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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奇謀破敵將軍苦 兒戲降魔玉女瞋(7)


  他們又怎知道,李沅芷因余魚同對她無情,萬分氣苦,這事用強不行,軟求也無用,滿腔怨怒,無處出氣,一路上盡想出諸般刁鑽古怪的門道來跟他們為難。這些青蛇與蛤蟆是她花了錢叫頑童捉的。雖是兒戲胡鬧,卻也令三魔頭痛萬分。他們做夢也想不到,所以受到這種種困擾,竟是因那醜臉秀才不肯愛這位提督小姐而致。

  幾次三番地一鬧,關東三魔晚上不敢再住客店,盡往古廟農家借宿。李沅芷知道自己武功跟他們相差太遠,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招惹,稀奇古怪的惡作劇卻仍是層出不窮。她一個嬌滴滴的姑娘萬里獨行,黃沙侵體,相思磨心,若不拿三魔來出氣洩憤,又何以解憂?只怕途中早就病倒了。就這樣,四人前前後後地來到回疆。

  眾人聽李沅芷嘰嘰咯咯地說來,又是好笑,又是吃驚,都為霍青桐擔心。陳家洛道:「事不宜遲,我馬上尋她去。」徐天宏道:「關東三魔不可輕敵,得多去幾人。總舵主兩位先去。李姑娘和他們最熟,第二撥接應,唔,一個人去太危險,請十四弟同去。我們夫妻第三撥接應。四哥四嫂和其餘各位在這裏守著張召重。」陳家洛道:「好!」駱冰把白馬牽過來讓他乘坐。香香公主騎了紅馬奔來,道:「走吧!」兩人並轡而去。不久余魚同與李沅芷、徐天宏和周綺兩撥,先後離了大營,向東北方追去。

  當日午後,文泰來等正和木卓倫在帳中閒話,回兵來報,和爾大給人救了去,看守他的四名戰士都讓人殺了。

  木卓倫吃了一驚,和文泰來等同去察看。見三名回兵中劍而死,另一名胸口插著一柄匕首,柄上縛著一張白紙,上寫:「張召重拜上紅花會眾位英雄」十二字。文泰來一股怒氣從心中直冒上來,將字條揉成一團,力透掌心。衛春華要討來看,文泰來攤開手掌,字條已成片片碎紙,隨風如蝴蝶般飄出帳外。木卓倫心下驚佩:「上次與他們無塵道長交了手,只道天下英雄盡于此矣,哪知這位文四爺卻也如此了得。」文泰來對木卓倫道:「木老英雄,你在這裏圍困清兵,我們去追張召重那奸賊。」木卓倫點頭稱是。文泰來率領衛春華、章進、駱冰、心硯四人,在大漠中辨認馬蹄足跡,連夜追蹤。

  ***

  霍青桐大勝之後,心中反覺說不出的寂寞淒涼。那大晚上在帳中思潮起伏,聽帳外族人彈著冬不拉,唱著纏綿的情歌,更增惆悵。想起父親對自己懷疑,意中人又愛上自己妹子,妹子是己所深愛,決不願出計謀和她爭奪情郎。柔腸百轉之下,悄悄起身,留了一信給父親,帶了兵刃和師父所賜的兩頭巨鷹,上馬向東北而行。心想:「還是去跟著師父,隨二老在大漠中四處漂泊。這個身子,就在茫茫黃沙中埋葬了吧。」

  她病勢不輕,仗著從小練武,根基堅實,勉強支撐。在大漠中行了十多日,離天山雙鷹所居的玉旺昆還有四五日路程,已是疲累不堪。當晚見一個沙丘旁生著些乾枯了的鐵草,便讓坐騎咬嚼,張開了小帳篷過夜。

  睡到半夜,忽聽遠處有馬蹄之聲,三乘馬從東而來,來到沙丘之旁,坐騎去吃乾草,不肯走了,三人便下馬休息。他們隔著沙丘沒瞧見霍青桐的帳篷,三人說起話來。霍青桐聽他們說的是漢語,當時迷迷糊糊的也不在意,忽聽一人罵道:「這翠羽黃衫害得咱們好苦!」霍青桐吃了一驚,忙用心傾聽,又聽另一人怒駡:「這賊婆娘,老子抓到她不抽她的筋、剝她的皮,老子十八代祖宗都不姓顧。」原來這三人便是關東三魔。他們追入大漠,聽說回人在西邊與清軍交兵,便向西趕來。三人不敢向回人問路,在沙漠中兜了個大圈子,比李沅芷落後了十多日。這晚說也湊巧,只因雙方坐騎都要吃草,就地歇宿,竟和霍青桐只隔一個小小沙丘。

  當日陳家洛趕來報信,連日軍務倥傯,霍青桐又故意避開,未得談到關東三魔尋仇之事。陳家洛眼見她在大軍環衛之中,區區三魔,又何足懼?也不急於述說。霍青桐聽這三人竟是沖著自己而來,只道是兆惠手下的殘兵敗將,再聽下去,卻又不對。

  只聽一人道:「閻六弟這樣好的功夫,我就不信一個娘們能害死他,這婆娘定是使用詭計。」另一人道:「那還用說?所以我說老二老四,這次可千萬別莽撞。這裏回人成千成萬,咱們只能暗算,決不能跟她明鬥。」霍青桐這才恍然,原來是關東六魔一派的人到了。大漠上一望數十里,自己又在病中,無論如何躲不開,只有見機行事,用計脫身。又聽一人道:「皮囊裏的水越來越少啦,此去也不知還要再走幾日才找得到水,打明兒起大家要再少喝。」說著便在沙丘旁睡倒。霍青桐心想:「我不如自己迎上去,想法兒領他們去見師父。」

  次日清晨,關東三魔睜開眼,見了霍青桐的小帳篷,略感訝異。霍青桐這時已換去黃衫,帽上的翠羽也拔了下來,把長劍衣服等包在包中,空手走出帳來。滕一雷見她一個單身女子,說道:「姑娘,你有水嗎?分一點給我們。」說著拿出一錠銀子。霍青桐搖搖頭,示意不懂他的漢語。哈合台用蒙古話說了一遍。霍青桐部下有蒙古兵,天山北路蒙回雜處,她也會蒙古話,當下用蒙語答道:「我的水不能分,翠羽黃衫派我送一封要緊的信,現今趕去回報,坐騎喝少了水跑不快。」一面說,一面收拾帳篷上馬。

  哈合台搶上前去,拉住她坐騎轡頭,問道:「翠羽黃衫在哪裏?」霍青桐道:「你們問她幹嗎?」哈合台道:「我們是她朋友,有要緊事找她。」霍青桐嘴一扁道:「當面扯謊!翠羽黃衫在玉旺昆,你們卻向西南去,別騙人啦!」一抖韁繩要走。哈合台拉住轡頭不放,說道:「我們不識路,你帶我們走吧!」對滕顧二人道:「她是到那賊婆娘那裏去的。」

  關東三魔見她一臉病容,委頓不堪,說話時不住喘氣,眼看隨時就會倒斃,沒半分像是身有武功,自是毫不懷疑。欺她不懂漢語,一路大聲商量,決定將到玉旺昆時先把她殺了,然後去找翠羽黃衫。顧金標見她雖然容色憔悴,但風致楚楚,秀麗無倫,竟爾起了色心。

  霍青桐見他不住用眼瞟來,色迷迷的不懷好意,心想他們雖然不認得自己,但到玉旺昆尚有四五天路程,這數日中跟這三個魔頭同行同宿,太過危險。於是撕下身上一塊花布,縛在一頭巨鷹腳上,拿出一塊羊肉來喂鷹吃了,把鷹往空中丟去,那鷹振翼飛入空際。滕一雷起了疑心,問道:「你幹什麼?」霍青桐搖搖頭。哈合台用蒙古話詢問。

  霍青桐道:「從這裏去,今後七八天的路程都沒水泉。你們水帶得這麼少,怎麼夠喝?把鷹放了,讓它們自己去找水喝。」說著又把另一頭鷹放了。哈合台道:「兩頭鷹又喝得了多少水?」霍青桐道:「渴起上來,一滴水也能救命。再過幾天你們便知道啦。」她怕他們下手加害,故意把道路說得長些。哈合台喃喃咒駡:「在我們蒙古,就算在沙漠中,哪有接連七八天的路程上找不到水的。真是鬼地方!」

  晚間在沙漠上過夜,霍青桐在火堆旁見顧金標的眼光不住溜來,暗暗吃驚。走進小帳篷後,拔劍在手,斜倚在帳門口,不敢就睡,等到二更時分,果然聽到有腳步聲輕輕走近。她心中劇跳,額頭冷汗直冒,心想:「數萬清兵都滅了,可別在這三人手中遭到報應。」忽覺身上一寒,一陣冷風從帳外吹進,原來帳門的布帶已被顧金標扭斷,走進帳來。

  他怕霍青桐叫喊起來,給老大、老四聽到不雅,上來就想按住她嘴,哪知卻按了個空,毯子中竟沒有人。再伸手到一旁去摸,脖子上一涼,一件鋒利的兵刃抵住了後頸。霍青桐用漢語低聲道:「你動一動,我就刺!」顧金標空有一身武藝,要害給人制住,哪敢動彈?霍青桐道:「伏在地下!」顧金標依言伏下。霍青桐劍尖抵住他的背心,坐在地上。兩人僵持不動。霍青桐心想:「如殺了這壞蛋,又或傷了他手腳,那兩人決不干休,只好挨到師父來救再說。」

  等了一個更次,滕一雷半夜醒來,發覺顧金標不見了,跳了起來,叫道:「老二,老二!」霍青桐低喝:「快答應,說在這裏。」顧金標無奈,只得叫道:「老大,我在這裏啊!」滕一雷笑駡:「這風流的賊脾氣總是不改,你倒會享福。」

  第二天清晨,霍青桐直挨到滕一雷和哈合台在帳外不住催促,才放顧金標出去。哈合台怨道:「老二,咱們是來報仇,可不是來胡鬧。」顧金標恨得牙癢癢的,有苦不敢說。如把這件倒黴事說出來,那可是終身之羞,決意今晚定要遂了心願,到得地頭再把她一叉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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