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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崖高人遠(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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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婉清給南海鱷神抓住背心,在高崖上溜落。只見他左掌貼住崖壁,每當下溜之勢過快,兩人的身子便會微微一頓,想是他以掌力阻住下溜。此時木婉清別說無力反抗,縱是有力,也決不敢身在半空而稍有掙扎。到得後來,她索性閉上了眼,過了一會,身子突然向上一彈,已然著地。南海鱷神絲毫沒耽擱,著地即行。他是中等個子,木婉清在女子之中算是長挑身材,兩人如並肩而立,差不多齊頭,但南海鱷神抬臂將她提起,如舉嬰兒,竟似絲毫不費力氣。 他在亂石嶙峋、水氣濛濛的谷底縱躍向前,片刻間便已穿過谷底,到了山谷彼端,大聲說道:「你是我徒兒的老婆,暫且不來難為於你。這小子若不來拜我為師,嘿嘿,那時他不是我徒兒,你也不是我徒兒的老婆了。南海鱷神見了美貌的娘兒們,向來先奸後殺,那是決不客氣的。」 木婉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戰,說道:「我丈夫不會武功,在那高崖頂上如何下來?他念我心切,勢必捨命前來拜你為師,一個失足,便跌得粉身碎骨,那時你便沒徒兒了。這般像你十足的人才,你一生一世再也找不到了。」 南海鱷神點頭道:「這話倒也有理。我沒想到這小子不會下山。」突然間長嘯一聲。 過不多時,山坡邊轉出兩名黃袍漢子,躬身行禮。南海鱷神大聲道:「到那邊高崖頂上,瞧著那小子。他如肯來拜我為師,立刻背他來見我。他要是不肯,就跟他耗著,可別傷了他。那是老子揀定了的徒兒,千萬不可讓他拜別人為師。」那兩名漢子應了便行。 南海鱷神一吩咐完畢,提著木婉清又走。木婉清心下略慰,情知段譽到來之前,自己當無危險,只是這郎君執拗無比,要他拜南海鱷神這等兇殘之人為師,只怕寧死不屈,又想:「他對我頗有俠義心腸,卻似乎沒很深的夫妻情意,未必肯為了我而做此惡入門徒。嗯,他如不愛我,怎地又這般緊緊抱住我親我?好似愛得不得了一般?唉,只盼他平安無恙,別從崖上摔下來才好。又不知他肚子痛得怎樣了?」 她心頭思潮起伏,南海鱷神已提著她上峰。這人的內力當真充沛悠長,上山後也不休憩,足不停步地便即下山,接連翻過四個山頭,才到了群山中的最高峰上。 他放下木婉清,拉開褲子,便對著一株大樹撒尿。木婉清心想此人粗鄙無禮之極,忙轉身走開,取出面幕,罩在臉上,坐在一塊大岩石旁,閉目養神。 南海鱷神撒完尿後拉好褲子,走到她身前,說道:「你罩上面幕,那就很好,否則給我多看上一會兒,只怕大大不妥。」木婉清心想:「你倒也有幾分自知之明。」南海鱷神道:「你怎麼不說話?又閉上了眼假裝睡著,你瞧我不起,是不是?」 木婉清搖搖頭,睜開眼來,說道:「岳老前輩,你的名字叫做什麼?日後我丈夫做了你徒兒,我須得知道你名字才是。」南海鱷神道:「我叫岳……岳……他奶奶的,我的名字是我爸爸給取的,名字不好聽。我爸爸沒做一件好事,簡直是狗屁王八蛋!」 木婉清險些笑出聲來,心道:「你爸爸是狗屁王八蛋,你自己是什麼?連自己爸爸也罵,當真枉自為人了。」隨即想起自己也不知道父親是誰,師父只說他是個負心漢子,只怕比南海鱷神也好不了多少,不禁黯然神傷,跟著又想起了段譽,心中只覺一陣甜蜜,一陣淒涼。 突然間半空中飄來有如遊絲般的輕輕哭聲,聲音甚是淒婉,隱隱約約似乎是個女子在哭叫:「我的兒啊,我的兒啊!」南海鱷神「呸」的一聲,在地下吐了口痰,說道:「哭喪的來啦!」提高聲音叫道:「哭什麼喪?老子在這兒等得久了。」那聲音仍是若斷若續地叫道:「我的兒啊,為娘的想得你好苦啊!」 木婉清奇道:「是你媽媽來了嗎?」南海鱷神怒道:「什麼我的媽媽?胡說八道!這婆娘『無惡不作』葉二娘,『四大惡人』之一。她這個『惡』字排在第二。總有一日,我這『兇神惡煞』的外號要跟她對掉過來。」 木婉清恍然大悟:「原來外號中那『惡』字排在第二的,便是天下第二惡人。」問道:「那麼第一惡人的外號叫什麼?第四的又叫什麼?」 南海鱷神狠霸霸地道:「你少問幾句成不成?老子不愛跟你說。」 忽然一個女子聲音幽幽說道:「老大叫『惡貫滿盈』,老四叫『窮凶極惡』。」 木婉清哪想得到這葉二娘說到便到,悄沒聲地已欺上峰來,不由得吃了一驚,忙轉頭往她看去。只見她身披一襲淡青色長衫,滿頭長髮,約莫四十來歲,相貌頗為娟秀,但兩邊面頰上各有三條殷紅血痕,自眼底直劃到下頰,似乎剛給人手指抓破一般。她手中抱著個兩三歲大的男孩,肥頭胖腦的甚是可愛,一塊大大的紅布包在男孩身上。 木婉清本想這「無惡不作」葉二娘既排名在「兇神惡煞」南海鱷神之上,必定是個狠惡可怖之極的人物,哪知居然頗有姿色,不由得又向她瞧了幾眼。葉二娘向她嫣然一笑,木婉清全身一顫,只覺她這笑容之中似乎隱藏著無窮愁苦、無限傷心,自己忍不住便要流淚,忙轉過了頭。 南海鱷神道:「三妹,老大、老四他們怎麼還不來?」葉二娘幽幽地道:「瞧你這副鼻青目腫的模樣,一定給老大狠狠揍過一頓了,居然還老起臉皮,假裝問老大為什麼還不來。你明明是老三,一心一意要爬過我的頭去。你再叫一聲三妹,做姊姊的可不跟你客氣了。」南海鱷神怒道:「不客氣便不客氣,你是不是想打上一架?」葉二娘淡淡一笑,說道:「你要打架,隨時奉陪。」 她手中抱著的小兒忽然哭叫:「媽媽,媽媽,我要媽媽!」葉二娘拍著他哄道:「乖孩子,我是你媽媽。」那小兒越哭越響,叫道:「我要媽媽,我要媽媽,你不是我媽媽。」葉二娘輕輕搖晃他身子,唱起兒歌來:「搖搖搖,搖到外婆橋,外婆叫我好寶寶……」那小兒仍哭叫不休。 南海鱷神聽得甚是煩躁,喝道:「你哄什麼?要弄死他,趁早弄死了吧。」 葉二娘臉上笑眯眯的,不停口地唱歌:「……糖一包,果一包,吃了還要留一包。」 木婉清只聽得毛骨悚然,越想越怕。聽南海鱷神之言,似乎葉二娘竟要弄死小兒,不由得又憤怒,又害怕。只聽葉二娘不斷哄那小兒:「乖寶寶,媽媽拍拍乖寶寶,乖寶快睡覺。」語氣中充滿慈愛,心想南海鱷神之言未必是真。 南海鱷神怒道:「你每天去搶一個嬰兒,玩上半天,弄得他死不死、活不活的,到晚上拿去送給了不相識的人家,累得孩子的父母牽肚掛腸,到處找尋不到,豈不囉唆。還是我給摔死了來得乾脆!」葉二娘柔聲道:「你別大聲吆喝,嚇驚了我乖孩兒。我愛他得緊,怎肯讓你弄死他?」 南海鱷神猛地伸手,疾向那小兒抓去,想抓過來摔死了,免得他啼哭不休,亂人心意。哪知他出手極快,葉二娘卻比她更快,身如鬼魅般一轉,南海鱷神這一抓便落了空。葉二娘嗲聲嗲氣地道:「啊喲,三弟,你平白無端地欺侮我孩兒作甚?」南海鱷神喝道:「我要摔死這小鬼。」葉二娘柔聲哄那小兒道:「心肝寶貝,乖孩兒,媽媽疼你惜你,別怕這個醜八怪三叔,他鬥不過你媽。你白白胖胖的,多麼有趣,媽媽要玩你到晚上,這才抱去送人,這會兒可還真捨不得。」 木婉清聽了這幾句,不由得打個寒戰,心想:「她玩弄孩兒,弄得他半死不活,再去送給不相識的人家,叫孩子的父母一輩子傷心,這般毫沒來由的行兇作惡,確當排名在南海鱷神之上。這岳老三註定了要做『兇神惡煞』,一輩子也別想爬過她頭去。」 南海鱷神一抓不中,似知再動手也是無用,不住地走來走去,喃喃咒駡,突然大聲喝道:「滾過來!那小子呢?怎不帶他來拜我為師?」 兩名黃衣漢子從山岩後畏畏縮縮地出來,遠遠站定,正是南海鱷神吩咐他們去背段譽前來的那兩人。一人結結巴巴地道:「小……小人上得那邊山崖,不……不見有人。到處……到處都找不到。」 木婉清大驚:「難道他……他竟摔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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