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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靈芙醉客綠柳莊(6)


  趙敏笑道:「張公子,你的『壁虎遊牆功』當真了得。這陷阱是純鋼所鑄,打磨得滑不留手,連細縫也沒一條,你居然遊得上去,嘻嘻,嘿嘿!」

  張無忌怒道:「你也陪我陷身在這裏,有什麼好笑?」突然想起:「這丫頭奸滑之極,這陷阱中必有出路,別要讓她獨自逃了出去。」當即上前兩步,抓住了她手腕。趙敏驚道:「你幹什麼?」張無忌道:「你別想獨個兒出去,你要活命,乘早開了翻板。」

  趙敏笑道:「你慌什麼?咱們總不會餓死在這裏。待會他們尋我不見,自會放咱們出去。最擔心的是,我手下人若以為我出莊去了,那就糟糕。」

  張無忌道:「這陷阱之中,沒有出路的機括麼?」趙敏笑道:「瞧你生就一張聰明面孔,怎地問出這等笨話來?這陷阱又不是造來自己住著好玩的。那是用以捕捉敵人的,難道故意在裏面留下開啟的機括,好讓敵人脫身麼?」

  張無忌心想倒也不錯,說道:「有人落入陷阱,外面豈能不知?你快叫人來打開翻板。」趙敏道:「我的手下人都派出去啦,你剛才見到水閣中另有旁人沒有?明天這時候,他們便回來了。你不用心急,好好休息,剛才吃過喝過,也不會就餓了。」

  張無忌大怒,心想:「我多待一會兒不要緊,可是外公他們還有救麼?」五指收緊,使上了二成力,喝道:「你不立刻放我出去,我先殺了你再說。」趙敏笑道:「你殺了我,那你就永遠別想出這鋼牢了。喂,男女授受不親,你握著我手幹嗎?」

  張無忌讓她一說,不自禁地放脫了她手腕,退後兩步,靠壁坐下。這鋼牢方圓不過數尺,兩人最遠也只能相距一步,他又憂急、又氣惱,聞到她身上少女氣息,加上懷中花香,不禁心神一蕩,站起身來,怒道:「我明教眾人和你素不相識,無怨無仇,你何故處心積慮,要置我們個個於死地?」

  趙敏道:「你不明白的事情太多,既然問起,待我從頭說來。你可知我是准?」

  張無忌心想不對,雖頗想知道這少女的來歷和用意,但若等她從頭至尾地慢慢說來,殷天正等人已毒發斃命,何況怎知她說的是真是假,倘若她捏造一套謊話來胡說八道一番,枉然耗費時刻,眼前更無別法,只有逼她叫人開啟翻板,便道:「我不知道你是誰,這當兒也沒功夫聽你說。你到底叫不叫人來放我?」趙敏道:「我沒人可叫。再說,在這裏大喊大叫,上面也聽不到。你若不信,不妨喊上幾聲試試。」

  張無忌怒極,伸左手去抓她手臂。趙敏驚叫一聲,出手撐拒,立時便給點中脅下穴遣,動彈不得。張無忌左手叉住她咽喉,道:「我只須輕輕使力,你這條性命便沒了。」這時兩人相距極近,只覺她呼吸急促,吐氣如蘭,張無忌將頭仰起,和她臉孔離開得遠呰。趙敏突然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泣道:「你欺侮我,你欺侮我!」

  這一著又大出他意料之外,一愕之下,放開了左手,說道:「我又不是想欺侮你,只要你放我出去。」趙敏哭道:「我又不是不肯,好,我叫人啦!」提高嗓子,叫道:「喂,喂!來人哪!快開翻板,我落在鋼牢中啦。」她不斷叫喊,外面毫無動靜。

  趙敏笑道:「你瞧,有什麼用?」張無忌氣惱之極,說道:「也不羞!又哭又笑的,成什麼樣子?」趙敏道:「你自己才不羞!一個大男人家,卻來欺侮弱女子?」張無忌道:「你是弱女子麼?你詭計多端,比十個男子漢還要厲害。」趙敏笑道:「多承張大教主誇讚,小女子愧不敢當。」

  張無忌心想事勢緊急,倘若不施辣手,明教便全軍覆沒,一咬牙,伸過手去,嗤的一聲,將她裙子撕下了一片。趙敏以為他忽起歹念,這才真的驚惶起來,叫道:「你……你做什麼?」張無忌道:「你若肯放我出去,那便點頭。」趙敏道:「為什麼?」

  張無忌不去理她,吐些唾液將那片綢子浸濕了,說道:「得罪了,我這是迫不得已。」將濕綢封住了她口鼻。趙敏立時呼吸不得,片刻之間,胸口氣息窒塞,說不出的難過。她卻也真硬氣,竟不肯點頭,熬到後來,身子扭了幾下,暈了過去。

  張無忌搭她手腕,只覺脈息漸漸微弱,便揭開封住她口鼻的濕綢。過了半晌,趙敏悠悠醒轉,呻吟了幾聲。張無忌道:「這滋味不大好受吧?你放不放我出去?」趙敏恨恨地道:「我便再暈一百次,也仍不放,要麼你就乾脆殺了我。」伸手抹抹口鼻,呸了幾聲,說道:「你的唾沫,呸!臭也臭死了!」

  張無忌見她如此硬挺,一時倒也束手無策,又僵持片刻,心下焦急,道:「我為了救人,只好動粗了,無禮莫怪。」抓起她左腳,扯脫了她鞋襪。趙敏又驚又怒,叫道:「臭小子,你幹什麼?」張無忌不答,又扯脫了她右腳鞋襪,伸雙手食指點在她兩足掌心的湧泉穴上運起九陽神功,一股曖氣便即在湧泉穴上來回游走。

  湧泉穴在足心陷中,乃「足少陰腎經」的起端,感覺最是敏銳。平時兒童嬉戲,以手指爬搔遊伴足底,便令對方周身酸麻,張無忌此刻以九陽神功的曖氣擦動她湧泉穴,比之用羽毛絲發搔癢更加難當百倍。只擦動數下,趙敏忍不住咯咯嬌笑,想要縮腳閃避,苦於穴道受點,怎動彈得半分?這份難受遠甚於刀割鞭打,便如幾千萬隻跳蚤同時在五臟六腑、骨髓血管中爬動咬齧一般,只笑了幾聲,便難過得哭了出來。

  張無忌忍心不理,繼續施為。趙敏一顆心幾乎從胸腔中跳了出來,連周身毛髮也癢得似要根根脫落,罵道:「臭小子……賊……小子,總有一天,我……我將你千刀……千刀萬剮……好啦,好啦,饒……饒了我吧……張……張公子……張教……教主……嗚嗚……嗚嗚……」張無忌道:「你放不放我?」趙敏哭道:「我……放……快……停手……」張無忌這才放手,說道:「得罪了!」在她背上推拿數下,解開了她穴道。

  趙敏喘了一口長氣,罵道:「賊小子,給我著好鞋襪!」張無忌拿起羅襪,一手便握住她左足,剛才一心脫困,全無別念,這時一碰到她溫膩柔軟的足踝,心中不禁一蕩。趙敏將腳一縮,羞得滿面通紅,幸好黑暗中張無忌也沒瞧見,她一聲不響地自行穿好鞋襪,在這一霎時之間,心中起了異樣的感覺,似乎只想他再來摸一摸自己的腳。卻聽張無忌厲聲喝道:「快,快!快放我出去。」

  趙敏一言不發,伸手摸到鋼壁上刻著的一個圓圈,倒轉短劍劍柄,在圓圈中忽快忽慢、忽長忽短地敲擊七八下,敲擊之聲甫停,豁喇聲響,一道亮光從頭頂照射下來,翻板登時開了。這鋼壁的圓圈處有細管和外邊相連,她以約定的訊號敲擊,管機關的人便立即打開翻板。

  張無忌沒料到說開便開,竟如此直截了當,不由得一愕,說道:「咱們走吧!」趙敏低下了頭,站在一邊,默不作聲。張無忌心想她是個女孩兒家,自己一再折磨於她,好生過意不去,躬身一揖,說道:「趙姑娘,适才在下實迫於無奈,這裏跟你謝罪了。」趙敏索性將頭轉過,向著牆壁,肩頭微微聳動,似在哭泣。

  她奸詐毒辣之時,張無忌跟她鬥智鬥力,殊無雜念,這時內愧於心,又見她背影婀娜苗條,後頸中肌膚瑩白勝玉,秀髮蓬鬆,不由得微生憐惜,說道:「趙姑娘,我走了,張某多多得罪。」趙敏的背脊微微扭了一下,仍不肯回過頭來。

  張無忌不敢再行耽擱,又即施展壁虎遊牆功一路遊上,待到離那陷阱之口尚有丈餘,右足在鋼壁上一點,沖天躥出,袍袖拂起,護住頭臉,生怕有人伏在阱口突加偷襲。身子尚未落下,遊目四望,水閣中不見有人,那柄木制假倚天劍卻兀自橫放在桌。張無忌將木劍插入腰帶,便越過圍牆,抄小徑奔回明教群豪停歇之處。眼見夕陽在山,剛才在陷阱中已耽了大半個時辰,不知殷天正等性命如何,心中憂急,奔得更快,不多時已離原處不遠,不由得大吃一驚。

  只見大隊蒙古騎兵奔馳來去,將明教群豪圍在中間,眾元兵彎弓搭箭,一箭箭向人圈中射去。張無忌心想:「本教首領人物齊齊中毒,無人指揮禦敵,如何抵擋得住大隊敵兵圍攻?」腳下加快,搶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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