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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當道時見中山狼(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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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無忌吩咐緊閉門窗,又命眾人取來雄黃、明礬、大黃、甘草等幾味藥材,搗爛成末,拌以生石灰粉,捏成一根手指大的藥條,塞入銀冠血蛇的竹筒中,那蛇登時胡胡地叫了起來。另一筒中的金蛇也呼叫相應。張無忌拔去金蛇竹筒上的木塞,那蛇從竹筒中出來,繞著銀蛇所處的竹筒遊走數匝,狀甚焦急,突然間急躥上床,從五姑的棉被中鑽了進去。 何太沖大驚,「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張無忌搖搖手,輕輕揭開棉被,只見那金冠血蛇正張口咬住了五姑左足的中趾。張無忌臉露喜色,低聲道:「夫人身中這金銀血蛇之毒,現下便是要這對蛇兒吸出她體內毒質。」過了半炷香時分,只見那蛇身子腫脹,粗了幾有一倍,頭上金色肉冠更燦然生光。張無忌拔下銀蛇所居竹筒的木塞,金蛇即從床上躍下,遊近竹筒,口中吐出毒血喂那銀蛇。 張無忌道:「好了,每日這般吸毒兩次,我再開一張消腫補虛的方子,十天之內,便可痊癒。」何太沖大喜,將張無忌讓到書房,說道:「小兄弟神乎其技,這中間的緣故,還要請教。」張無忌道:「據書上所載,這金冠銀冠的一對血蛇,在天下毒物中名列第四十七,並不算是十分厲害的毒物,但有一個特點,性喜食毒。什麼砒霜、鶴頂紅、孔雀膽、鴆酒等等,無不喜愛。夫人窗外的花圃之中種了靈脂蘭,這靈脂蘭的毒性可著實厲害,竟將這對金銀血蛇給引了來。」何太沖點頭道:「原來如此。」 張無忌道:「金銀血蛇必定雌雄共居,适才我用雄黃等藥焙炙那銀冠雌蛇,金冠雄蛇為了救它伴侶,便到夫人腳趾上吸取毒血相喂。此後我再用藥物整治雄蛇,那雌蛇也必定去吸取毒血,如此反復施為,便可將夫人體內毒質去盡。」說到這裏,想起一事:「這對血蛇最初卻何以去咬夫人腳趾,其中必定另有緣故。」一時想不明白,也就不提。 當日何太沖在後堂設了筵席,款待張無忌與楊不悔。張無忌心想楊不悔是紀曉芙的私生女兒,說起來於峨嵋派的聲名有累,因此當何太沖問起她來歷時,含糊其辭,不加明言。 過了數日,五姑腫脹漸消,服了張無忌所開湯藥,面目也漸轉俊俏,精神恢復,已能略進飲食。張無忌便出言告辭,何太沖苦苦挽留,只恐愛妾病況又有反復。到第十天上,五姑已然腫脹全消。 五姑備了一席精緻酒筵,親向張無忌道謝,請了詹春作陪。五姑容色雖仍憔悴,但俏麗一如往昔,何太沖自十分歡喜。詹春乘著師父高興,求他將蘇習之收入門下。何太沖呵呵笑道:「春兒,你這釜底抽薪之計著實不錯啊,我收了這姓蘇的小子,將來自會把昆侖兩儀劍劍法傳他,那麼他從前偷看一次,又有何妨?」詹春笑道:「師父,若不是這姓蘇的偷看你老人家使劍,弟子不會去拿他,便不會碰到張世兄。固然師父和五姑洪福齊天,張世兄醫道高明,可是這姓蘇的小子,說來也有一份小小功勞啊!」 五姑向何太沖道:「你收了這許多弟子,到頭來誰也幫不了你的忙,只詹姑娘才立了大功。詹姑娘既看中那小子,想必是好的,你就多收一個吧,說不定將來倒是最得力的弟子呢。」何太沖對愛妾之言向來唯命是聽,便道:「好吧,我收便收他,可是有個條款。」五姑道:「什麼啊?」何太沖正色道:「他投入我門下之後,須得安心學藝,可不許對春兒癡心妄想,意圖娶她為妻,這個我卻是萬萬不准的。」 詹春滿臉通紅,把頭低了下去。五姑卻吃吃的笑了起來,說道:「啊喲,你做師父的要以身作則才好,自己三妻四妾,難道禁止徒兒們婚配麼?」何太沖那句話原是跟詹春說笑,哈哈一笑,便道:「喝酒,喝酒!」 只見一名小環托著木盤,盤中放著一把酒壺,走到席前,替各人斟酒。那酒稠稠的微帶黏性,顏色金黃,甜香撲鼻。何太沖道:「張兄弟,這是本山的名產,乃是取雪山頂上的琥珀蜜梨釀成,叫琥珀蜜梨酒,為外地所無,不可不多飲幾杯。」心下尋思:「卻如何騙得他說出金毛獅王謝遜的下落來?此事須當緩圖,千萬不可急躁。」 張無忌本不善飲酒,但聞到這琥珀蜜梨酒香沁心脾,便端起杯來,正要放到唇邊,突然懷裏竹筒中那對金銀血蛇同時胡胡胡地低鳴起來。張無忌心中一動,叫道:「此酒飲不得!」眾人一怔,都放下酒杯。張無忌從懷中取出竹筒,放出金冠血蛇,那蛇兒游到酒杯之旁,探頭將一杯酒喝得涓滴不剩。張無忌將它關回竹筒,放了銀冠雌蛇出來,也喝了一杯。這對血蛇互相依戀,單放雄蛇或雌蛇,決不遠去,同時十分馴善,但若雙蛇同時放出,不但難以捕捉回歸竹筒,說不定還會暴起傷人。 五姑笑道:「小兄弟,你這對蛇兒會喝酒,當真有趣得緊。」張無忌道:「請命人捉只狗子或貓兒過來。」那小環應道:「是!」便要轉身退出。張無忌道:「這位姊姊等在這裏別去,讓別人去捉貓狗。」過了片刻,一名僕人牽了一頭黃狗進來。張無忌端起何太沖面前的一杯酒,灌在黃狗口裏。那黃狗悲吠幾聲,隨即七孔流血而斃。 五姑嚇得渾身發抖,道:「酒裏有毒……誰……誰要害死我們啊,張兄弟,你又怎知道?」張無忌道:「金銀血蛇喜食毒物,它們嗅到酒中毒藥氣息,便高興得叫了起來。」 何太沖臉色鐵青,一把抓住那小環手腕,低聲問道:「這毒酒是誰叫你送來的?」那小環驚得魂不附體,顫聲道:「我……我不知道是毒……有毒……我從大廚房拿來……」何太沖道:「你從大廚房到這裏,遇到過誰了?」那小環道:「在走廊裏見到杏芳,她拉住我跟我說話,揭開酒壺聞了聞酒香。」何太沖、五姑、詹春三人對望了一眼,都臉有懼色。原來那杏芳是何太沖原配夫人的貼身使婢。 張無忌道:「何先生,此事我一直躊躇不說,卻在暗中察看。你想,這對金銀血蛇當初何以去咬五夫人的足趾,以至於蛇毒傳入她體內?顯而易見,是五夫人先已中了慢性毒藥,血中有毒,才引到金銀血蛇。從前向五夫人下毒的,只怕便是今日在酒中下毒之人。」何太沖尚未說話,突然門簾掀起,人影晃動,張無忌只覺胸口雙乳底下一陣劇痛,已讓人點中了穴道。一個尖銳的聲音說道:「一點兒也不錯,是我下的毒!」 只見進來那人是個身材高大的半老女子,頭髮花白,雙目含威,眉心間聚有煞氣。那女子對何太沖道:「是我在酒中下了涎蜈蚣的劇毒,你待怎樣?」五姑臉現懼色,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叫道:「太太!」 這高大女子正是何太沖的原配夫人班淑嫻,本是他的師姊。 何太沖見妻子沖進房來,默然不語,只哼了一聲。班淑嫻道:「我問你啊,是我下的毒,你待怎樣?」何太沖道:「你不喜歡這少年,那也罷了。但你行事這等不分青紅皂白,倘若我毒酒下肚,那可如何是好?」 班淑嫻怒道:「這裏的人全不是好東西,一股腦兒整死了,也好耳目清涼。」拿起裝著毒酒的酒壺搖了搖,壺中有聲,還剩有大半壺,便滿滿斟了一杯毒酒,放在何太沖面前,說道:「我本想將你們五個一起毒死,既讓這小鬼察覺,那就饒了四個人的命。這杯毒酒,任誰喝都是一樣,老鬼,你來分派吧。」說著刷的一聲,拔劍在手。 班淑嫻是昆侖派中的傑出人物,年紀比何太沖大了兩歲,入門較他早,武功修為亦比他稍高。何太沖年輕時英俊瀟灑,深得這位師姊歡心。他們師父白鹿子因和明教中一個高手爭鬥而死,不及留下遺言。眾弟子爭奪掌門之位,各不相下。班淑嫻極力扶助何太沖,兩人合力,勢力大增,其餘師兄弟各懷私心,便沒法與之相抗,結果由何太沖接任掌門。他懷恩感德,便娶了這位師姊為妻。少年時還不怎樣,兩人年紀一大,班淑嫻顯得比何太沖老了十多歲一般。何太沖藉口沒子嗣,便娶起妾侍來。 由於她數十年來的積威,再加上何太沖自知不是,心中有愧,對這位身為師姊的嚴妻十分敬畏。但怕雖然怕,侍妾還是娶了一個又一個,只是每多娶一房妾侍,對妻子便又多怕三分。這時見妻子將一杯毒酒放在自己面前,壓根兒就沒違抗的念頭,心想:「我自己當然不喝,五姑和春兒也不能喝,張無忌是我們救命恩人,只這女娃娃無親無故。」便站起身來,將那杯酒遞給楊不悔,說道:「孩子,你喝了這杯酒。」 楊不悔大驚,适才眼見一條肥肥大大的黃狗喝了一杯毒酒便即錄命,哪裏敢接酒杯,哭叫:「我不喝,我不喝!」何太沖抓住她胸口衣衫,便要強灌。張無忌冷冷地道:「我來喝好了。」何太沖心中過意不去,並不接口。 班淑嫻因心懷妒意,是以下毒想害死何太沖最寵愛的五姑,眼見得手,卻給張無忌從萬里之外趕來救了,對這少年原就極為憎惡,冷冷地道:「你這少年古裏古怪,說不定有解毒之藥。倘若由你代喝,一杯不夠,須得將毒酒喝乾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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