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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邀客(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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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伯光見他臉色瞬息間忽愁忽喜,忽又悶悶不樂,笑道:「令狐兄,破解我這刀法的詭計,可想出來了麼?」 令狐沖聽他將「詭計」二字說得特別響亮,不由得氣往上沖,大聲道:「要破你刀法,又何必使用詭計?你在這裏囉哩囉唆,吵鬧不堪,令我心亂意煩,難以凝神思索,我要到山洞裏好好想上一想,你可別來滋擾。」田伯光笑道:「你去苦苦思索便是,我不來吵你。」令狐沖聽他將「苦苦」二字又說得特別響亮,低低罵了一聲,走進山洞。 令狐沖點燃蠟燭,鑽入後洞,徑到刻著衡山派劍法的石壁前去觀看,但見一路路劍法變幻無方,若非親眼所見,真不信世間有如此奇變橫生的劍招,心想:「片刻之間要真的學會什麼劍法,決無可能,我只揀幾種最為稀奇古怪的變化,記在心中,出去跟他亂打亂鬥,說不定可以攻他一個措手不及。」當下邊看邊記,雖見每一招衡山派劍法均為敵方所破,但想田伯光決不知此種破法,此點不必顧慮。 他一面記憶,一面手中比劃,學得二十餘招變化後,已花了大半個時辰,只聽得田伯光的聲音在洞外傳來:「令狐兄,你再不出來,我可要衝進來了。」令狐沖提劍躍出,叫道:「好,我再接你三十招!」 田伯光笑道:「這一次令狐兄若再敗了,那便如何?」令狐沖道:「那也不是第一次敗了。多敗一次,又有何妨?」說這句話時,手中長劍已如狂風驟雨般連攻七招。這七招都是他從後洞石壁上新學來的,果是極盡變幻之能事。 田伯光沒料到他華山派劍法中有這般變化,倒給他鬧了個手足無措,連連倒退,到得第十招上,心下暗暗驚奇,呼嘯一聲,揮刀反擊。他刀上勢道雄渾,令狐沖劍法中的變化便不易施展,到得第十九招上,兩人刀劍一交,令狐沖長劍又遭震飛。 令狐沖躍開兩步,叫道:「田兄只是力大,並非在刀法上勝我。這一次仍輸得不服,待我去再想三十招劍法出來,跟你重新較量。」田伯光笑道:「令師此刻尚在五百里外,正在到處找尋田某的蹤跡,十天半月之內未必能回華山。令狐兄施這推搪之計,只怕無用。」令狐沖道:「要靠我師父來收拾你,那又算什麼英雄好漢?我大病初愈,力氣不足,給你占了便宜,單比招數,難道連你三十招也擋不住?」田伯光笑道:「是刀法勝你也好,是膂力勝你也好,輸便是輸,贏便是贏,口舌上爭勝,又有何用?」令狐沖道:「好!你等著我,是男兒漢大丈夫,可別越想越怕,就此逃走下山,你輕功太高,令狐沖可追你不上!」田伯光哈哈大笑,退了兩步,坐在石上。 令狐沖回入後洞,尋思:「田伯光傷過泰山派的天松道長、鬥過恒山派的儀琳師妹,适才我又以衡山派劍法和他相鬥,但嵩山派的武功他未必知曉。」尋到嵩山派劍法的圖形,學了十餘招,心道:「衡山派的絕招剛才還有十來招沒使,我給他夾在嵩山派劍法之中,再突然使幾招本門劍招,說不定便能搞得他頭暈眼花。」不等田伯光相呼,便出洞相鬥。 他劍招忽而嵩山,忽而衡山,中間又將華山派的幾下絕招使了出來。田伯光連叫:「古怪,古怪!」但拆到二十二招時,終究還是將刀架在令狐沖頸中,逼得他棄劍認輸。 令狐沖道:「第一次我只能接你五招,動腦筋想了一會,便接得你十八招,再想一會,已接得你二十一招。田兄,你怕不怕?」田伯光笑道:「我怕什麼?」令狐沖道:「我不斷潛心思索,再想幾次,便能接得你三十招了。又多想幾次,便能反敗為勝了,那時我就算不殺你,你豈非糟糕之極?」田伯光道:「田某浪蕩江湖,生平所遇對手之中,以令狐兄最為聰明多智,只可惜武功和田某還差著一大截,就算你進步神速,要想在幾個時辰之中便能勝過田某,天下決無此理!」 令狐沖道:「令狐沖浪蕩江湖,生平所遇對手之中,以田兄最為膽大妄為,眼見得令狐沖越戰越強,居然並不逃走,難得啊難得。田兄,少陪了,我再進去想想。」 田伯光笑道:「請便。」 令狐沖慢慢走入洞中,他嘴上跟田伯光胡說八道,似乎滿不在乎,心中其實越來越擔憂:「這惡徒來到華山,決不存好心。他明知師父、師娘正在追殺他,又怎有閒情來跟我拆招比武?將我制住之後,縱然不想殺我,也該點了我穴道,令我動彈不得,卻何以一次又一次地放我?到底是何用意?」 料想田伯光來到華山,實有個恐怖之極的陰謀,但到底是什麼陰謀,卻全無端倪可尋,尋思:「倘若是要絆住了我,好讓旁人收拾我一眾師弟、師妹,又何不直截了當地殺我?那豈不乾脆容易得多?」思索半晌,一躍而起,心想:「今日之事,看來我華山派是遇上了極大危難。師父、師娘不在山上,令狐沖是本門之長,這副重擔是我一個人挑了。不管田伯光有何圖謀,我須當竭盡心智,和他纏鬥到底,只要有機可乘,便即一劍將他殺了。」心念已決,又去觀看石壁上的圖形,這一次卻只揀最狠辣的殺著用心記憶。 待得步出山洞,天色已明,令狐沖已存了殺人之念,臉上卻笑嘻嘻的,說道:「田兄,你駕臨華山,小弟沒盡地主之誼,當真萬分過意不去。這場比武之後,不論誰輸誰贏,小弟當請田兄嘗一嘗本山的土釀名產。」田伯光笑道:「多謝了!」令狐沖道:「他日又在山下相逢,你我卻是決生死的拚鬥,不能再如今日這般,客客氣氣地數著招數賭賽了。」田伯光道:「像令狐兄這般朋友,殺了實在可惜。只是我如不殺你,你武功進展神速,他日劍法比我為強之時,你卻不肯饒我這採花大盜了。」令狐沖道:「正是,如今日這般切磋武功,實是機會難得。田兄,小弟進招了,請你多多指教。」田伯光笑道:「不敢,令狐兄請!」 令狐沖笑道:「小弟越想越覺不是田兄的對手。」一言未畢,挺劍刺了過去,劍尖將到田伯光身前三尺之處,驀地裏斜向左側,猛然回刺。田伯光舉刀擋格。令狐沖不等劍鋒碰到刀刃,忽地從他下陰挑了上去。這一招陰狠毒辣,淩厲之極。田伯光吃了一驚,縱身急躍。令狐沖乘勢直進,刷刷刷三劍,每一劍都是竭盡平生之力,攻向田伯光的要害。田伯光失了先機,登處劣勢,揮刀東擋西格,只聽得嗤的一聲響,令狐沖長劍從他右腿之側刺過,將他褲管刺穿一孔,劍勢奇急,與他腿肉相去不及一寸。 田伯光右手砰的一拳,將令狐沖打了個筋斗,怒道:「你招招要取我性命,這是切磋武功的打法麼?」令狐沖躍起身來,笑道:「反正不論我如何盡力施為,終究傷不了田兄的一根寒毛。你左手拳的勁道可真不小啊。」田伯光笑道:「得罪了。」令狐沖笑嘻嘻地走上前去,說道:「似乎已打斷了我兩根肋骨。」越走越近,突然間劍交左手,反手刺出。 這一劍當真匪夷所思,卻是恒山派的一招殺著。田伯光大驚之下,劍尖離他小腹已不到數寸,百忙中一個打滾避過。令狐沖居高臨下,連刺四劍,只攻得田伯光狼狽不堪,眼見再攻數招,便可將他一劍釘在地下,不料田伯光突然飛起左足,踢上他手腕,跟著鴛鴦連環,右足又已踢出,正中他小腹。令狐沖長劍脫手,向後仰跌出去。 田伯光挺身躍起,撲上前去,將刀刃架上他咽喉,冷笑道:「好狠辣的劍法!田某險些命送你手,這一次服了嗎?」令狐沖笑道:「當然不服。咱們說好比劍,你卻連使拳腳。又出拳,又出腿,這招數如何算法?」 田伯光放開了刀,冷笑道:「便是將拳腳合併計算,也沒足三十之數。」令狐沖站起身來,怒道:「你在三十招內打敗了我,算你武功高強,那又怎樣?你要殺便殺,何以恥笑於我?你要笑便笑,卻何以要冷笑?」田伯光退了一步,說道:「令狐兄責備得對,是田某錯了。」一抱拳,說道:「田某這裏誠意謝過,請令狐兄恕罪。」 令狐沖一怔,萬沒想到他大勝之餘,反肯賠罪,當下抱拳還禮,道:「不敢!」尋思:「禮下於人,必有所圖。他對我如此敬重,不知有何用意?」苦思不得,索性便開門見山地相詢,說道:「田兄,令狐沖心中有一事不明,不知田兄是否肯直言相告?」田伯光道:「田伯光事無不可對人言。姦淫擄掠、殺人放火之事,旁人要隱瞞抵賴,田伯光做便做了,何賴之有?」令狐沖道:「如此說來,田兄倒是個光明磊落的好漢子。」田伯光道:「『好漢子』三字,可不敢當,總算得還是個言行如一的真小人。」 令狐沖道:「嘿嘿,江湖之上,如田兄這等人物,倒也罕有。請問田兄,你深謀遠慮,將我師父遠遠引開,然後來到華山,一意要我隨你同去,到底要我去哪裏?有何圖謀?」田伯光道:「田某早對令狐兄說過,是請你去和儀琳小師父一見,以慰她相思之苦。」令狐沖搖頭道:「此事太過怪誕離奇,令狐沖又非三歲小兒,豈能相信?」 田伯光怒道:「田某敬你是英雄好漢,你卻當我是下三濫的無恥之徒。我說的話你如何不信?難道我說的不是人話,卻是大放狗屁麼?田某若有虛言,連豬狗也不如。」 令狐沖見他說得十分真誠,實不由得不信,不禁大奇,問道:「田兄拜那小師父為師之事,只是一句戲言,原當不得真,卻何以為了她,千里迢迢地來邀我下山?」田伯光神色頗為尷尬,道:「其中當然另有別情。憑她這點微末本事,怎能做得我師父?」令狐沖心念一動,暗忖:「莫非田伯光對儀琳師妹動了真情,一番欲念,竟爾化成了愛意麼?」說道:「田兄是否對儀琳小師太一見傾心,心甘情願地聽她指使?」田伯光搖頭道:「你不要胡思亂想,哪有此事?」令狐沖道:「到底其中有何別情,還盼田兄見告。」 田伯光道:「這是田伯光倒黴之極的事,你何必苦苦追問?總而言之,田伯光要是請不動你下山,一個月之後,便會死得慘不堪言。」 令狐沖一驚,臉上卻不動聲色,道:「天下哪有此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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