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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蟲豸凝寒掌作冰(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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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漢子躬身向段譽行禮,隨即又取出一張請柬,呈給全冠清。 全冠清接過看了,恭恭敬敬地交還,搖手說道:「丐幫大智分舵暫領舵主之職全冠清,拜上擂鼓山聰辯先生,全某棋藝低劣,貽笑大方,不敢赴會,請聰辯先生見諒。」兩名漢子躬身行禮,又向段譽行了一禮,轉身而去。 朱丹臣這才回答段譽:「擂鼓山在汝州上蔡之南,此去並不甚遠。」 段譽與全冠清別過,出山坳而去,問朱丹臣道:「那聰辯先生蘇星河是什麼人?是中原的棋國手嗎?」朱丹臣道:「聰辯先生,就是聾啞先生。」 段譽「啊」了一聲,「聾啞先生」的名頭,他在大理時曾聽伯父與父親說起過,知是中原武林的一位高手耆宿,又聾又啞,但據說武功甚高,伯父提到他時,語氣中頗為敬重。朱丹臣又道:「聾啞先生身有殘疾,卻偏偏要自稱『聰辯先生』,想來是自以為『心聰』、『筆辯』,勝過常人的『耳聰』、『舌辯』。」段譽點點頭道:「那也有理。」走出幾步後,長長歎了口氣。 他聽朱丹臣說聾啞先生的「心聰」、「筆辯」,勝過常人的「耳聰」、「舌辯」,不禁想到王語嫣的「口述武功」勝過常人的「拳腳兵刃」。 那日段譽在無錫和阿朱救出丐幫人眾後,不久包不同、風波惡二人趕來和王語嫣、朱碧雙姝會合。他五人便要北上去尋慕容公子。段譽自然想跟隨前去。風波惡感念他口吸蠍毒之德,甚表歡迎。包不同言語之中卻極不客氣,怪責段譽不該喬裝慕容公子,敗壞他的令名,說到後來,竟露出「你不快滾,我便要打」之意,而王語嫣只是絮絮和風波惡商量到何處去尋表哥,對段譽處境之窘迫竟是視而不見。 唯有阿碧眼中流露出盼望段譽同行,但她溫順靦腆,不敢出口,段譽無可奈何,只得與慕容家各人分手,心想自從給鳩摩智擒拿北來,伯父與父母必甚掛念,而自己也想念親人,便即回歸大理。 在大理過得年余,段譽每日裏只念念不忘王語嫣的一顰一笑,雖知這番相思總歸沒有善果,但心念難以割捨,不免日漸憔悴。 段正淳那日在馬大元家中與馬夫人私會,險些喪命,丐幫呂長老等人闖來,將他送出。段正淳既感尷尬,又心存感激。他為馬夫人所傷後,內力衝激,患病臥床,只得在中原養傷,其實是在豫南和阮星竹雙宿雙飛,享那溫柔之福。段正淳派遣傅思歸回到大理,向保定帝稟告情由,段譽在旁聽了,正好找到個藉口,稟明保定帝后,便隨傅思歸又來中原,與父親相聚。 父子久別重逢,都是不勝之喜,段譽簡述別來情形。阮星竹更對這位小王子竭力奉承。阿紫卻早已不別而行,兄妹倆未得相見。段正淳和阮星竹以阿朱、阿紫之事說來尷尬,只三言兩語地約略一提。段譽知是父親的常事,不以為奇,也不追問。這日奉了父命,帶同古篤誠、傅思歸、朱丹臣三人,去向丐幫賠禮致謝。 朱丹臣見段譽長籲短歎,不知他思念王語嫣,還道他是記掛木婉清,此事無可勸慰,心想最好是引他分心,說道:「那聰辯先生廣發帖子,請人去下棋,棋力想必極高。公子爺回稟過鎮南王后,不妨去跟這聰辯先生下幾局。」 段譽點頭道:「是啊,枰上黑白,可遣煩憂。只是她雖熟知天下各門各派的武功,胸中甲兵,包羅萬有,卻不會下棋。聰辯先生這個棋會,她是不會去的了。」 朱丹臣莫名其妙,不知他說的是誰。這一路上老是見他心不在焉,前言不對後語,倒也見得慣了,聽得多了,當下也不詢問。 一行人縱馬向西北方而行。段譽在馬上忽而眉頭深鎖,忽爾點頭微笑,喃喃自語:「佛經有云:『當思美女,身藏膿血,百年之後,化為白骨。』話雖不錯,但她就算百年之後化為白骨,那也是美得不得了的白骨啊。」正自想像王語嫣身內骨骼是何等模樣,忽聽得身後馬蹄聲響,兩乘馬疾奔而來。馬鞍上各伏著一人,黑暗之中也看不清是何等樣人。 這兩匹馬似乎不受羈勒,直沖向段譽一行人。傅思歸和古篤誠分別伸手,拉住了一匹奔馬的韁繩,見馬背上的乘者一動不動。傅思歸微微一驚,湊近去看時,見那人原來是聾啞先生的使者,臉上似笑非笑,卻早已死了。只在片刻之前,這人曾遞了一張請柬給段譽,怎麼好端端地便死了?另一個也是聾啞先生的使者,也是這般面露詭異笑容而死。傅思歸等一見,便知兩人是身中劇毒而斃命,勒馬退開兩步,不敢去碰兩具屍體。 段譽怒道:「丐幫這姓全的舵主好生歹毒,為何對人下此毒手?我跟他理論去。」兜轉馬頭,便要回去質問全冠清。 前面黑暗中突然有人發話道:「你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普天下除了星宿老仙的門下,又有誰能有這等殺人於無形的能耐?聾啞老兒乖乖地躲起來做縮頭烏龜,那便罷了,倘若出來現世,星宿老仙決計放他不過。喂,小子,這不幹你事,趕快給我走吧。」 朱丹臣低聲道:「公子,這是星宿派的人物,跟咱們不相干,走吧。」 段譽尋不著王語嫣,早已百無聊賴,聾啞老人這兩個使者若有性命危險,他必定奮勇上前相救,此刻既已死了,也就不想多惹事端,歎了口氣,說道:「單是聾啞,那也不夠,須得當初便眼睛瞎了,鼻子聞不到香氣,心中不能轉念頭,那才能解脫煩惱。」 他說的是既見到了王語嫣,她的聲音笑貌、一舉一動,便即深印在心,縱然又聾又啞,相思之念也已不可斷絕。不料對面那人哈哈大笑,鼓掌叫道:「對,對!你說得有理,該當去戳瞎了他眼睛,割了他鼻子,再打得他心中連念頭也不會轉才是。」 段譽歎道:「外力摧殘,那是沒用的。須得自己修行,『不住色生心,不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可是若能『離一切相』,已是大菩薩了。我輩凡夫俗子,如何能有此修為?『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陰熾盛』,此人生大苦也。」 遊坦之伏在岩石後的草叢之中,見段譽等一行來了又去,隨即聽到前面有人呼喝之聲。便在此時,兩名丐幫弟子快步奔來,向全冠清低聲道:「全舵主,那兩個啞巴不知怎樣給人打死了,下手的人自稱是星宿派什麼『星宿老仙』的手下。」 全冠清吃了一驚,臉色登時變了。他素聞星宿海星宿老怪之名,此人擅使劇毒,武功亦是奇高,尋思:「他的門人殺了聾啞老人的使者,此事不跟咱們相干,別去招惹的為是。」便道:「知道了,他們鬼打鬼,別去理會。」 突然之間,身前有人發話道:「你這傢伙胡言亂語,既知我是星宿老仙門下,怎地還膽敢罵我為鬼?你活得不耐煩了。」全冠清一驚,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火光下只見一人直挺挺地站在面前,乃是自己手下一名幫眾,再凝神看時,此人似笑非笑,模樣詭異,身後似乎另行站得有人,喝道:「閣下是誰,裝神弄鬼,幹什麼來了?」 那丐幫弟子身後之人陰森森地道:「好大膽,你又說一個『鬼』字!老子是星宿老仙門下。星宿老仙駕臨中原,眼下要用二十條毒蛇,一百條毒蟲。你們丐幫中毒蛇毒蟲向來齊備,快快獻上。星宿老仙瞧在你們恭順擁戴的份上,便放過了你們這批窮叫化兒。否則的話,哼哼,這人便是榜樣。」 砰的一聲,眼前那丐幫弟子突然飛身而起,摔在火堆之旁,一動不動,原來早已死去。這丐幫弟子一飛開,露出一個身穿葛衫的矮子,不知他於何時欺近,殺死了這丐幫弟子,躲在他身後。 全冠清又驚又怒,尋思:「星宿老怪找到了丐幫頭上,眼前之事,若不屈服,便得一拚。此事雖然兇險,但若我憑他一言威嚇,便即獻上毒蛇毒蟲,幫中兄弟從此便再也瞧我不起。我想做丐幫幫主固然無望,連在幫中立足也不可得。好在星宿老怪並未親來,諒這傢伙孤身一人,也不用懼他。」當即笑吟吟地道:「原來是星宿派的大仙到了,大仙高姓大名?」 那矮子道:「我法名天狼子。你快快把毒蛇毒蟲預備好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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