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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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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風雨深宵古廟 這一日到了湘潭以北的易家灣,離省城長沙已不在遠,袁紫衣正要找飯店打尖,只聽得碼頭旁人聲喧嘩。但見湘江中停泊著一艘大船,船頭站著一個老者,拱手與碼頭上送行的諸人為禮。她一瞥之下,見送行的大都是武林中人,個個腰挺背直,精神奕奕,老者身後站著兩名朝廷的武官。 她見了這一副勢派,心中一動:「莫非又是那一派的掌門人,到北京去參與福大帥的大會?」凝神瞧那老者時,見他兩鬢蒼蒼,頷下老大一部花白鬍子,但滿臉紅光,衣飾華貴,左手手指上戴著一隻碧玉班指,遠遠望去,在陽光下發出晶瑩之色,只聽他大聲說道:「各位賢弟請回吧!」抱拳一拱,身形端凝,當真是穩若泰山。 岸上諸人齊聲說道:「恭祝老師一路順風,為我九龍派揚威京師。」那老者微微一笑,說道:「揚威京師是當不起的,只盼九龍派的名頭不在我手裏砸了,也就是啦。」袁紫衣聽他聲音洪亮,中氣充沛,這幾句話似是謙遜,但語氣間其實甚是自負。 只聽得劈拍聲響,震耳欲聾,湘江中紅色紙屑飛舞,原來岸上船中一齊放起鞭炮。 袁紫衣知道鞭炮一完,大船便要開行,於是輕輕躍下馬來,抬起兩片石子,往鞭炮上擲去。兩串鞭炮都是長逾兩丈,石片擲到,登時從中斷絕,嗤嗤聲響,燃著的鞭炮墮入湘江,立時熄滅了。 這一來,岸上船中,人人聳動。鞭炮斷滅,那是最大的不祥之兆。眾人瞧得清楚,鞭炮是這黃衫少女用石片打斷。六七名大漢立即奔近身去,將她團團圍住,大聲喝道:「你是誰?」「誰派你來搗亂混鬧?」「打斷鞭炮,是甚麼意思?」「當真是吃了豹子膽、老虎心,竟敢來惹九龍派的易老師。」若非見她只是孤身的美貌少女,早就老拳齊揮,一擁而上了。 袁紫衣深知韋陀門與八仙劍的武功底細,出手時成竹在胸,並不畏懼,這九龍派卻不知是甚麼來歷,眼見眾人聲勢洶洶,只得微笑道:「我用石子打水上的雀兒,不料失手打斷了炮仗,實在過意不去。」 眾人聽她語聲清脆,一口外路口音,大家又七嘴八舌地道:「失手打斷一串,也還罷了,豈有兩串一齊打斷之理?」「你叫甚麼名字?」「到易家灣來幹麼?」「今日是黃道吉日,給你這麼一混鬧,唉,易老師可有多不痛快!」 袁紫衣笑道:「兩串炮仗有甚麼稀罕?再去買過兩串來放放也就是了。」說著從懷中取出一錠黃金,約莫有二兩來重,托在掌中,這錠金子便是買一千串鞭炮也已足夠。眾人面面相覷,均覺這少女十分古怪,無人伸手來接。 袁紫衣笑道:「各位都是九龍派的弟子嗎?這位易老師是貴派的掌門人,是不是?他要到北京去參與福大帥的天下掌門人大會,是不是?」她問一句,眾人便點一點頭。袁紫衣搖頭道:「炮仗熄滅,那是大大的不祥。易老師還是趁早別去,在家安居納福的好。」 人群中一個漢子忍不住問道:「為甚麼?」袁紫衣神色鄭重,說道:「我瞧易老師氣色不正,印堂上深透黑霧,殺紋直沖眉梢。若是到了京師,不但九龍派威名墮地,易老師還有殺身之禍。」眾人一聽,不由得相顧變色。有的在地上直吐口水,有的高聲怒罵,也有的竊竊私議,只怕這女子會看相,這話說不定還真有幾分道理。 眾人站立之處與大船船頭相去不遠,她又語音清亮,每一句話都傳入了那易老師耳中。他細細打量袁紫衣,見她身材苗條,體態婀娜,似乎並不會武,但適才用石片打斷鞭炮,出手巧妙,勁道不弱,又見她所乘白馬神駿英偉,實非常物,料想此人定是有所為而來,於是拱手說道:「姑娘貴姓,請借一步上船說話。」袁紫衣道:「我姓袁,還是易老師上岸來吧。」 當時湘人風俗,乘船遠行,登船之後,船未開行而再回頭上岸,於此行極為不利。那易老師眉頭微皺,沉吟不語。他雖武功深厚,做到一派掌門,但生平對星相卜占、風水堪輿等說極是崇信,眼見炮仗為這年輕女子打滅,又說甚麼殺身之禍等等不祥言語,心想她越說越是難聽,還不如置之不理,於是對船家說道:「開船吧!」喃喃自語:「陰人不祥,待到了省城,咱們再買福物,請神沖煞。」船家高聲答應,有的拉起鐵錨,有的便拔篙子。 袁紫衣見他不理自己,竟要開船,大聲叫道:「慢來慢來!你若不聽我勸告,不出百里便要桅斷舟覆,全船人等盡數死於非命。」易老師臉色更是陰沉,厲聲道:「我瞧你年紀輕輕,不來跟你一般見識。若再胡說八道,可莫怪我不再容情。」 袁紫衣一躍上船,微笑道:「我全是一片好意,易老師何必動怒?請問易老師大名如何稱呼,我再跟你拆一個字,對你大有好處。」易老師哼了一聲,道:「不須了!」袁紫衣道:「好,易老師既不肯以尊號相示,我便拆一拆你這個姓。『易』字上面是個『日』字,下面是個『勿』字,『勿日』便是『不日』,意思是命不久矣。易老師此行乘船,走的是水路,『易』字加『一』加『水』,便成為『湯』,『赴湯』蹈火,此行大為凶險。舟為器皿之象,『湯』下加『皿』為『盪』,所謂『盪然無存』,全船人等,性命難保。『湯』字之上加『草』為『蕩』,古詩云:『蕩子行不歸』,易老師這一次只怕要死於異鄉客地了。」 易老師聽到此處,再也忍耐不住,伸手在桅桿上用力一拍,砰的一聲,一條粗大的桅桿不住搖幌,喝道:「你有完沒完?」 袁紫衣笑道:「易老師此行,百事需求吉利,那個『完』字,是萬萬說不得的。易老師,你到北京是去爭雄圖霸,不是動拳腳,便要動刀槍。『易』字加『足』為『踢』,加『刀』為『剔』,因此你不但自己給人踢死,九龍派還給人剔除。」 易老師越聽越怒,但聽她說得頭頭是道,也不由得暗自心驚,強言道:「我單名一個『吉』字,早便吉祥吉利了,你還有何話說?」袁紫衣搖頭道:「大兇大險。這個『吉』字本來甚好,但偏偏對易老師甚為不祥。『易』者,換也,將吉祥更換了去,那是甚麼?自然是不吉了。」易吉默然。 袁紫衣又道:「這『吉』字拆將開來,是『十一口』三字。易老師啊,凡人只有一口,你卻有十一口。多出來的十口是甚麼口?那自然是傷口,是刀口了。由此觀之,你此番上北京去,命中注定要身中十刀,屍骨不歸故鄉。」 越是迷信之人,越是聽不得不祥之言。易吉本來雍容寬宏,面團團的一副富家翁氣象,此時眉間突現煞氣,斜目橫睨袁紫衣,冷笑道:「好,袁姑娘,多謝金玉良言。你是那一位老師門下?令尊是誰?」 袁紫衣笑道:「你也要給我算命拆字麼?何必要查我的師承來歷?」易吉冷笑道:「瞧你年紀輕輕,咱們又素不相識,你定是受人指使,來踢易某的盤子來著。姓易的大不與小鬥,男不與女爭,你叫你背後那人出來,瞧瞧到底是誰身中十刀,屍骨不歸故鄉。」他伸手指著她臉,大聲道:「你背後那人是誰?」 袁紫衣笑道:「我背後的人麼?」假裝回頭一看,不由得一驚,只見岸邊站著一人,穿一身粗布青衣,打扮作鄉農模樣,正是胡斐,心想不知他何時到了此處,自己全神貫注的給易吉拆字,竟沒察覺。她不動聲色,回過頭來,笑道:「我背後這人麼?我瞧他是個看牛挑糞的鄉下小子。」 易吉怒道:「你莫裝胡羊。我說的是在背後給你撐腰、叫你來搗鬼的那人,是男子漢大丈夫,何必藏頭露尾,鬼鬼祟祟?」他料定是仇家暗中指使袁紫衣前來混鬧,好使自己出行不利,此人必然熟知自己的性情忌諱,否則她何以盡說不吉之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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