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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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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樹頂上簌簌一動,但二人均未在意。她此言出口之先,商寶震儘想著田歸農和苗夫人的私情,滿腔熱望,只盼她求自己也帶她私奔逃走,豈知她所求的竟是去放那個小賊,不禁大是失望,黯然不語。馬春花道:「怎麼?你不肯答允麼?」商寶震道:「你既喜歡,我總答允的,拚著給媽責罵便是了。」馬春花大喜,道:「謝謝你,謝謝你!」站起身來,道:「那麼咱們去放他吧。」商寶震求道:「再在這兒多坐一會。」馬春花覺他既然答允放人,不便拂他之意,重又坐回。商寶震道:「你的手讓我握一會兒。」馬春花想到他情痴一片,也甚可憐,於是嫣然一笑,伸手讓他握著。 商寶震輕輕握著她柔膩潤滑的小手,心中感慨萬端,險些要掉下淚來。過了半晌,馬春花道:「阿斐給你吊著,多可憐的,你先去放了他,我再給你握一會兒,好不好?」說著縮手站起。商寶震嘆了口氣,跟著站了起來。 突聽得樹頂颯然有聲,一團黑影飛躍而下,站在兩人面前,笑道:「不用你放,我早出來啦!」馬商二人大吃一驚,待得瞧清楚眼前之人瘦瘦小小,竟是胡斐,心中的驚駭都變成了奇怪,齊聲問道:「誰放你的?」胡斐笑道:「我何必要人放!我愛出來便出來了。」 原來他被商老太點了穴道,過了四個時辰,穴道自解,那鐵鍊麻繩卻再也縛他不住。他使出收肌縮骨之法,從鍊索中輕輕脫了出來,幸好鞭子打得雖重,卻都是肌膚之傷,並未損到筋骨。他活動了一下手足,待要去救平阿四,卻聽得馬商二人說話和越牆出外之聲,於是搶在頭裏,躲在樹頂偷聽。他輕功高超,那二人又在全神貫注的說話,是以並未知覺。 商寶震聽他說自己出來,那裏肯信,當下疑心大起:「定是又有奸細混入了商家堡來?」搶上去抓他胸口。胡斐吃了他幾百鞭子,這口怨氣如何不出?身形一幌,左右開弓,拍拍拍拍,霎時之間連打了他四個耳光。 商寶震急忙伸手招架,胡斐左手一幌,引得他伸手來格,右手砰的一拳,迎面正中他的鼻子,立時鮮血長流。商寶震「啊」的一聲,胡斐跟著起腳一鉤,商寶震急忙躍起兩丈,那知對手連環腳踢出,乘他人在半空,下盤無據,跟著一腳,將他踢了一個觔斗。這幾下快捷無倫,待得馬春花看清楚時,商寶震已連中拳腳,給踢翻在地。 胡斐氣猶未洩,礙著馬春花在旁,再打下去她定要出面干預,她對自己一片好心,大丈夫恩怨分明,只要她一句話,自己焉能不聽?當即拍手叫道:「姓商的小狗賊,你敢追我麼?」說著轉身便逃。 商寶震莫名其妙的中了他的拳腳,只因對方出手太快,還道自己疏神,不信他一個小小孩童,竟有勝於自己家傳八卦門的神妙武功,兼之心上人在旁,這個臉如何丟得下?當下發足便追。 胡斐輕功遠勝於他,逃一陣,停一會,待他追近,又向前奔,轉眼間便奔出七八里地,見馬春花雖然跟來,卻已遠遠拋在後面,於是立定腳步,說道:「姓商的,今日小爺中了你母親的奸計,這才受辱,現下讓你見識見識小爺的本事。」說著身形飛起,如一隻大鳥般疾撲過去。 商寶震從未見過這般打法,嚇得急忙閃避。胡斐左足在地下微微一點,身子已轉過方向,跟著進撲。這時商寶震待要再讓,卻已不及,當下喝道:「來得好!」雙掌併擊,正是他家傳八卦掌的厲害家數。胡斐左手在他掌上一搭,一拉一扭,商寶震手腕劇痛,若不是縮手得快,雙手手腕立被扭斷。胡斐左拳平伸,砰的一聲,擊中他的右胸,跟著起腳,又踢中他的小腹。胡斐習練父親所遺拳經,今日初試身手,竟然大獲全勝。 此刻商寶震全身縮攏,雙手護住頭臉,只有挨打的份兒,苦練了十多年武功,在這少年手下,竟是半點施展不出。胡斐左腿虛幌,待他避向右方,右腳倏地踢出,正中他右腰「京門穴」。商寶震站立不住,撲地倒了。胡斐剝下他長衫,撕成幾片,將他手腳反轉縛住,本要將他吊在路旁的柳樹之上,但他人小,力氣不夠提上樹去,於是看準了一個大椏枝,抓起商寶震來,大喝一聲:「去你的!」力貫雙臂,將他擲了上去,正好擱在椏枝之間。 胡斐折下七八根柳條,當作鞭子,一鞭鞭往他頭上抽去,商寶震又驚又怒,知他一報還一報,只得咬緊牙關忍受。堪堪打了三四十鞭,馬春花急奔趕到,一見二人情景,大是驚詫,一時說不出話來。 胡斐笑道:「馬姑娘,我不用你求告,就饒了他!」說著哈哈大笑,雖是一個十餘歲的少年,但言語舉止,竟然豪氣逼人。他隨手將柳枝遠遠拋出,大踏步便走。馬春花叫:「小朋友,你到底是誰?」 胡斐轉過頭來,朗聲答道:「姑娘見問,不得不說。我是大俠胡一刀的兒子胡斐便是。」說罷縱聲長笑,片刻間背影已在柳樹後隱沒。 *** 「我是大俠胡一刀的兒子胡斐便是!」 人已遠去,話聲餘音梟梟,兀自鳴響。樹上商寶震,樹下馬春花,都是驚訝不已。 過了片刻,馬春花叫道:「商少爺,你能下來麼!」商寶震用力掙扎,掙不脫腳上的綁縛,大是羞慚,明明是不能下來,這句話卻又怎能出口?只脹紅了臉不作聲。馬春花道:「你別動,小心摔下來。我上來助你。」縱身躍高,想要拉住樹幹攀上,但那樹幹甚高,這一躍沒能抓住,當下手足並用,從樹幹爬上樹去。 爬到樹幹中間,忽聽得馬蹄聲響,一行人自北而來。此時晨光熹微,天將黎明,馬春花心道:「怎地這早就有人趕路?」轉瞬之間,一行人已來到樹下,共是人馬九乘。那九人見一個大姑娘爬在高樹之上,都感詫異,勒馬觀看。馬春花嗔道:「有甚麼好瞧的?走你們的吧!」那九人也不理睬,再看到樹頂綁著一個青年男子,更是奇怪。 馬春花未到樹頂,提氣上躍,左手已在半空中抓住一根樹枝,一拉之下,借勢翻上,竄到了商寶震身旁。樹底下兩個男人齊聲喝采:「好俊的輕身功夫!」馬春花將商寶震手腳上的布條解開,低聲道:「沒受傷麼?」她這句柔聲相詢,商寶震聽了大慰,道:「沒甚麼。」拉住樹枝一盪,從數丈高處輕輕躍下。馬春花跟著下來,見馬上九人指指點點,肆無忌憚的好生無禮,不禁心下惱怒,向他們橫了一眼。 只見九人有老有少,衣飾都頗華貴,個個腰挺背直,豪健剽悍。只居中一位青年公子臉如冠玉,丰神俊朗,容止都雅,約莫三十二三歲年紀,身穿一件寶藍色長袍,頭戴瓜皮小帽,帽子正中縫著一塊寸許見方的美玉。馬春花從小就在鏢行,自識得珠寶,但見相隔數丈,仍可看到那塊美玉瑩然生光,知道實是價值連城的寶物,他這麼隨隨便便的縫在帽上,也不怕失落,心中好奇,不由得向他多望了一眼。 那公子見她明艷照人,身手矯捷,心中也是一動,向身旁一個中年漢子低聲說了幾句。那漢子點點頭,突然縱聲大笑,高聲道:「你小賊定是偷了人家東西,給高高吊在樹上。」一個老者笑道:「你說偷了甚麼?怎麼他妹子又這麼巴巴的來救他?」他語帶輕薄,神色甚是浮滑。 商寶震本已滿腔怒火難以發洩,聽了這些言語,突然縱身上去,拍的一聲,打了這老者一個耳光。那老者騎在馬上,和他相隔丈餘,他一躍之間就打到人家耳光,倒也大出諸人意料之外。眾人不自禁的勒馬退後,愕然相顧。那老者不提防受辱,如何忍得下這口氣?立即閃身下馬,伸手來抓他衣襟。商寶震反手一勾,拿他手腕。那老者也是身有武功,以抓變掌,掌底穿拳。二人在大路旁鬥了起來。 商寶震雖被胡斐打了一頓,卻也沒傷到筋骨,一來意中人在旁觀鬥,二來屈氣難伸,將家傳八卦掌絕藝施展出來,越來越狠。那老者一招接不住,肩頭中掌,踉踉蹌蹌的退開幾步。他一定神待要再上,馬上一人叫道:「老張你退下,這小子有點兒邪門。」 話聲甫畢,一個人影輕飄飄的從馬背上躍了下來。那老者當即閃開。商寶震和馬春花見此人身手了得,不禁都留上了神。但見他一張紫膛臉,神態威猛,身材魁梧,站著比商寶震要高出大半個頭。他雙手負在背後,向商寶震打量,問道:「你是八卦門的麼?你師父姓褚還是姓商?」一副傲慢的神色,全沒把對方放在眼裏。 商寶震大怒,喝道:「你管得著麼?」那人微微一笑,道:「天下只要是八卦門的,我們就管得著。」商寶震為人本來精細,但此日連受挫折,盛怒之下,沒細想他言語中的含意,一招「劈雷墜地」,往他膝蓋上擊去,出手甚是迅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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