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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夢裏真真語真幻(7)


  虛竹這才恍然,眾洞主、島主所以對童姥的使者敬若神明,甘心挨打,乃是為了這份可保一年平安的藥劑。如此說來,自己豈不是終身也只好受她如牛馬一般的役使?

  童姥和他相處將近三月,已摸熟了他脾氣,知他為人外和內剛,雖對人謙和,內心卻十分固執,決不肯受人要脅而屈服,說道:「我說過的,你跟烏老大那些畜生不同,姥姥不會每年給你服一次藥鎮痛止癢,使你整日價食不知味、睡不安枕。你身上一共給我種了九張生死符,我可以一舉給你除去,斬草除根,永無後患。」

  虛竹道:「如此,多……多……多……」那個「謝」字始終說不出口。

  當下童姥給他服了一顆藥丸,片刻間痛癢立止。童姥道:「要除去這生死符的禍胎,須用掌心內力。我這幾天神功將成,不能為你消耗元氣,我教你運功出掌的法門,你便自行化解吧。」虛竹道:「是。」

  童姥便即傳他如何將北冥真氣自丹田經由天樞、太乙、梁門、神封、神藏諸穴,通過曲池、大陵、陽豁而至掌心,這真氣自足上經脈通至掌心的法門,是她逍遙派獨到的奇功,再教他將這真氣吞吐、盤旋、揮灑、控縱的諸般法門。虛竹體內真氣本足,練了兩日,已然純熟。

  童姥又道:「烏老大這些畜生,人品雖差,武功卻著實不低。他們所交往的狐群狗黨之中,也頗有些內力深湛的傢伙,但沒一個能以內力化解我的生死符,你道那是什麼緣故?」她頓了一頓,明知虛竹回答不出,接著便道:「只因我種入他們體內的生死符種類既各各不同,所使手法也大異其趣。他如以陽剛手法化解了一張生死符,未解的生死符如是在太陽、少陽、陽明等經脈中的,感到陽氣,力道劇增,盤根糾結,深入臟腑,即便不可收拾。他如以陰柔之力化解吧,太陰、少陰、厥陰經脈中的生死符又會大大作怪。更何況每一張生死符上我都含有分量不同的陰陽之氣,旁人如何能解?你身上這九張生死符,須以九種不同的手法化解。」當下傳了他一種手法,待他練熟之後,便和他拆招,以諸般陰毒繁複手法攻擊,命他以所學手法應付。

  童姥又道:「我這生死符千變萬化,你下手拔除之際,也須隨機應變,稍有差池,不是立刻狂噴鮮血、氣窒身亡,便是全身癱瘓、經脈逆轉、內力崩泄。須當視生死符如大敵,全力以赴,半分鬆懈不得。」

  虛竹受教苦練,但覺童姥所傳的法門巧妙無比,氣隨意轉,不論她以如何狠辣的手法攻來,均能以這法門化解,而且化解之中,必蘊猛烈反擊的招數。他越練越佩服,才知「生死符」所以能令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島島主心膽俱裂、魂飛魄散,確有它無窮的威力,若非童姥親口傳授,哪想得到天下竟有如此神妙的化解之法?

  他花了四日功夫,才將九種法門練熟。

  童姥甚喜,說道:「小……小子倒還不笨。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你要制服生死符,便須知道種生死符之法,你可知生死符是什麼東西?」虛竹一怔,道:「那是一種暗器。」童姥道:「不錯,是暗器,然而是怎麼樣的暗器?像袖箭呢,還是像鋼鏢?像菩提子呢,還是像金針?」虛竹尋思:「我身上中了九枚暗器,雖然又痛又癢,摸上去卻無影無蹤,實不知是什麼形狀。」一時難答。

  童姥道:「這便是生死符了,你拿去摸個仔細。」

  想到這是天下第一厲害的暗器,虛竹心下惴惴,伸出手去接,一接到掌中,便覺一陣冰冷,那暗器輕飄飄的,圓圓的一小片,只不過是小指頭大小,邊緣鋒銳,其薄如紙。虛竹要待細摸,突覺手掌心中涼颼颼的,過不多時,那生死符竟不知去向。他大吃一驚,童姥又沒伸手來奪,這暗器怎會自行變走?當真神出鬼沒,不可思議,叫道:「啊喲!」心想:「糟糕,糟糕!生死符鑽進我手掌心去了。」

  童姥道:「你明白了麼?」虛竹道:「我……我……」童姥道:「我這生死符,乃是一片圓圓的薄冰。」虛竹「啊」的一聲叫,登時放心,這才明白,原來這片薄冰為掌中熱力所化,頃刻間不知去向,他掌心內力煎熬如爐,將冰化而為汽,竟連水漬也沒留下。

  童姥說道:「要學破解生死符的法門,須得學會如何發射,而要學發射,自然先須學會制煉。別瞧這小小的一片薄冰,要制得其薄如紙,不穿不破,卻也大非容易。你在手掌中放一些水,然後倒運內力,使掌心中發出來的真氣冷於寒冰數倍,清水自然凝結成冰。」當下教他如何倒運內力,怎樣將剛陽之氣轉為陰柔。無崖子傳給他的北冥真氣原是陰陽兼具,虛竹以往練的都是陽剛一路,但內力既有底子,只要一切逆其道而行便是,倒也不是難事。

  生死符製成後,童姥再教他發射的手勁和認穴準頭,在這片薄冰之上,如何附著陽剛內力,又如何附著陰柔內力,又如何附以三分陽、七分陰,或者是六分陰、四分陽,雖只陰陽二氣,但先後之序既異,多寡之數又複不同,隨心所欲,變化萬千。虛竹又足足花了三天時光,這才學會。童姥喜道:「小子倒也不笨,學得挺快,這生死符的基本功夫,你已經學會了。說到變化精微,認穴無訛,那是將來的事了。」

  第四日上,童姥命他調勻內息,雙掌凝聚真氣,說道:「你一張生死符中在右腿膝彎內側『陰陵泉』穴上,你右掌運陽剛之氣,以第二種法門急拍,左掌運陰柔之力,以第七種手法緩緩抽拔。連拔三次,便將這生死符中的熱毒和寒毒一起化解了。」虛竹依言施為,果然「陰陵泉」穴上一團窒滯之意霍然而解,關節靈活,說不出的舒適。

  童姥一一指點,虛竹便一一化解。終於九張生死符盡數化去,虛竹不勝之喜。

  童姥歎了口氣,說道:「明日午時,我的神功便練成了。收功之時,千頭萬緒,兇險無比,今日我要定下心來好好地靜思一番,你就別再跟我說話,以免亂我心神。」虛竹應道:「是。」心想:「日子過得好快,不知不覺,居然整整三個月過去了。」

  便在這時候,忽聽得一個蚊鳴般的微聲鑽入耳來:「師姊,師姊,你躲在哪裏啊?你怎地到了妹子家裏,卻不出來相見?既太見外,又有點兒喧賓奪主,是不是啊?」

  這聲音輕細之極,但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晰異常。卻不是李秋水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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