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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腿上的劍疤(4)


  過不多時,聽得廳堂外腳步聲響。四名幫眾打開大門。米橫野側身在旁,朗聲道:「啟稟幫主,雪山派眾位朋友到來!」

  貝海石低聲道:「咱們出去迎接!」輕輕扯了扯石破天的衣袖。石破天道:「是麼?」遲遲疑疑地站起身來,跟著貝海石走向廳口。

  雪山派九人走進廳來,都穿著白色長衫,當先一人身材甚高,四十二三歲年紀,一臉英悍之色,走到離石破天丈許之地,突然站住,雙目向他射來,眼中精光大盛,似乎要直看到他心中一般。石破天向他傻傻一笑,算是招呼。

  貝海石道:「啟稟幫主,這位是威震四陲、劍法無雙,武林中大大有名的『氣寒西北』白萬劍白大爺。」

  石破天點點頭,又傻裏傻氣地一笑,他只認得跟在白萬劍身後最末一個的花萬紫,笑道:「花姑娘,你又來了。」

  此言一出,雪山派九人登時盡皆變色。花萬紫更是尷尬,「哼」的一聲,轉過了頭去。

  白萬劍是雪山派掌門人威德先生白自在的長子,他們師兄弟均以「萬」字排行,他名字居然叫到白萬劍,足見劍法固然高出儕輩,而白自在對兒子的武功也確實得意,才以此命名。他與「風火神龍」封萬里合稱「雪山雙傑」,在武林中當真是好大的威名,這次若不是他親來,貝海石也決不會夤夜趕到丁不三家中去將石破天請來。白萬劍在外邊客廳中候石破天延見,足足等了兩個時辰,心頭已老大一股怒火,一碗茶沖了喝,喝了沖,已喝得與白水無異,早沒半點茶味,好容易進得虎猛堂來,那幫主還是大模大樣的居中坐在椅上,貝海石報了自己的名字向他引見,他連「久仰大名」之類的客氣話半句不說,一開口便向花師妹招呼,如何不令白萬劍氣破了胸膛?

  他登時便想:「瞧模樣八成便是那小子,這幾天四下打聽,江湖上都說長樂幫石幫主貪淫好色,自然便是他了。這小子不將我放在眼裏,卻色迷迷地向花師妹獻殷勤,大庭廣眾之間已是如此,花師妹陷身于此之時,自然更加大大不堪了。」總算他是大有身份之人,不願立即發作,斜眼冷冷地向石破天側視,口中不語,臉上神色顯得大為不屑。

  石破天又問:「花姑娘,你大腿上的劍傷好些了嗎?還痛不痛?」這一問之下,花萬紫登時滿臉通紅,其餘八名雪山派弟子一齊按住劍柄。

  貝海石忙道:「眾位朋友遠來,請坐,請坐。敝幫幫主近日身體不適,本來不宜會客,只沖著眾位的面子,這才抱病相見,有勞各位久候,當真抱歉之至。」

  白萬劍「哼」的一聲,大踏步走上去,在西首第一張椅坐下,耿萬鐘坐第二位,以下是王萬仞、柯萬鈞等幾人,花萬紫坐在末位。

  長樂幫中有幾人嬉皮笑臉,甚是得意,心下想的是:「幫主一出口便討了你們的便宜,關心你師妹的大腿,嘿嘿,你氣寒西北還不是無可奈何?」

  貝海石陪了石破天回歸原位,僕役奉上茶來。貝海石拱手道:「敝幫上下久仰雪山派威德先生、雪山雙傑以及眾位朋友的威名,只是敝幫僻處江南,無由親近。今日承白師傅和眾家朋友枉顧,敝幫上下有緣會見西北雪山英雄,實是三生之幸。」

  白萬劍拱手還禮,道:「貝大夫著手成春,五行六合掌天下無雙,在下一直仰慕得緊。貴幫眾位朋友英才濟濟,在下雖不相識,卻也早聞大名。」他將貝海石和長樂幫眾都捧了幾句,卻絕口不提石破天。

  貝海石詐作不知,謙道:「豈敢,豈敢!不知各位到鎮江已有幾日了?金山焦山去玩過了嗎?改日讓敝幫幫主作個小東,陪各位到市上酒家小酌一番,再瞧瞧我們鎮江小地方的風景。」他隨口敷衍,總是不問雪山派群弟子的來意。

  終於還是白萬劍先忍耐不住,朗聲說道:「江湖上多道貴幫石幫主武功了得,卻不知石幫主是哪一門哪一派的武功?」

  長樂幫上下盡皆心中一凜,均想:「幫主於自己的武功門派從來不說,偶爾有人于奉承之餘將話頭帶過去,他也總微笑不答。貝先生說他是前司徒幫主的師侄,武功卻全然不像。不知他此時是否肯說?」

  石破天囁嚅道:「這……這個……你問我武功麼?我……我是一點兒也不會。」

  白萬劍聽他這麼說,心中先前存著的三分懷疑也即消了,嘿嘿一聲冷笑,說道:「長樂幫英賢無數,石幫主倘若當真不會武功,又如何做得群雄之主?這句話只好去騙騙小孩子了。想來石幫主羞於稱述自己的師承來歷,卻不知是何緣故?」

  石破天道:「你說我騙小孩子?誰是小孩子?丁丁當當,她……她不是小孩子,我也沒騙她,我早跟她說過,我不是她的天哥。」他雖和白萬劍對答,鼻中聞著身後丁璫的衣香,一顆心卻全懸在她的身上。

  白萬劍渾不知他說些什麼丁丁當當,只道他心中有鬼,故意東拉西扯,本來陰沉的臉色更加板了起來,沉聲道:「石幫主,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閣下在淩霄城中所學的武功,只怕還沒盡數忘得乾乾淨淨吧?」

  此言一出,長樂幫幫眾無不聳然動容。眾人皆知西域「淩霄城」乃雪山派師徒聚居之所,白萬劍如此說,難道幫主曾在雪山派門下學過武功?這夥人如此聲勢洶洶地來到,莫非與他們門戶之事有關?

  石破天茫然道:「淩霄城?那是什麼地方?我從來沒學過什麼武功。如果學過,那也不會忘得乾乾淨淨吧?」

  這幾句話連長樂幫群豪聽來也覺大不對頭。「淩霄城」之名,凡是武林中人,可說無人不知,他身為長樂幫幫主,居然詐作未之前聞,又說從未學過武功,如此當面撒謊,不免有損他身份體面,又有人料想,幫主這麼說,必定另有深意。

  在白萬劍等人聽來,這幾句話更是大大的侮辱,顯是將雪山派絲毫沒放在眼裏,把「淩宵城」三字輕輕地一筆勾銷。王萬仞忍不住大聲道:「石幫主這般說,未免太過目中無人。在石幫主眼中,雪山派門下弟子是個個一錢不值了。」

  石破天見他滿臉怒容,料來定是自己說錯了話,忙道:「不是,不是的。我怎會說雪山派個個一錢不值。好像……好像……好像……」他在摩天崖居住之時,一年有數次隨著謝煙客到小市鎮上買米買鹽,知道越值錢的東西越好,這時只想說幾句討好雪山派的話,以平息王萬仞的怒氣,但連說了三個「好像」,卻舉不出適襠的例子。這幾人中,耿萬鐘、柯萬鈞、王萬仞等幾個他在侯監集上曾經見過,但不知他們的名字,只有花萬紫一人比較熟悉,窘迫之下,便道:「好像花萬紫姑娘,就值錢得很,值得很多很多銀子……」

  「呼」的一聲,雪山派九人一齊起立,跟著眼前青光亂閃,八柄長劍出鞘,除了白萬劍一人之外,其餘八人各挺長劍,站成一個半圓,圍在石破天身前。王萬仞戟指罵道:「姓石的,你口出污言穢語,當真欺人太甚。我們雪山弟子雖身在龍潭虎穴之中,也不能輕易咽下這口惡氣!」

  石破天見這九人怒氣衝天,半點摸不著頭腦,心想:「我說的明明是好話,怎麼你們又生氣了?」回頭向丁璫道:「丁丁當當,我說錯了話嗎?」丁璫聽得夫婿當眾羞辱花萬紫,知他全沒將這美貌姑娘放在心上,自是喜慰之極,聽他問及,當即抿嘴笑道:「我不知道。或許花姑娘不值很多很多銀子,也未可知。」石破天點了點頭,道:「就算花姑娘不值什麼銀子,便宜得很,大家買得起,那也不用生氣啊!」

  長樂幫群豪轟然大笑,均想幫主既這麼說,那是打定主意跟雪山派大戰一場了。有人便道:「貴了我買不起,倘若便宜,嘿嘿,咱們倒可湊合湊合……」

  青光一閃,跟著丁的一聲,卻原來王萬仞狂怒之下,挺劍便向石破天胸口刺去。白萬劍隨手抽出腰間長劍,輕輕擋開。王萬仞手腕酸麻,長劍險些脫手,這一劍便遞不出去。

  白萬劍喝道:「此人跟咱們仇深似海,豈能一劍了結?」刷的一聲,還劍入鞘,沉聲道:「石幫主,你到底認不認得我?」

  石破天點點頭,說道:「我認得你,你是雪山派的氣寒西北白萬劍白師傅。」白萬劍道:「很好,你自己做過的事,認也不認?」石破天道:「我做過的事,當然認啊。」白萬劍道:「嗯,那麼我來問你,你在淩霄城之時,叫什麼名字?」

  石破天搔了搔頭,道:「我在淩霄城?什麼時候我去過了?啊,是了,那年我下山來尋媽媽和阿黃,走過許多城市小鎮,我也不知是什麼名字,其中多半有一個叫做淩霄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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