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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腿上的劍疤(3)


  貝海石聽他稱讚自己的五行六合掌,心下不禁得意:「這老魔頭向來十分自負,居然還將我的五行六合掌放在心上。」微微一笑,說道:「在下這點兒微末武功,何足掛齒?我們長樂幫雖是小小幫會,卻也不懼武林中哪一門、哪一派的欺壓。只是我們和雪山派素無糾葛,氣寒西北卻聲勢洶洶地找上門來,要立時會見幫主,請他等到明天,卻也萬萬等不得,這中間多半有什麼誤會,因此我們要向幫主討個主意。」

  石破天道:「昨天花姑娘闖進總舵來,給陳香主擒住了,今天早晨已放了她出去。他們雪山派為這件事生氣了?」貝海石道:「這件事或者也有點干係。但屬下已問過了陳香主,他說幫主始終待花姑娘客客氣氣,連頭髮也沒碰到她一根,也沒追究她擅闖總舵之罪,臨別之時還要請她吃燕窩,送銀子,實在是給足雪山派面子了。但瞧氣寒西北的神色,只怕中間另有別情。」石破天道:「你要我怎麼樣?」貝海石道:「全憑幫主號令。幫主說『文對』,我們回去好言相對,給他們個軟釘子碰碰;若說『武對』,就打他們個來得去不得,誰教他們肆無忌憚地到長樂幫來撒野。要不然,幫主親自去瞧瞧,隨機應變,那就更好。」

  石破天和丁璫同處一室,雖然歡喜,卻也是惶恐之極,心下惴惴不安,不知洞房花燭之後,下一步將是如何,暗思自己不是她的真「天哥」,這場「拜天地成親」,到頭來終不免拆穿西洋鏡,弄得尷尬萬分,幸好貝海石到來,正好乘機脫身,便道:「既是如此,我便回去瞧瞧。他們如有什麼誤會,我老老實實跟他們說個明白便了。」回頭說道:「爺爺,丁丁當當,我要去了。」

  丁不三搔了搔頭皮,道:「這個不大妙。雪山派的小子們來攪局,我去打發好了,反正我殺過他們兩個弟子,和內老兒早結了怨,再殺幾個,這筆賬還是一樣算。」

  丁不三殺了孫萬年、褚萬春二人之事,雪山派引為奇恥大辱,秘而不宣;石清、閔柔夫婦得知後也從沒對人說起,因此江湖上全無知聞。貝海石一聽之下,心想:「雪山派勢力甚盛,不但本門師徒武功高強,且與中原各門派素有交情,我們犯不著無緣無故地樹此強敵。長樂幫自己的大麻煩事轉眼就到,實不宜另生枝節。」當即說道:「幫主要親自去會會雪山派人物,那再好也沒有了。丁三爺,敝幫的小事,不敢勞動你老人家的大駕。我們了結此事之後,再來拜訪如何?」他絕口不提「喝喜酒」三字,只盼石破天回總舵之後,勸得他打消與丁家結親之意。

  丁不三怒道:「胡說八道,我說過要去,那便一定要去。我老人家的大駕,是非勞動不可的。長樂幫這件事,丁老三是管定了。」

  丁璫在房內聽著各人說話,猜想雪山派所以大興問罪之師,定是自己這個風流夫婿見花萬紫生得美貌,輕薄於她,十之八九還對她橫施強暴,至於陳香主說什麼「連頭髮也沒有碰到她一根」,多半是在為幫主掩飾,否則送銀子也還罷了,怎地要請人家姑娘吃燕窩補身?又想今宵洞房花燭,他居然要趕去跟花萬紫相會,將自己棄之不顧,這口氣如何咽得下去?又聽爺爺和貝海石鬥口,漸漸說僵,當即縱身躍入院子,說道:「爺爺,石郎幫中有事,要回總舵,咱們可不能以兒女之私,誤他正事。這樣吧,咱祖孫二人便跟隨石郎而去,瞧瞧雪山派中到底有什麼了不起的人物。」

  石破天雖要避開洞房中的尷尬,卻也不願和丁璫分離,聽她這麼說,登時大喜,笑道:「好極,好極!丁丁當當,你和我一起去,爺爺也去。」

  他既這麼說,貝海石等自不便再生異議。各人來到河畔,坐上長樂幫駛來的大船,回歸總舵。

  貝海石在船上低聲對石破天道:「幫主,你勸勸丁三爺,千萬不可出手殺傷雪山派的來人,多結冤家,殊是無謂。」石破天點頭道:「是啊,好端端地怎可隨便殺人,那不是成了壞人麼?」

  一行來到長樂幫總舵。丁璫說道:「天哥,我到你房中去換一套男子衣衫,這才跟你一起,去見見那位花容月貌的花姑娘。」石破天大感興趣,問道:「那為什麼?」丁璫笑道:「我不讓她知道我是你的娘子,說起話來方便些。」石破天聽到她說「我是你的娘子」這六個字時,臉上神情又嬌羞,又得意,不由得胸口為之一熱,道:「很好,我同你換衣服去。」

  丁不三道:「我也去裝扮裝扮,我扮作貴幫的一個小頭目可好?」貝海石本不願讓雪山派中人知道丁不三與本幫混在一起,聽他說願意化裝,正合心意,卻不動聲色,說道:「丁三爺愛怎樣著,可請自便。」

  丁不三祖孫二人隨著石破天來到他臥室之中。推門進去時侍劍兀自睡著,她聽到門響,「啊」的一聲,從床上跳起,見到丁不三祖孫,大為驚訝。石破天一時難以跟她說明,只道:「侍劍姊姊,這兩位要裝扮裝扮,你……幫幫他們吧。」深恐侍劍問東問西,這拜天地之事可不便啟齒,說了這句話,便走進房外的花廳。

  過得一頓飯時分,陳沖之來到廳外,朗聲道:「啟稟幫主,眾兄弟已在虎猛堂中伺候幫主大駕。」

  便在此時,丁璫掀開門帷,走了出來,笑道:「好啦,咱們去吧。」石破天眼前突然多了一個粉裝玉琢般的少年男子,不由得一怔,只見丁璫穿了一襲青衫,頭帶書生巾,手中拿著一柄摺扇。石破天雖不知什麼叫做「風流儒雅」,卻也覺得她這般打扮,較之适才的新娘子服飾另有一番嫵媚。丁不三卻穿了一套粗布短衣,臉上搽滿了淡墨,足下一雙麻鞋,左肩高,右肩低,走路一跛一拐,神情十分畏葸。石破天乍看之下,幾乎認不出來,隔了半晌,這才哈哈大笑,說道:「爺爺,你樣子可全變啦。」

  陳沖之低聲道:「幫主,要不要攜帶兵刃?」石破天睜大了眼睛問道:「帶什麼兵刃,為什麼要帶兵刃?」陳沖之只道他問的是反話,忙道:「是!是!」當下當先引路,四個人來到虎猛堂中。

  陳沖之推門進去,堂中數十人倏地站起,齊聲說道:「參見幫主!」石破天萬沒料到廳門開處,廳堂竟如此宏大,堂中又有這許多人等著,不由得嚇了一跳,見各人躬身行禮,既不知如何答禮,又不知說什麼好,登時呆在門口,不由得手足無措。但見四周幾桌上點著明晃晃的巨燭,數十名高高矮矮的漢子分兩旁站立,居中空著一張虎皮交椅。大廳中這一股威嚴之氣,登時將他這個從未見過世面的鄉下少年懾住了,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雙眼望著貝海石求援,只盼他指示如何應對。

  貝海石搶到門邊,扶著石破天的手臂,低聲道:「幫主,咱們先坐定了,才請雪山派的朋友們進來。」石破天自是一切都聽由他的擺佈,在貝海石扶持下走到虎皮交椅前。貝海石低聲道:「請坐!」

  石破天茫然道:「我……坐在這裏?」心裏說不出的害怕,眼光不由自主地向丁璫望去,最好丁璫能拉著他手逃出大廳,逃得遠遠的,到什麼深山野嶺之中,再也別回到這地方來。丁璫卻向他微微一笑。石破天從她眼色中感到一陣親切之意,似乎聽她在說:「天哥,不用怕,我便在你身邊,若有什麼難事,我總幫你。」他登時精神一振,心下又感激,又安慰,便在居中那張虎皮大椅上坐了下去。

  石破天坐下後,丁不三和丁璫站在虎皮交椅之後,堂上數十條漢子一一按座次就座。

  貝海石道:「眾家兄弟,幫主這些日子中病得甚為沉重,幸得吉人天相,已大好了,只精神尚未全然複元。本來幫主還應安安靜靜地休養多日,方能親理幫務,不料雪山派的朋友們卻非見幫主不可,倒似乎幫主已然一病不起了似的。嘿嘿,幫主內功深湛,小小病魔豈能奈何得了他?幫主,咱們便請雪山派的朋友們進來如何?」

  石破天「嗯」了一聲,也不知該說「好」還是「不好」。

  貝海石道:「安排座位!西邊的兄弟們都坐到東邊來。」眾人當即移動座位,坐到了東首。在堂下侍候的幫眾上來,在西首擺開一排九張椅子。

  貝海石道:「米香主,請客人來會幫主。」米橫野應道:「是。」轉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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