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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伏擊(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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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和等一聽,當即退回。一人道:「此處地勢奇險,倘若敵人在此埋伏襲擊,可難以抵擋。」儀和道:「倘若有人埋伏,他怎會叫了出來?這是虛者實之,實者虛之,上面定然沒人。咱們如顯得畏縮,可讓敵人笑話了。」另兩名中年女尼齊聲道:「是啊!咱三人在前開路,師妹們在後跟來。」三人長劍出鞘,又奔到了令狐沖身後。 令狐沖不住大聲喘氣,說道:「這道山坡可當真陡得緊,唉,老人家年紀大了,走不動啦。」一名女尼喝道:「喂,你讓在一旁,給我們先走行不行?」令狐沖道:「出家人火氣別這麼大,走得快是到,走得慢也是到。咳咳,唉,去鬼門關嘛,還是走得慢些的好。」那女尼道:「你不是繞彎子罵人嗎?」呼的一劍,從儀和身側刺出,指向令狐沖背心。她只是想將令狐沖嚇得讓開,這一劍將刺到他身子,便即凝力不發。 令狐沖恰於此時轉過身來,見劍尖指著自己胸口,大聲喝道:「喂!你……你……你這是幹什麼來了?我是朝廷命官,你竟敢如此無禮。來人哪,將這女尼拿了下來!」幾名年輕女弟子忍不住笑出聲來,此人在這荒山野嶺之上,還在硬擺官架子,實是滑稽之至。 一名尼姑笑道:「軍爺,咱們有要緊事,心急趕路,勞你駕往旁邊讓一讓。」令狐沖道:「什麼軍爺不軍爺?我是堂堂參將,你該當叫我將軍,才合道理。」七八名女弟子齊聲笑著叫道:「將軍大人,請你讓道!」 令狐沖哈哈一笑,挺胸凸肚,神氣十足,突然間腳下一滑,摔跌下來。眾弟子尖聲驚呼:「小心!」便有二人拉住了他手臂。令狐沖又滑了一下,這才站定,罵道:「他奶奶……地下這樣滑。地方官全是飯桶,也不差些民夫,將山道給好好修一修。」 他這麼兩滑一跌,身子已縮在山壁微陷的凹處,恒山女弟子展開輕功,一一從他身旁掠過。有人笑道:「地方官該得派輛八人大轎,把將軍大人抬過嶺去,才是道理。」有人道:「將軍是騎馬不坐轎的。」先一人道:「這位將軍與眾不同,騎馬只怕會摔跌下來。」令狐沖怒道:「胡說八道!我騎馬幾時摔跌過?上個月那該死的畜生作老虎跳,我才從馬背上滑了一滑,摔傷了膀子,那也算不得什麼。」眾女弟子一陣大笑,如風般上坡。 令狐沖眼見一個苗條身子一晃,正是儀琳,便跟在她身後。這一來,可又將後面眾弟子阻住了去路。幸好他雖腳步沉重,氣喘吁吁,三步兩滑,又爬又跌,走得倒也快捷。後面一名女弟子又笑又埋怨:「你這位將軍大人真是……咳,一天也不知要摔多少跤!」 儀琳回過頭來,說道:「儀清師姊,你別催將軍了。他心裏一急,別真的摔了下去。這山坡陡得緊,摔下去可不是玩的。」 令狐沖見到她一雙大眼,清澄明澈,猶如兩泓清泉,一張俏臉在月光下秀麗絕俗,更沒半分人間煙火氣,想起那日為了逃避青城派的追擊,她在衡山城中將自己抱出來,自己也曾這般怔怔地凝視過她,突然間心底升起一股柔情,心想:「這高坡之上,伏得有強仇大敵想要害她。我便性命不在,也要保護她平安周全。」 儀琳見他雙目呆滯,容貌醜陋,向他微微點頭,露出溫和笑容,又道:「儀清師姊,這位將軍倘若摔跌,你可得快拉住他。」儀清笑道:「他這麼重,我怎拉得住?」 本來恒山派戒律甚嚴,這些女弟子輕易不與外人說笑,但令狐沖大裝小丑模樣,不住逗她們的樂子,眾女弟子年輕喜事,四周又並無長輩,黑夜趕路,說幾句無傷大雅的笑話,亦有振奮精神之效。 令狐沖怒道:「你們這些女孩子說話便不知輕重。我堂堂將軍,想當年在戰場上破陣殺賊,那般威風凜凜、殺氣騰騰的模樣,你們要是瞧見了,嘿嘿,還有不佩服得五體投地的?這區區山路,壓根兒就沒瞧在我眼裏,怎會摔跤?當真信口開河……啊喲,不好!」腳下似乎踏到一塊小石子,身子便俯跌下去。他伸出雙手,在空中亂揮亂抓。在他身後的幾名女弟子都尖聲叫了出來。 儀琳急忙回身,伸手去拉。令狐沖湊手過去,握住了她手。儀琳運勁一提,令狐沖左手在地下連撐,這才站定,神情狼狽不堪。他身後的幾名女弟子忍不住咭咭咯咯地嘻笑。令狐沖道:「我這皮靴走山路太過笨重,倘若穿了你們的麻鞋,那就包管不會摔跤。再說,我只不過滑了一滑,又不是摔跤,有什麼好笑?」儀琳緩緩鬆開了手,說道:「是啊,將軍穿了馬靴,走山道確是不大方便。」令狐沖道:「雖然不便,可威風得緊,要是像你們老百姓那樣,腳上穿雙麻鞋草鞋,可又太不體面了。」眾女弟子聽他死要面子,又都笑了起來。 這時後面幾撥人已絡繹到了山腳下,走在最先的將到坡頂。 令狐沖大聲嚷道:「這一帶所在,偷雞摸狗的小賊最多,冷不防地便打人悶棍,搶人錢財。你們出家人身邊雖沒多大油水,可是辛辛苦苦化緣得來的銀子,卻也小心別讓人給搶了去。」儀清笑道:「有咱們大將軍在此,諒來小毛賊也不敢前來太歲頭上動土。」令狐沖叫道:「喂,喂,小心了,我好像瞧見上面有人探頭探腦。」 一名女弟子道:「你這位將軍當真囉唆,難道咱們還怕了幾個小毛賊不成?」 一言甫畢,突然聽得兩名女弟子叫聲:「哎唷!」骨碌碌滾將下來。兩名女弟子急忙搶上,同時抱住。前面幾名女弟子叫了起來:「賊子放暗器,小心了!」叫聲未歇,又有一人滾跌下來。儀和叫道:「大家伏低!小心暗器!」當下眾人都伏低了身子。令狐沖罵道:「大膽毛賊,你們不知本將軍在此麼?」儀琳拉拉他手臂,急道:「快伏低了!」 在前的女弟子掏出暗器,袖箭、鐵菩提紛紛向上射去。但上面敵人隱伏石後,一個也瞧不見,暗器盡數落空。 定靜師太聽得前面現了敵蹤,蹤身急上,從一眾女弟子頭頂躍過,來到令狐沖身後時,呼的一聲,也從他頭頂躍了過去。 令狐沖叫道:「出門大吉!晦氣,晦氣!」吐了幾口口水。只見定靜師太大袖飛舞,當先攻上,敵人的暗器嗤嗤嗤射來,有的釘上了她衣袖,有的給她袖力激飛。 定靜師太幾個起落,到了坡頂,尚未站定,但覺風聲勁急,一條熟銅棍從頭頂砸到。聽這兵刃劈風之聲,便知十分沉重,當下不敢硬接,側身從棍旁躥過,卻見兩柄鏈子槍一上一下地同時刺到,來勢迅疾。敵人在這隘口上伏著三名好手,扼守要道。定靜師太喝道:「無恥!」反手拔出長劍,一劍破雙槍,格了開去。那熟銅棍又攔腰掃來。定靜師太長劍在棍上一搭,乘勢削下,一條鏈子槍卻已刺向她右肩。只聽得山腰中女弟子尖聲驚呼,跟著砰砰之聲大作,原來敵人從峭壁上將大石推將下來。 恒山派眾弟子擠在窄道之中,躥高伏低,躲避大石,頃刻間便有數人為大石砸傷。定靜師太退了兩步,叫道:「大家回頭,下坡再說!」她舞劍斷後,以阻敵人追擊。卻聽得轟轟之聲不絕,頭頂不住有大石擲下,接著聽得下面兵刃相交,山腳下竟也伏有敵人。這些人待恒山派眾人上坡,上面一發動,便現身堵住退路。 下面傳上訊息:「師伯,攔路的賊子功夫硬得很,沖不下去。」接著又傳訊上來:「兩位師姊受了傷。」 定靜師太大怒,如飛奔下,只見兩名漢子手持鋼刀,正逼得兩名女弟子不住倒退。定靜師太一聲呼叱,長劍疾刺,忽聽得呼呼兩聲,兩個拖著長鏈的鑌鐵八角錘從下飛擊而上,直攻她面門。定靜師太舉劍撩去,一枚八角錘一沉,徑砸她長劍,另一枚卻向上飛起,自頭頂壓落。定靜師太微微一驚:「好大的膂力。」如在平地,她也不會對這等硬打硬砸的武功放在心上,只須展開小巧功夫,便能從側搶攻,但山道狹窄,除了正面沖下之外,別無他途。敵人兩柄八角鐵錘舞得勁急,猶如兩團黑霧撲面而來,定靜師太沒法施展精妙劍術,只得一步步倒退上坡。 猛聽上面「哎唷」聲連作,又有幾名女弟子中了暗器,摔跌下來。定靜師太定了定神,覺得還是坡頂的敵人武功稍弱,較易對付,便又沖上,從眾女弟子頭頂躍過,跟著又越過令狐沖頭頂。 令狐沖大聲叫道:「啊喲,幹什麼啦,跳田雞麼?這麼大年紀,還鬧著玩。你在我頭頂跳來跳去,人家還能賭錢麼?」定靜師太急於破敵解圍,沒將他的話聽在耳中。儀琳歉然道:「對不住,我師伯不是故意的。」令狐沖嘮嘮叨叨地埋怨:「我早說這裏有毛賊,你們就是不信。」心中卻道:「我只見魔教人眾埋伏在坡頂,卻原來山坡下也伏有好手。恒山派人數雖多,擠在這條山道中施展不出手腳,大事當真不妙。」 定靜師太將到坡頂,驀見杖影晃動,一條鐵禪杖當頭擊落,原來敵人另調好手把守。定靜師太心想:「今日我如沖不破此關,帶出來的這些弟子們只怕要覆沒於此。」身形側過,長劍斜刺,身子離鐵禪杖不過數寸,便已閃過,長劍和身撲前,急刺那手揮禪杖的胖大頭陀。這一招可說險到了極點,直是不顧性命、兩敗俱傷的打法。那頭陀猝不及防,收轉禪杖已自不及,嗤的一聲輕響,長劍從他脅下刺入。那頭陀悍勇已極,一聲大叫,左拳擊落,將長劍打得斷成兩截,拳上自也是鮮血淋漓。 定靜師太叫道:「快上來,拿劍來!」儀和飛身而上,橫劍叫道:「師伯,劍!」定靜師太轉身去接,斜刺裏一柄鏈子槍攻向議和,一柄鏈子槍向定靜師太刺到。儀和只得揮劍擋格,那使鏈子槍之人著著進逼,又將儀和逼得退下山道,長劍竟沒能遞到定靜師太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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