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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坐鬥(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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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滄海吃了一驚,适才他這麼兩拍,只因大批高手在側,故意顯得似乎輕描淡寫,渾不著力,其實已運上了青城派的上乘內力,但申人俊被封的穴道居然沒法解開。只得潛運功力,將內力自申人俊背心「靈台穴」中源源輸入。 過了好一會,申人俊才結結巴巴地叫道:「師……師父。」余滄海不答,又輸了一陣內力。申人俊道:「弟……弟子沒見到對手是誰。」余滄海道:「他在哪裏下的手?」申人俊道:「弟子和吉師弟兩個同到外邊解手,弟子只覺後心一麻,便著了這龜兒子的道兒。」余滄海臉一沉,道:「人家是武林高手,不可胡言謾駡。」申人俊道:「是。」 余滄海一時想不透對方來歷,見天門道人臉色木然,對此事似是全不關心,尋思:「他五嶽劍派同氣連枝,人傑殺了令狐沖,看來連天門這廝也將我怪上了。」突然想起:「下手之人只怕尚在大廳。」向申人俊招了招手,快步走進廳中。 廳上眾人正紛紛議論,兀自在猜測一名泰山派弟子、一名青城派弟子死於非命,是誰下的毒手,突然見到余滄海進來,有的認得他是青城派掌門,不認得他的,見這人身高不逾五尺,卻自有一股武學宗匠的氣度,形貌舉止,不怒自威,登時都靜了下來。 余滄海的眼光逐一向眾人臉上掃去。廳上眾人都是武林中第二輩的人物,他雖所識者不多,但一看各人的服色打扮,十之八九便已知屬於何門何派,料想任何門派的第二代弟子之中,決無內力如此深厚的好手,此人若在廳上,必然與眾不同。他一個一個地看去,突然之間,兩道鋒銳如刀的目光停在一個人身上。 這人形容醜陋之極,臉上肌肉扭曲,又貼了幾塊膏藥,背脊高高隆起,是個駝子。 余滄海陡然憶起一人,不由得一驚:「莫非是他?聽說這『塞北明駝』木高峰素在塞外出沒,極少涉足中原,又跟五嶽劍派沒什麼交情,怎會來參與劉正風的金盆洗手之會?但若不是他,武林中又哪有第二個相貌如此醜陋的駝子?」 大廳上眾人的目光也隨著余滄海而射向那駝子,好幾個熟知武林情事的年長之人都驚噫出聲。劉正風搶上前去一揖,說道:「不知尊駕光臨,有失禮數,當真得罪了。」 其實這駝子,卻哪裏是什麼武林異人了?便是福威鏢局少鏢頭林平之。他深恐為人認出,一直低頭兜身,縮在廳角,若非余滄海逐一認人,誰也不會注意到他。這時眾人目光突然齊集,林平之登時大為窘迫,忙站起向劉正風還禮,連說:「不敢!」 劉正風知道木高峰是塞北人士,但眼前此人說的卻是南方口音,年歲相差甚遠,不由得起疑,但素知木高峰行事神出鬼沒,不可以常理測度,仍恭恭敬敬地道:「在下劉正風,不敢請教閣下高姓大名。」 林平之從未想到有人會來詢問自己姓名,囁嚅了幾句,一時不答。劉正風道:「閣下跟木大俠……」林平之靈機一動:「我姓『林』,拆了開來,不妨只用一半,便冒充姓『木』好了。」隨口道:「在下姓木。」 劉正風道:「木先生光臨衡山,劉某當真是臉上貼金。不知閣下跟『塞北明駝』木大俠如何稱呼?」他看林平之年歲甚輕,同時臉上那些膏藥,顯是在故意掩飾本來面貌,決不是那成名已數十年的「塞北明駝」木高峰。 林平之從未聽到過「塞北明駝木大俠」的名字,但聽得劉正風語氣之中對那姓木之人甚為尊敬,而余滄海在旁側目而視,神情不善,自己但須稍露行跡,只怕立時便會斃於他掌下,此刻情勢緊迫,只好隨口敷衍搪塞,說道:「塞北明駝木大俠嗎?那是……那是在下的長輩。」他想那人既有「大俠」之稱,當然可以說是「長輩」。 余滄海眼見廳上更無別個異樣之人,料想弟子申人俊和吉人通二人受辱,定是此人下的手,當即冷冷地道:「青城派和塞北木先生素無瓜葛,不知什麼地方開罪了閣下?」 林平之和這矮小道人面對面地站著,想起這些日子來家破人散,父母被擒,迄今不知生死,全是因這矮小道人而起,雖知他武功高過自己百倍,但胸口熱血上湧,忍不住便要拔出兵刃向他刺去。然而這些日來多曆憂患,已非複當日福州府那個鬥雞走馬的紈絝少年,當下強抑怒火,說道:「青城派好事多為,木大俠路見不平,自要伸手。他老人家古道熱腸,生平行俠仗義,最愛鋤強扶弱,又何必管你開罪不開罪於他?」 劉正風一聽,不由得暗暗好笑,塞北明駝木高峰武功雖高,人品卻頗低下,這「木大俠」 三字,只是自己隨口叫上一聲,其實以木高峰為人,別說「大俠」兩字夠不上,連跟一個「俠」字也毫不相干。此人趨炎附勢,不顧信義,只是他武功高強,為人機警,若跟他結下了仇,卻防不勝防,武林中人對他忌憚畏懼則有之,卻無人真的對他有什麼尊敬。劉正風聽林平之這麼說,更信他是木高峰的子侄,生怕余滄海出手傷了他,當即笑道:「余觀主,木兄,兩位既來到捨下,都是在下的貴客,便請瞧著劉某的薄面,大家喝杯和氣酒,來人哪,酒來!」家丁們轟聲答應,斟上酒來。 余滄海對面前這年輕駝子雖不放在眼裏,然而想到江湖上傳說木高峰的種種陰毒無賴事蹟,倒也不敢貿然破臉,見劉府家丁斟上酒家,卻不出手去接,要看對方如何行動。 林平之又恨又怕,但畢竟憤慨之情占了上風,尋思:「說不定此刻我爹媽已遭這矮道人的毒手,我寧可給你一掌斃於當場,也決不能跟你共飲。」目光中盡是怒火,瞪視余滄海,也不伸手去取酒杯。 余滄海見他對自己滿是敵意,怒氣上沖,一伸手,便施展擒拿法抓住他手腕,說道:「好!好!好!沖著劉三爺的金面,誰也不能在劉府上無禮。木兄弟,咱們親近親近。」 林平之用力一掙,沒能掙脫,聽得他最後一個「近」字一出口,只覺手腕上一陣劇痛,腕骨格格作響,似乎立即便會給他捏得粉碎。余滄海凝力不發,要逼迫林平之討饒。哪知林平之對他心懷深仇大恨,腕上雖痛入骨髓,卻哼也沒哼一聲。 劉正風站在一旁,眼見他額頭黃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滲將出來,但臉上神色傲然,絲毫不屈,對這青年人的硬氣倒也有些佩服,說道:「余觀主!」正想打圓場和解,忽聽得一個尖銳的聲音說道:「余觀主,怎地興致這麼好,欺侮起木高峰的孫子來著?」 眾人一齊轉頭,只見廳口站著一個肥肥胖胖的駝子,這人臉上生滿了白瘢,卻又東一塊西一塊的都是黑記,再加上一個高高隆起的駝背,委實古怪醜陋之極。廳上眾人大都沒見過木高峰的廬山真面,這時聽他自報姓名,又見到這副怪相,無不聳然動容。 這駝子身材臃腫,行動卻敏捷無倫,眾人只眼睛一花,見這駝子已欺到了林平之身邊,在他肩頭拍了拍,說道:「好孫子,乖孫兒,你給爺爺大吹大擂,說什麼行俠仗義,鋤強扶弱,爺爺聽在耳裏,可受用得很哪!」說著又在他肩頭拍了一下。 他第一次拍肩,林平之只感全身劇震,余滄海手臂上也是一熱,險些便放開了手,但隨即又運功力,牢牢抓住。木高峰一拍沒將余滄海的五指震脫,一面跟林平之說話,一面潛運內力,第二下拍在他肩頭之時,已使上了十成功力。林平之眼前一黑,喉頭發甜,一口鮮血湧到了嘴裏。他強自忍住,骨嘟一聲,將鮮血吞入了腹中。 余滄海虎口欲裂,再也捏不住,只得放開了手,退了一步,心道:「這駝子心狠手辣,果然名不虛傳,他為了震脫我手指,居然寧可讓他孫子身受內傷。」 林平之勉力哈哈一笑,向余滄海道:「余觀主,你青城派的武功太也稀鬆平常,比之這位塞北明駝木大俠,那可差得遠了,我瞧你不如改投木大俠門下,請他點撥幾招,也可……也可……有點兒進……進益……」他身受內傷,說這番話時心情激蕩,只覺五臟便如倒了轉來,終於支撐著說完,身子已搖搖欲墜。 余滄海道:「好,你叫我改投木先生的門下,學一些本事,余滄海正求之不得。你自己是木先生門下,本事一定挺高的了,在下倒要領教領教。」指明向林平之挑戰,卻要木高峰袖手旁觀,不得參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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