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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伏擊(3)


  跟著上面搶過三人,二人使刀,一人使一對判官筆,將定靜師太圍在垓心。定靜師太一雙肉掌上下翻飛,使開恒山派「天長掌法」,在四般兵刃間翻滾來去。她年近六旬,身手矯捷卻不輸少年。魔教三名好手合力圍攻,竟奈何不了這赤手空拳的老尼。

  儀琳輕輕驚叫:「啊喲,那怎麼辦?」令狐沖大聲道:「這些小毛賊太不成話,讓道,讓道!本將軍要上去捉拿毛賊了。」儀琳急道:「去不得!他們不是毛賊,都是武功很好的人,你一上去,他們便要殺了你。」令狐沖胸口一挺,昂然叫道:「青天白日之下……」抬頭一看,天剛破曉,還說不上是「青天白日」,他也不以為意,繼續說道:「這些小毛賊攔路打劫,欺侮女流之輩,哼哼,難道不怕王法麼?」儀琳道:「我們不是尋常的女流之輩,敵人也不是攔路打劫的小毛賊……」令狐沖大踏步上前,從一眾女弟子身旁硬擠過去。眾女弟子只得貼緊石壁,讓他擦身而過。

  令狐沖將上坡頂,伸手去拔腰刀,拔了好一會,假裝拔不出來,罵道:「他奶奶的,這刀子硬是搗亂,要緊關頭卻生了鏽。將軍刀鏽,怎生拿賊?」

  儀和正挺劍和兩名魔教教眾劇鬥,拚命守住山道,聽他在身後嘮嘮叨叨,刀子生了鏽,拔不出來,又好氣,又好笑,叫道:「快讓開,這裏危險!」只這麼叫了一聲,微一疏神,一柄鏈子槍刷的一聲,刺向她肩頭,險些中槍。儀和退了半步,那人又挺槍刺到。

  令狐沖叫道:「反了,反了!大膽毛賊,不見本將軍在此嗎?」斜身閃在儀和身前。那使鏈子槍的漢子一怔,此時天色漸明,見他服色打扮確是朝廷命官模樣,當下凝槍不發,槍尖指住他胸口,喝道:「你是誰?剛才在下面大呼小叫,便是你這狗官麼?」

  令狐沖罵道:「你奶奶的,你叫我狗官?你才是狗賊!你們在這裏攔路打劫,本將軍到此,你們還不逃之夭夭,當真無法無天!本將軍拿住了你們,送到縣衙門去,每人打五十大板,打得你們屁股開花,鮮血淋漓,每人大叫我的媽啊!」

  那使槍漢子不願戕殺朝廷命官,惹下麻煩,罵道:「快滾你媽的臭鴨蛋!再囉唆不清,老子在你這狗官身上戳三個透明窟窿。」

  令狐沖見定靜師太一時尚無敗象,而魔教教眾也不再向下發射暗器、投擲大石,大聲喝道:「大膽毛賊,快跪下叩頭,本將軍看在你們家有八十歲老娘,或者還可從輕發落,否則的話,哼哼,將你們的狗頭一個個砍將下來……」

  恒山派眾弟子聽得都皺眉搖頭,均想:「這人是個瘋子。」儀和走上一步,挺劍相護,如敵人發槍刺他,便出劍招架。

  令狐沖又使勁拔刀,罵道:「你奶奶的,臨急上陣,這柄祖傳的寶刀偏偏生了鏽。哼,我這寶刀只消不生銹哪,你毛賊便有十個腦袋也都砍了下來。」那使槍漢子呵呵大笑,喝道:「去你媽的!」橫槍向令狐沖腰裏砸來。令狐沖一扯之下,連刀帶鞘都扯了下來,叫聲:「啊喲!」身子向前直撲,摔了下去。儀和叫道:「小心!」令狐沖摔跌之時,腰刀遞出,刀鞘頭正好點中那使槍漢子腰眼。那漢子哼也不哼,便已軟倒。

  令狐沖啪的一聲,摔倒在地,掙扎著爬起,「咦」的一聲,叫道:「啊哈,你也摔了跤,大家扯個直,二一添作五,老子不算輸,咱們再來打過。」

  儀和一把抓起那漢子,向後摔出,心想有了一名俘虜在手,事情便易辦了些。

  魔教中三人沖將過來,意圖救人。令狐沖叫道:「啊哈,乖乖不得了,小小毛賊真要拒捕。」提起腰刀,指東打西,使的全然不成章法。「獨孤九劍」本來便無招數,固可使得瀟灑優雅,但使得笨拙醜怪,一樣的威力奇大,其要點乃在劍意而不在招式。他並不擅於點穴打穴,激鬥之際,難以認准穴道,但精妙劍法附之以渾厚內力,雖非戳中要害,但叫撞在穴道之側,敵人一般的也禁受不住,隨手戳出,便點倒一人。

  但見他腳步踉蹌,跌跌撞撞,一把連鞘腰刀亂揮亂舞,忽然間收足不住,向一名敵人撞去,噗的一聲響,刀鞘尖頭剛好撞正那人小腹。那人吐了口長氣,登時軟倒。令狐沖叫聲「啊喲」,向後一跳,刀柄又撞中一人肩後。那人立即摔倒,在地下打滾。令狐沖雙腳在他身上一絆,罵道:「他奶奶的!」身子直撞出去,刀鞘戳中一名持刀教眾。此人是圍攻定靜師太的三名好手之一,背心受撞,單刀脫手飛出。定靜師太趁機發掌,砰的一聲,擊正那人胸口。那人口噴鮮血,眼見不活了。

  令狐沖叫道:「小心,小心!」退了幾步,背心撞向那使判官筆之人。那人挺筆向他背脊點去。令狐沖一個踉蹌,向前沖出,刀鞘到處,又有兩名教眾受戳倒地。那使判官筆之人向他疾撲而至。令狐沖大叫:「我的媽啊!」拔步奔逃,那人發足追來。令狐沖突然停步彎腰,刀柄從腋下露出半截,那人萬料不到他奔跑正速之際忽然站定不動,他武功雖高,變招卻已不及,急沖之下,將自己胸腹交界處撞上了令狐沖向後伸出的刀柄。那人臉上露出古怪之極的神情,對适才之事似是絕不相信,可是身子卻慢慢軟倒。

  令狐沖轉過身來,見坡頂打鬥已停,恒山派眾弟子一小半已然上坡,正和魔教眾人對峙而立,其餘弟子正自迅速上來。他大聲叫道:「小小毛賊,見到本將軍在此,還不快快跪下投降,真正奇哉怪也!」手舞刀鞘,大叫一聲,向魔教人叢中沖了進去。魔教教眾登時刀槍交加。恒山派眾弟子待要上前相助,卻見令狐沖大叫:「厲害,厲害!好兇狠的毛賊!」已從人叢中奔了出來。他腳步沉重,奔跑時拖泥帶水,一不小心,砰地摔了一跤,刀鞘彈起,擊上自己額頭,登時暈去。但他在魔教人叢中一入一出,又已戳倒了五人。

  雙方見他如此,無不驚得呆了。

  儀和、儀清雙雙搶上,叫道:「將軍,你怎麼啦?」令狐沖雙目緊閉,佯作不醒。

  魔教領頭的老人眼見片刻間己方一人身亡,更有十一人為這瘋瘋癲癲的軍官戳倒。适才見他沖入陣來,自己接連出招要想拿他,都反而險些給他刀鞘戳中,刀鞘鞘尖所指處雖非穴道所在,但來勢淩厲,方位古怪,生平從所未見,此人武功之高,委實深不可測。又見己方給戳倒的人之中,五人已遭恒山派擒住,今日無論如何討不了好去,當即朗聲說道:「定靜師太,你們中了暗器的弟子,要不要解藥?」

  定靜師太見己方中了暗器的幾名弟子昏迷不醒,傷處流出的都是黑血,知暗器淬有劇毒,聽他這句話,已明其意,叫道:「拿解藥來換人!」那人點了點頭,低語數句。一名教眾拿了一個瓷瓶,走到定靜師太身前,微微躬身。定靜師太接過瓷瓶,厲聲道:「解藥倘若有效,自當放入。」那老人道:「好,恒山定靜師太,當非食言之人。」將手一揮。眾人抬起傷者和死者屍體,齊從西側山道下坡,頃刻之間,走得一個不剩。

  令狐沖悠悠醒轉,叫道:「好痛!」摸了摸額頭腫起的一個硬塊,奇道:「咦,那些毛賊呢?都到哪裏去啦?」

  儀和嗤的一笑,道:「你這位將軍當真希奇古怪,剛才幸虧你沖入敵陣,胡打一通,那些小毛賊居然給你嚇退了。」令狐沖哈哈大笑,說道:「妙極,妙極!大將軍出馬,果然威風八面,與眾不同。小毛賊望風披靡,哎唷……」伸手一摸額頭,登時苦起了臉。儀清道:「將軍,你可砸傷了嗎?咱們有傷藥。」令狐沖道:「沒傷,沒傷!大丈夫馬革裏屍,也是閒事……」儀和抿嘴笑道:「只怕是馬革裹屍吧,什麼叫馬革裏屍?」儀清橫了她一眼,道:「你就是愛挑眼,這會兒說這些幹什麼?」令狐沖道:「我們北方人,就讀馬革裏屍,你們南方人讀法有些不同。」儀和轉過了頭,笑道:「我們可也是北方人。」

  定靜師太將解藥交給了身旁弟子,囑她們救治中了暗器的同門,走到令狐沖身前,躬身施禮,說道:「恒山老尼定靜,不敢請問少俠高姓大名。」

  令狐沖心中一凜:「這位恒山派前輩果然眼光厲害,瞧出了我年紀不大,又是個冒牌將軍。」當下躬身抱拳,恭恭敬敬地還禮,說道:「老師太請了。本將軍姓吳,官名天德,天恩浩蕩之天,道德文章之德,官拜泉州參將之職,這就去上任也!」

  定靜師太料他不願以真面目示人,未必真是將軍,但見他禮數周到,心有好感,說道:「今日我恒山派遭逢大難,得蒙將軍援手相救,大恩大德,不知如何報答才是。將軍武功深湛,貧尼卻瞧不出將軍的師承門派,確實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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