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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授譜(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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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天將黎明,只見岳不群率同七弟子陶鈞、八弟子英白羅走進廟中岳不群見到林氏夫婦的屍身,皺眉道:「是林總鏢頭夫婦?」令狐沖道:「是!」當下將木高峰如何逼迫、自己如何以師父之名將他嚇走、林氏夫婦如何不支逝世等情一一說了,將林震南最後的遺言也悄聲稟告了師父。 岳不群沉吟道:「嗯,余滄海一番徒勞,作下的罪孽也真不小。」令狐沖道:「師父,余矮子向你賠了罪麼?」岳不群道:「余觀主腳程快極,我追了好久,沒能追上,反越離越遠。他青城派的輕功,確是勝我華山一籌。」令狐沖笑道:「余矮子的劍法,可比師父差得遠了,鬥到後來,他只好三十六著。他青城派屁股向後、逃之夭夭的功夫,原比別派為高。」岳不群臉一沉,責道:「沖兒,你就是口齒輕薄,說話沒點正經,怎能作眾師弟、師妹的表率?」令狐沖轉過了頭,向陶鈞和英白羅伸了伸舌頭,應道:「是!」陶英二人見師父在旁,想笑又不敢笑。 岳不群道:「你答應便答應,怎地要伸一伸舌頭,豈不是其意不誠?」令狐沖應道:「是!」他自幼由岳不群撫養長大,情若父子,雖對師父敬畏,卻也並不如何拘謹,笑問:「師父,你怎知我伸了伸舌頭?」岳不群哼了一聲,說道:「你耳下肌肉牽動,不是伸舌頭是什麼?你無法無天,這一次可吃了大虧啦!傷勢可好了些嗎?」令狐沖道:「是,好得多了。」又道:「吃一次虧,學一次乖!」 岳不群哼了一聲,道:「你早已乖成精了,還不夠乖?」從懷中取出一個火箭炮來,走到天井之中,晃火折點燃了藥引,向上擲出。 火箭炮沖天飛上,砰的一聲響,爆上半天,幻成一把銀白色的長劍,在半空中停留了好一會,這才緩緩落下,下降十餘丈後,化為滿天流星。這是華山掌門召集門人的信號火箭。 過不到一頓飯時分,便聽得遠處有腳步聲響,向著土地廟奔來不久,高根明在廟外叫道:「師父,你老人家在這裏麼?」岳不群道:「我在廟裏。」高根明奔進廟來,躬身叫道:「師父!」見到令狐沖在旁,喜道:「大師哥,你身子安好?聽到你受了重傷,大夥兒可真擔心得緊。」令狐沖微笑道:「總算命大,這一次沒死。」 說話之間,隱隱又聽到了遠處腳步之聲,這次來的是勞德諾和陸大有。陸大有一見令狐沖,也不及先叫師父,沖上去就一把抱住,大叫大嚷,喜悅無限。跟著三弟子梁發和四弟子施戴子先後進廟。又過了一盞茶功夫,岳不群之女岳靈珊、以及方入門的林平之一同到來。 林平之見到父母的屍身,撲上前去,伏在屍身上放聲大哭。眾同門無不慘然。 岳靈珊見到令狐沖無恙,本是驚喜不勝,但見林平之如此傷痛,卻也不便即向令狐沖說什麼歡喜的話,走近身去,輕輕一握他的右手,低聲道:「你……你沒事麼?」令狐沖道:「沒事!」 這幾日來,岳靈珊為大師哥擔足了心事,此刻乍然相逢,數日來積蓄的激動再也難以抑制,突然拉住他衣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令狐沖輕拍她肩頭,低聲道:「小師妹,怎麼啦?有誰欺侮你了,我去給你出氣!」岳靈珊不答,就只哭泣,哭了一會,心中舒暢,拉起令狐沖的衣袖來擦了擦眼淚,道:「你沒死,你沒死!」令狐沖搖頭道:「我沒死!」岳靈珊道:「聽說你又給青城派那余滄海打了一掌,這人的摧心掌殺人不見血,我親眼見他殺過不少人,只嚇得我……嚇得我……」想起這幾日中柔腸百結、心神煎熬之苦,忍不住眼淚簌簌流下。 令狐沖微笑道:「幸虧他那一掌沒打中我。剛才師父打得余滄海沒命價飛奔,那才叫好看呢,就可惜你沒瞧見。」 岳不群道:「這件事大家可別跟外人提起。」令狐沖等眾弟子齊聲答應。 岳靈珊淚眼模糊地瞧著令狐沖,見他容顏憔悴,更沒半點血色,心下甚為憐惜,說道:「大師哥,你這次……你這次受傷可真不輕,回山後可須得好好將養才是。」 岳不群見林平之兀自伏在父母屍身上哀哀痛哭,說道:「平兒,別哭了,料理你父母的後事要緊。」林平之站起身來,應道:「是!」眼見母親頭臉滿是鮮血,忍不住眼淚又簌簌而下,哽咽道:「爹爹、媽媽去世,連最後一面也見不到我,也不知……也不知他們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令狐沖道:「林師弟,令尊令堂去世之時,我是在這裏。他二位老人家要我好好照料你,那是該做的事,倒也不須多囑。令尊另外有兩句話,要我向你轉告。」 林平之躬身道:「大師哥……我爹爹、媽媽去世之時,有你相伴,不致身旁連一個人也沒有,小弟……小弟實在感激不盡。」 令狐沖道:「令尊令堂為青城派的惡徒狂加酷刑,逼問辟邪劍譜的所在,兩位老人家絕不稍屈,以致給震斷了心脈。後來那木高峰又逼迫他二位老人家。木高峰本是無行小人,那也罷了。余滄海枉為一派宗師,這等行為卑污,實為天下英雄所不齒。」 林平之咬牙切齒地道:「此仇不報,林平之禽獸不如!」挺拳重重擊在柱子之上。他武功平庸,但因心中憤激,這一拳打得甚是有力,只震得梁上灰塵四散落下。 岳靈珊道:「林師弟,此事可說由我身上起禍,你將來報仇,做師姊的決不會袖手。」林平之躬身道:「多謝師姊。」 岳不群歎了口氣,說道:「我華山派向來的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除了跟魔教是死對頭之外,與武林中各門各派均無嫌隙。但自今而後,青城派……青城派……唉,既已身涉江湖,要想事事都不得罪人,那可談何容易?」 勞德諾道:「林師弟,這樁禍事,倒不是由於你打抱不平而殺了余滄海的兒子,全因余滄海覬覦你林家的家傳辟邪劍譜而起。當年青城派掌門長青子敗在林師弟曾祖遠圖公的辟邪劍法之下,那時就已種下禍根了。」 岳不群道:「不錯,武林中爭強好勝,向來難免,一聽到有什麼武林秘籍,也不理會是真是假,便都拼了命地去搶奪。其實,以余觀主、塞北明駝那樣武功高強的好手,原不必更去貪圖你林家的劍譜。」林平之道:「師父,弟子家裏實在沒什麼辟邪劍譜。這七十二路辟邪劍法,我爹爹手傳口授,要弟子用心記憶,倘若真有什麼劍譜,我爹爹就算不向外人吐露,卻決無向弟子守秘之理。」岳不群點頭道:「我原不信另有什麼辟邪劍譜,否則的話,余滄海就不是你爹爹的對手,這件事再明白也沒有了。」 令狐沖道:「林師弟,令尊的遺言說道:福州向陽巷……」 岳不群擺手道:「這是平兒令尊的遺言,你單獨告知平兒便了,旁人不必知曉。」令狐沖應道:「是。」岳不群道:「德諾、根明,你二人到衡山城中去買兩具棺木來。」 收殮林震南夫婦後,雇了人夫將棺木抬到水邊,一行人乘了一艘大船,向北進發。 到得豫西,改行陸道。令狐沖躺在大車之中養傷,傷勢日漸痊癒。 不一日到了華山玉女峰下。山高峰險,林震南夫婦的棺木暫厝在峰側的小廟之中,再行擇日安葬。高明根和陸大有先行上峰報訊,華山派其餘二十多名弟子都迎下峰來,拜見師父。林平之見這些弟子年紀大的已過三旬,年幼的不過十五六歲,其中有六名女弟子,一見到岳靈珊,便都咭咭咯咯地說笑不休。勞德諾為林平之一一引見。華山派規矩以入門先後為序,因此就算是年紀最幼的舒奇,林平之也得稱他一聲師兄。只勞德諾年紀實在太老,入門雖然較遲,若叫舒奇等十幾歲的孩子做師兄,畢竟不稱,岳不群便派了他做二師兄;岳靈珊是岳不群的女兒,沒法列入先後之序,也只好按年紀稱呼,比她大的叫她師妹。她本來比林平之小著一二歲,但一定爭著要做師姊,岳不群既不阻止,林平之便以「師姊」相稱。 五嶽之中,華山形勢最為險峭,好在各人均有武功,倘若換作常人,便上山也難。林平之跟在眾師兄師姊之後,也攀了大半天,這才上峰。但見山勢險峻,樹木清幽,鳥鳴嚶嚶,流水淙淙,一處平地上,四五座粉牆大屋依著山坡或高或低地構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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