胡大哥,我還是領你的情。」 胡斐望著她似乎弱不禁風的身子,心下好生慚愧:「她年紀還小我幾歲,但這般智計百出,我枉然自負聰明,那裏及得上她半分。」這時已明白其中道理,程靈素的蠟燭乃是用劇毒的藥物製成,點燃之後,發出的毒氣既無臭味,又無煙霧,因此連慕容景岳等三個使毒的大行家也墮其術中而不自覺。自己若不貿然出手,那麼姜鐵山夫婦多聞了一會蠟燭的毒氣,必定暈倒。但那時兩人正夾攻程靈素,出手凌厲,只怕尚未暈倒,她已先受其害。 程靈素猜到他的心思,說道:「你用手指碰一下我肩頭的衣服。」胡斐不明她的用意,但依言伸出食指,輕輕在她肩上撫了一下,突然食指有如火炙,不禁全身都跳了起來。程靈素見他這一跳情形極是狼狽,格格一陣笑,說道:「他夫婦若是抓住我的衣服,那滋味便是這般了。」 胡斐將食指在空中搖了幾搖,只覺炙痛未已,說道:「好傢伙!你衣衫上放了甚麼毒藥?這麼厲害?」程靈素道:「這是赤蠍粉,也沒甚麼了不起。」胡斐伸食指在燈籠的火光下一看,只見手指上已起了一個個細泡,心想:「黑暗之中,幸虧我沒碰到她的衣衫,否則那還了得。」程靈素道:「胡大哥,你別怪我叫你上當。我是要你知道,下次碰到我這三個師兄師姊,當真要處處提防。你武功自然比他們高明得太多,但你瞧瞧你的手掌。」 胡斐伸掌一看,不見有何異狀。程靈素道:「你在燈籠前照照。」胡斐伸掌到燈籠之前,只見掌心隱隱似有一層黑氣,心中一驚,道:「他……他們兩人練過毒砂掌麼?」程靈素淡淡地道:「毒手藥王的弟子,豈有不練毒砂掌之理?」 胡斐「啊」的一聲,道:「原來尊師無嗔大師,才是真正的毒手藥王。他老人家去世了麼?怎麼你這幾位師兄師姊如此無情無義?」 程靈素輕輕嘆了口氣,到大樹上拔下銀簪和透骨釘,將師父的兩張字諭折好,放回懷中。這時第一張字諭上發光的字跡已隱沒不見,只露出「知名不具」所寫的那兩行黑字。 胡斐道:「這字條是你寫的?」程靈素道:「是啊,師父那裏有我大師兄手抄的藥經。他的字我看得熟了。只是這幾行字學得不好,得其形而不能得其神。他的書法還要峻峭得多。」胡斐武功雖強,但自幼無人教他讀書,因此說到書法甚麼,那是一竅不通,聽她這麼說,一句話也接不上去。 程靈素道:「師父的手諭向來是用三煉礬水所寫,要在火上一烘,方始顯現,我又用虎骨的骨髓描了一遍,黑暗之中便發閃光了。你瞧!」說著熄了燈火,紙箋上果然現出她師父手諭閃光字跡,待得點亮燈籠,閃光之字隱沒,看到的只是程靈素所寫的短簡。這短簡自是寫在手諭的兩行之間。因此同是一張紙箋,光亮時現短簡,黑暗中見手諭,說穿了毫不希奇。但慕容景岳等正自全神貫注,互相激鬥,突見師父的手諭在樹上顯現,自不免要大吃一驚,而程靈素再手持蠟燭走出,一時之間,他們只想著師父所遺的那部「藥王神篇」,縱然細心,也不會再防到她手中蠟燭會散發毒氣了。 這些詭異之事一件件的揭開,胡斐恍然大悟,臉上流露出又明白了一件事的喜色。 程靈素笑道:「你中了毒砂掌,怎麼反而高興了?」胡斐笑道:「你答允救我一命的,有藥王的高足在此,我還擔心些甚麼?」程靈素嫣然一笑,忽然鼓氣一吹,又將燈籠吹滅了,只聽她走到竹籮之旁,瑟瑟索索的發出一些輕微的響聲,不知她在竹籮中拿些甚麼,過了一會,回來點燃了燈籠。 胡斐眼前突然一亮,見她已換上了一套白衫藍褲。程靈素笑道:「這衣衫上沒有毒粉了,免得你提心吊膽,唯恐一個不小心,碰到了我的衣服。」胡斐嘆了口氣,道:「你甚麼都想到了。我年紀是活在狗身上的,有你十成中一成聰明,那便好了。」 程靈素道:「我學了使用毒藥,整日便在思量打算,要怎麼下毒,旁人才不知覺,又要防人反來下毒,挖空心思,便想這種事兒。咳,那及得上你心中海闊天空,自由自在?」說著輕輕嘆了口氣,拉過胡斐的右手,用銀簪在他每根手指上刺了一個小孔,然後雙手兩根大拇指自他掌心向手指擠迫,小孔中流出的血液,帶有紫黑之色。她針刺的部位恰到好處,竟是不感痛楚,推擠黑血,手勢又極是靈巧,過不多時,出來的血液漸變鮮紅。 這時伏在地下的慕容景岳突然身子一動。胡斐道:「醒啦!」程靈素道:「不會醒的,至少還有三個時辰。」胡斐道:「剛才我把他挑了來,這人就像死了一般,我一點也不知道。他僵是僵得到了家,我的傻可也傻得到了家。」程靈素微笑道:「你口口聲聲說自己傻,那才叫不傻呢。」 隔了一會,胡斐道:「他們老是問甚麼『藥王神篇』,那是一部藥書,是不是?」程靈素道:「是啊,這是我師父花了畢生心血所著的一部書。給你瞧瞧吧!」伸手入懷,取出一個小小包袱,打開外面的布包,裏面是一層油紙,油紙之內,才是一部六寸長、四寸寬的黃紙書。程靈素用銀簪挑開書頁,只見每一頁上都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蠅頭小楷,不言可知,這書每一頁上都染滿劇毒,無知之人隨手一翻,非倒大霉不可。 胡斐見她對自己推心置腹,甚麼重大的秘密也不隱瞞,心中自是喜歡,只是見了這部毒經心中發毛,似覺多瞧得幾眼,連眼睛也會中毒,不自禁地露出畏縮之意。程靈素將藥書包好,放回懷中,然後取出一個黃色小瓶,倒出一些紫色粉末,敷在胡斐手指的針孔上,在他手臂關節上推拿幾下,那些粉末竟從針孔中吸了進去。 胡斐喜道:「大國手,這般的神乎其技,我從未見過。」程靈素笑道:「那算甚麼?你若見我師父給人開膛剖腹、接骨續肢的本事,那才叫神技呢。」胡斐悠然神往,道:「是啊,尊師雖然擅於使毒,但想來也必擅於治病救人,否則怎能稱得『藥王』二字?」 程靈素臉上現出喜容,道:「我師父若是聽到你這幾句話,他一定會喜歡你得緊,要說你是他的少年知己呢。咳,只可惜他老人家已不在了。」說著眼眶不自禁的紅了。 胡斐道:「你那駝背師姊說你師父偏心,只管疼愛小徒弟,這話多半不假,我看也只你一人,才記著師父。」程靈素道:「我師父生平收了四個徒兒,這四人給你一晚上都見到了。慕容景岳是我大師兄,姜鐵山是二師兄,薛鵲是三師姊。師父本來不想再收徒兒了,但見我三位師兄師姊鬧得太不像話,只怕他百年之後無人制得他們,三人為非作歹,更要肆無忌憚,害人不淺,因此到得晚年,又收了我這個幼徒。」她頓了一頓,又道:「我這三個師兄師姊本性原來也不壞,只為三師姊嫁了二師兄,大師兄和他倆結下深仇,三個人誰也不肯干休,弄到後來竟然難以收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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