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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探獄(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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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沖心道:「原來他是以言語相激,要那人和我比劍。」 那人哈哈大笑,說道:「你們四個狗雜種鬥不過人家,便激他來和我比劍,想我為你們四個混蛋料理強敵,是不是?哈哈,打的倒是如意算盤,只可惜我十多年不動劍,劍法早已忘得乾乾淨淨了。操你奶奶的王八羔子,夾著尾巴快給我滾吧。」 令狐沖心下駭然:「此人機智無比,料事如神,一聽黃鐘公之言,便已算到。」 禿筆翁道:「大哥,任先生決不是此人敵手。那人說梅莊之中沒人勝得過他,這句話原是不錯的。咱們不用跟任先生多說了。」那姓任的喝道:「你激我有什麼用?姓任的難道還能為你們這四個小雜種辦事?」禿筆翁道:「此人劍法得自華山派風清揚老先生真傳。大哥,聽說任先生當年縱橫江湖,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風老先生一個。任先生有個外號,叫什麼『望風而逃』。這個『風』字,便是指風清揚老先生而言,這話可真?」 那姓任的哇哇大叫,罵道:「放屁,放屁,臭不可當!」 丹青生道:「三哥錯了。」禿筆翁道:「怎地錯了?」丹青生道:「你說錯了一個字。任先生的外號不是叫『望風而逃』,而是叫『聞風而逃』。你想,任先生如果望見了風老先生,二人相距已不甚遠,風老先生還容得他逃走嗎?只有一聽到風老先生的名字,立即拔足便奔,急急如喪家之犬……」禿筆翁接口道:「忙忙似漏網之魚!」丹青生道:「這才得保首領,直至今日啊。」 那姓任的不怒反笑,說道:「四個臭混蛋給人家逼得走投無路,無可奈何,這才想到來求老夫出手。操你奶奶,老夫要是中了你們的詭計,那也不姓任了。」 黃鐘公歎了口氣,道:「風兄弟,這位任先生一聽到你這個『風』字,已然魂飛魄散,心膽俱裂。這劍不用比了,我們承認你是當世劍法第一便是。」 令狐沖雖見那人並非女子,先前種種猜測全都錯了,但見他深陷牢籠,顯然歲月已久,同情之心油然而生,從各人的語氣之中,推想這人既是前輩,武功又必極高,聽黃鐘公如此說,便道:「大莊主這話可不對了,風老前輩和晚輩談論劍法之時,對這位……這位任老先生極是推崇,說道當世劍法他便只佩服任老先生一人,他日晚輩若有機緣拜見任老先生,務須誠心誠意、恭恭敬敬地向他老人家磕頭,請他老人家指點一二。」 此言一出,黃鐘公等四人盡皆愕然。那姓任的卻十分得意,呵呵大笑,道:「小朋友,你這話說得很對,風清揚並非泛泛之輩,也只有他,才識得我劍法的精妙。」 黃鐘公道:「風……風老先生知道他……他是在這裏?」語音微顫,似有驚恐之意。 令狐沖信口胡吹:「風老先生只道任老先生歸隱于名山勝地。他老人家教導晚輩練劍之時,常自提及任老先生,說道練這等劍招,只是用來和任老先生的傳人對敵,世上若無任老先生,這等繁難的劍法壓根兒就不必學。」他此時對梅莊四個莊主頗為不滿,這幾句話頗具奚落之意,心想這姓任的是前輩英雄,卻給囚禁於這陰暗卑濕的牢籠,定是中了暗算。他四人所使手段之卑鄙,不問可知。 那姓任的道:「是啊,小朋友,風清揚果然挺有見識。你將梅莊這幾個傢伙都打敗了,是不是?」 令狐沖道:「晚輩的劍法既是風老先生親手所傳,除非是你任老先生自己,又或是你的傳人,尋常之人自然不是敵手。」他這幾句話,那是公然和黃鐘公等四人過不去了。他只覺這地底黑牢潮濕鬱悶,只耽得片刻已如此難受,四個莊主卻將這位武林高人關在這等所在,不知已關了多少年,激動義憤之下,出言便無所顧忌。 黃鐘公等聽在耳裏,自是老大沒趣,但他們確是比劍而敗,那也無話可說。丹青生道:「風兄弟,你這話……」黑白子扯扯他的衣袖,丹青生便即住口。 那人道:「很好,很好,小朋友,你替我出了胸中一口惡氣。你怎樣打敗了他們?」令狐沖道:「梅莊中第一個和我比劍的,是個姓丁的朋友,叫什麼『一字電劍』丁堅。」那人道:「此人劍法華而不實,但以劍光唬人,並無真實本領。你根本不用出招傷他,只須將劍鋒擺在那裏,他自己會將手指、手腕、手臂送到你劍鋒上來,自己切斷。」 五人一聽,盡皆駭然,不約而同地都「啊」了一聲。 那人問道:「怎樣,我說得不對嗎?」令狐沖道:「說得對極了,前輩便似親眼見到一般。」那人笑道:「好極!他割斷了五根手指,還是一隻手掌?」令狐沖道:「晚輩將劍鋒側了一側。」那人道:「不對,不對!對付敵人有什麼客氣?你心地仁善,將來必吃大虧。第二個是誰跟你對敵?」 令狐沖道:「四莊主。」那人道:「嗯,老四的劍法當然比那個什麼『一字屁劍』高明些,但也高不了多少。他見你勝了丁堅,定然上來便使他的得意絕技,哼哼,那叫什麼劍法啊?是了,叫作『潑墨披麻劍法』,什麼『白虹貫日』、『騰蛟起鳳』,又是什麼『春風楊柳』。」丹青生聽他將自己的得意劍招說得絲毫不錯,更加駭異。 令狐沖道:「四莊主的劍法其實也挺高明,只不過攻人之際,自己破綻太多。」 那人呵呵一笑,說道:「老風的傳人果然有兩下子,你一語破的,將他這路『潑墨披麻劍法』的致命弱點說了出來。他這路劍法之中,有一招自以為最厲害的殺手,叫做『玉龍倒懸』,仗劍當頭硬砍,他不使這招便罷,倘若使將出來,遇上老風的傳人,只須將長劍順著他劍鋒滑了上去,他的五根手指便都給披斷了,手上的鮮血,便如潑墨一般地潑下來了。這叫做『潑血披指劍法』,哈哈,哈哈!」 令狐沖道:「前輩料事如神,晚輩果是在這一招上勝了他。不過晚輩跟他無冤無仇,四莊主又曾以美酒款待,相待甚厚,這五根手指嗎,倒不必披下來了,哈哈!」 丹青生的臉色早氣得又紅又青,當真是名副其實的「丹青生」,只是頭上罩了枕套,誰也瞧不見而已。 那人道:「禿頭老三善使判官筆,他這一手字寫得三歲小孩子一般,偏生要附庸風雅,武功之中居然自稱包含了書法名家的筆意。嘿嘿,小朋友,要知臨敵過招,那是生死系於一線的大事,全力相搏,尚恐不勝,哪裏還有閒情逸致,講究什麼鐘王碑帖?除非對方武功跟你差得太遠,你才能將他玩弄戲耍。但如雙方武功相若,你再用判官筆來寫字,那是將自己的性命雙手獻給敵人了。」 令狐沖道:「前輩之言是極,這位三莊主和人動手,確是太過托大了些。」 禿筆翁初時聽那人如此說,極是惱怒,但越想越覺他的說話十分有理,自己將書法融化在判官筆的招數之中,雖是好玩,筆上的威力畢竟大減,若不是令狐沖手下留情,十個禿筆翁也給他斃了,想到此處,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那人笑道:「要勝禿頭老三,那是很容易的。他的判官筆法本來相當可觀,就是太過狂妄,偏要在武功中加上什麼書法。嘿嘿,高手過招,所爭的只是尺寸之間,他將自己性命來鬧著玩,居然活到今日,也算得是武林中的一樁奇事。禿頭老三,近十多年來你龜縮不出,沒到江湖上行走,是不是?」 禿筆翁哼了一聲,並不答話,心中又是一寒,自忖:「他的話一點不錯,這十多年中我若在江湖上闖蕩,焉能活到今日?」 那人道:「老二玄鐵棋盤上的功夫,那可是真材實料了,一動手攻人,一招快似一招,勢如疾風驟雨,等閒之輩確是不易招架。小朋友,你卻怎樣破他,說來聽聽。」令狐沖道:「這個『破』字,晚輩是不敢當的,只不過我一上來就跟二莊主對攻,第一招便讓他取了守勢。」那人道:「很好。第二招呢?」令狐沖道:「第二招晚輩仍是搶攻,二莊主又取了守勢。」那人道:「很好。第三招怎樣?」令狐沖道:「第三招仍然是我攻他守。」那人道:「了不起。黑白子當年在江湖上著實威風,那時他使一塊大鐵牌,只須有人能擋得他連環三擊,黑白子便饒了他不殺。後來他改使玄鐵棋枰,兵刃上大佔便宜,那就更加了得。小朋友居然逼得他連守三招,很好!第四招他怎生反擊?」令狐沖道:「第四招還是晚輩攻擊,二莊主守禦。」那人道:「老風的劍法當真如此高明?雖然要勝黑白子並不為難,但居然逼得他在第四招上仍取守勢,嘿嘿,很好!第五招一定是他攻了?」 令狐沖道:「第五招攻守之勢並未改變。」 那姓任的「哦」的一聲,半晌不語,隔了好一會,才道:「你一共攻了幾劍,黑白子這才回擊?」令狐沖道:「這個……這個……招數倒記不起了。」 黑白子道:「風少俠劍法如神,自始至終,晚輩未能還得一招。他攻到四十餘招時,晚輩自知不是敵手,這便推枰認輸。」他直到此刻,才對那姓任的說話,語氣竟十分恭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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