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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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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志想起程青竹曾說黃木道人是死於五毒教之手,暗暗點頭,聽洞玄又道:「追風劍萬大哥說道,那天他到大理城外訪友,見到我們恩師受人圍攻。點蒼派跟仙都派素有淵源,他當即仗劍相助。豈知對方個個都是高手,兩人寡不敵眾,萬大哥先遭毒手,昏倒在地,後來由人救回,恩師卻是生死不明。萬大哥肩頭和脅下都為鋼爪所傷,爪上餵了劇毒。看這情形,必是五毒教所為。他後來千辛萬苦的求到名醫,這才死裏逃生。於是我們仙都三十二弟子同下雲南尋師,要找五毒教報仇。可是四年來音訊全無,恩師自是凶多吉少。五毒教又隱秘異常,踏遍了雲南全省,始終沒半點線索,大家束手無策,才離雲南。後來北方傳來消息,說五毒教教主何鐵手到了北京……」 袁承志「啊」了一聲。洞玄道:「袁相公識得她麼?」袁承志道:「我有幾位朋友昨天剛給她毒手所傷。」洞玄道:「令友不礙事麼?」袁承志道:「眼下已然無妨。」 洞玄道:「嗯,那真是天幸。我們一得訊,大師兄便傳下急令,仙都弟子齊集京師。我們在來京途中遇到焦姑娘,那不必說了。大師兄比我們先到,他與何鐵手狹路相逢。那賤婢竟然出言譏刺,十分無禮。大師兄跟她動起手來,這賤婢手腳滑溜,大師兄一不留神,額上為她左手鐵鉤所中,下盤又中了她五枚暗器。她只道這暗器餵有劇毒,大師兄一定活不了,冷笑幾聲便走了。好在大師兄內功精湛,又知對頭週身帶毒,在比武之前已先服了不少解藥,身邊又帶了諸般外用解毒膏丹,這才沒有遭難。」 水雲嘆道:「貧道怕她知我不死,再來趕盡殺絕,是以不敢在寓所養傷,只得找了這樣古怪的一個地方靜養,再過三個月,毒氣可以慢慢拔盡。師父多半已喪在賤婢手下,這仇非報不可。只是對頭手段太辣,毒物厲害,是以貧道不敢拖累朋友。」 閔子華問道:「袁相公怎麼也跟五毒教結了仇?」袁承志於是將如何遇到錦衣毒丐齊雲璈、程青竹如何被老丐婆抓傷的事簡略說了。水雲道:「袁相公既跟他們並無深仇,吃了一點小虧,也就算了。你千金之體,犯不著跟這種毒如蛇蠍之人相拚。」 袁承志心想自己有父仇在身,又要輔佐闖王和義兄李岩圖謀大事,這種江湖上的小怨,原不能過於當真,否則糾纏起來,永無了局,於是點頭說道:「道長說得是。我有一隻朱睛冰蟾,可給道長吸毒。」當下用冰蟾替他吸了一次毒,亂石崗上無酒浸出蟾中毒液,於是把冰蟾借給洞玄,教了用法,要他替水雲吸盡毒氣送回。水雲、閔子華、洞玄不住道謝。 袁承志和焦宛兒緩緩下崗,走到一半,焦宛兒忽往石上一坐,輕輕啜泣。袁承志問道:「怎麼?焦姑娘,你不舒服麼?」焦宛兒搖搖頭,拭乾淚痕,若無其事的站了起來。袁承志心想:「這一來,她金龍幫和仙都派雖然化敵為友,但她報殺父大仇之事,卻更是渺茫了。也難為這樣一個年輕姑娘,居然這般硬朗。」 *** 兩人回進城裏,天將微明,袁承志把焦宛兒送回金龍幫寓所,自回正條子胡同。他在長街一排民房屋頂上展開輕身功夫,倏然之間,已過了幾條街,一時奔得興發,使出「神行百變」絕技,真如飛燕掠波、流星橫空一般,耳旁風動,足底無聲,正奔得高興,忽聽身旁低喝一聲:「好功夫!」 袁承志陡然住足,白影微晃,一人從身旁掠過,笑道:「追得上我嗎?」語聲方畢,已竄在七八丈外。袁承志見這人身法奇快,心中一驚:「此人是誰?輕身功夫是如此了得?」他少年人既好奇,又好勝,提氣疾追。那人毫不回顧,如飛奔跑。時候一長,袁承志的輕身功夫終於高出一籌,腳下加勁,片刻間追過了頭,趕在那人面前數丈,回轉身來。 那人格格嬌笑,說道:「袁相公,今日我才當真服你啦!」只見她長袖掩口,身如花枝顫裊,正是五毒教教主何鐵手。她全身白衣如雪,給足底黑瓦一襯,更是黑的愈黑,白的愈白。武林中人所穿夜行衣非黑即灰,好得夜中不易為人發覺,敵人發射暗器不能取得準頭,她竟然穿一身白衣,若非自恃武藝高強,決不能如此肆無忌憚。袁承志拱手說道:「何教主有何見教?」何鐵手笑道:「袁相公前日枉駕,有許多礙手礙腳之人在場,大家分了心,不能好好見個高下。小妹今日專誠前來,討教幾招。」邊說邊笑,聲音嬌媚。 袁承志道:「教主這般身手,就在男子中也是難得一見。兄弟是十分佩服的。」 何鐵手笑道:「袁相公前日試拳,掌風凌厲之極。小妹力氣不夠,不敢接招。今日比比兵刃如何?」也不等袁承志回答,呼的一聲,已將腰間一條軟鞭抖了出來,微光中但見鞭上全是細刺倒鉤,只要給它掃中一下,皮肉定會給扯下一大塊來。何鐵手嬌滴滴的道:「袁相公,這叫做蠍尾鞭,刺上是有毒的,你要加意小心,好麼?」袁承志聽她說話,不覺打了個寒戰。她語氣溫柔,關切體貼,含意卻十分狠毒,兩者渾不相稱。 袁承志不欲跟她毫沒來由的比武,抱拳說道:「失陪了!」何鐵手不等他退開,手腕一抖,蠍尾鞭勢挾勁風,逕撲前胸。袁承志微微一笑,上身向後一仰,避開了這招,不等蠍尾鞭第二招再到,已竄出數丈。何鐵手知道追他不上,朗聲叫道:「金蛇郎君的弟子如此膿包,敗壞了師尊一世威名,嘻嘻!」袁承志一楞停步,心想:「我幾次相讓,他們五毒教驕縱慣了,還道我當真怕她。」心念微動之際,白影閃處,蠍尾鞭又帶著一股腥風撲到。 袁承志眉頭一皺,暗想:「這等餵毒兵器縱然厲害,終究為正人君子所不取。她好好一個女子,卻身在邪教,以致行事不端。」料想蠍尾鞭全鞭有毒,不能白手搶奪,索性雙手攏入袖中,身隨意轉,的溜溜的東閃西避。何鐵手鞭法雖快,那裏帶得到他的一片衣角? 轉瞬間拆了二十餘招,何鐵手嬌喝:「你一味閃避,算甚麼好漢?」袁承志笑道:「你想激我奪你鞭子?又有何難。」身子一彎,雙手已在屋頂分別撿起一片瓦爿,凝視鞭影,看得親切,叫道:「撤鞭!」兩塊瓦片一上一下,已將蠍尾鞭夾在中間,順手往裏一奪,右足晃動,瞬息間連踢三腳。何鐵手剛想運勁奪鞭,對方足尖已將及身,只得撤鞭倒退,不想踏了一個空,跌下屋去。袁承志搶住鞭柄,笑道:「金蛇郎君的弟子怎麼樣?」 忽聽何鐵手柔媚的聲音叫道:「很好!」她身法好快,剛一著地,立即又竄了上來,饒是袁承志身有絕頂輕功,也不禁佩服。 何鐵手右手叉在腰間,身子微晃,腰肢款擺,似乎軟綿綿地站立不定,笑道:「還要領教袁相公的暗器功夫,我們五毒教有一種毒蟾砂……」袁承志聽她嬌聲軟語的說著話,也不見她身轉手揚,突然間眼前金光閃動,大吃一驚,知道不妙,百忙中一飛沖天,躍起尋丈,只聽得一陣細微的錚錚之聲,數十枚暗器都打在屋瓦之上。 原來這毒蟾砂是無數極細的鋼針,機括裝在胸前,發射時不必先取準頭,只須身子對正敵人,伸手在腰旁一按,一陣鋼針就由強力彈簧激射而出。真是神不知,鬼不覺,何況鋼針既細,為數又多,一枚沾身,便中劇毒。武林中任何暗器,不論是金鏢、袖箭、彈丸、鐵蓮子,發射時總得動臂揚手,對方如是高手,一見早有防備。但這毒蟾砂之來,事先絕無朕兆,實是天下第一陰毒暗器,教外人知者極少,等到見著,十之八九非死即傷,而傷者不久也必送命。他們本教之人稱之為「含沙射影」功夫,端的武林獨步,世上無雙。 袁承志身子未落,三枚銅錢已向她要穴打去,怒喝:「我跟你無怨無仇,為甚麼下此毒手?」何鐵手側身避開兩枚銅錢,右手翻轉,接住了第三枚,輕叫一聲:「啊喲,好大的勁兒,人家手也給你碰痛啦。」看準袁承志落下的方位,還擲過來。 聽聲辨形,這枚銅錢擲來的力道也不弱,袁承志剛想伸手去接,突然心裏一動:「這人手上有毒,別上她當。」長袖一拂,又把銅錢拂了回去。這一下勁力就沒手擲的大,何鐵手伸出兩指,輕輕拈住,放入衣囊,笑道:「多謝!可是只給我一文錢,不太小氣了些嗎?」手掌伸出來時迎風一抖,十多條非金非絲的繩索向他頭上罩來。 袁承志惱她適才偷放毒蟾砂手段陰毒之極,當下再不客氣,揚起蠍尾鞭,往她繩上纏去。何鐵手斗然收索,笑道:「蠍尾鞭是我的呀。你使我兵器,害不害臊呀?」說的是一口雲南土音,又糯又脆,手下卻毫不停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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