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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奇謀破敵將軍苦 兒戲降魔玉女瞋(8)


  到得半夜,顧金標右手握虎叉,左手拿火折,闖進帳篷。心想就算這女子會武,三招兩式,還不手到擒來。火光下見她縮在帳篷角裏,心中大喜,撲了上去,突覺腳上一緊,暗叫不好,待要反躍出帳,雙腳已被地下繩圈套住。他彎腰想去奪繩,被霍青桐用力一拉,站立不穩,仰天跌倒,只聽她低聲喝道:「別動!」長劍劍尖已點在小腹之上。

  霍青桐心想:「像昨晚那樣再僵持一夜,我可支持不住了。但又不能只斃他一人,必須三賊一齊廢了!」低聲道:「叫你那老大進來!」顧金標慣走江湖,知她用意,默不作聲。霍青桐手上加勁,劍尖透進衣裏,劃破了一層皮。顧金標知道小腹中劍最為受罪,好是好不了,可是一時又不得便死,不敢再強,低聲道:「他不肯來的。」崔青桐低喝:「好,那就戳死了你再說!」手上又略加勁。顧金標只得叫道:「老大,你來,快來啊!」霍青桐道:「你笑!」顧金標皺著眉頭,哈哈地乾笑幾聲。霍青桐道:「笑得快活些!」顧金標肚裏咒駡:「你奶奶雄,還快活得出?」可是劍尖已經嵌在肉裏,只得放大聲音勉強一陣傻笑,中夜聽來,直如梟鳴。

  滕一雷和哈合台早給吵醒。滕一雷罵道:「老二別快活啦,養點氣力吧。」霍青桐見他不來,低聲道:「叫老四來!」顧金標又叫了幾聲。哈合台雖做盜賊生涯,卻不欺辱婦孺,對顧金標的行徑本已十分不滿,只因他是盟兄,不好怎麼說他,這時只裝沒聽見。霍青桐暗暗切齒:「我如脫此難,不把這三個奸賊殺了,難解今日之羞。」右手持劍,左手把繩子在顧金標身上繞來繞去,縛了個結實,這才放心,但倚在帳邊,不敢睡著。

  挨到天明,見顧金標居然橫了心呼呼大睡,霍青桐揮馬鞭將他沒頭沒腦地抽了一頓,劍尖對準他心口,喝道:「哼一聲就宰了你!」顧金標滿臉是血,只得苦撐。霍青桐心想:「這事雖已鬧穿,但如殺了他,大禍馬上臨頭,不如讓他多活一時,預計師父今日下午就可來迎。」在他左肩後砍了一劍,解去他身上繩索,推他出帳。

  滕一雷見他半身血污,大起疑心,說道:「老二,這婆娘是什麼路數?可別著了人家道兒。」顧金標心想,這女子雖在病中,仍有勁力將自己拉倒,她身上帶劍,會說漢語,決非尋常回人姑娘,對滕一雷一霎眼睛,道:「咱們擒住她。」兩人慢慢向她走近。

  霍青桐見兩人舉止有異,突然奔向馬旁,長劍疾伸,刺穿了顧金標與哈合台馬背上盛水的革囊,接著一劍,把滕一雷馬背上最大的水囊割下,搶在手中,躍上馬背。滕一雷等三人一呆,見兩皮袋水流了一地,登時給黃沙吸幹。在大漠之中,這兩袋水可比兩袋珠寶更加珍貴。三人又氣又急,各挺兵刃上來廝拼。

  霍青桐伏在馬背上不住咳嗽,叫道:「你們過來我又是一劍!」劍尖指住最後一隻水囊。關東三魔果然停步不動。霍青桐咳了一陣,說道:「我好意領你們去見翠羽黃衫,你們卻來欺侮我。這裏到有水的地方還有六天路程,你們不放過我,我就刺破了水囊,大家在沙漠中幹死。」關東三魔面面相覷,做聲不得,暗罵她這一招果然毒辣。滕一雷心想:「暫且答應,等挨過了大沙漠再擺佈她。」便道:「咱們不難為你,大家走吧。」霍青桐道:「你們在前面走!」於是三男在前,一女在後,在大漠上行進。

  走到中午,烈日當空,四個人都唇焦舌幹。霍青桐只覺眼前金星直冒,腦中一陣陣發暈,心想:「難道今日我斃命於此?」只聽哈合台道:「喂,給點水喝!」他轉過身來,手中拿著一隻瓦碗。霍青桐打起精神,說道:「把碗放在地下。」哈合台依言把碗放在沙上。霍青桐又道:「你們退開一百步。」顧金標有些遲疑。霍青桐道:「不退開就不給水。」顧金標喃喃咒駡,三人終於退開。霍青桐躍馬上前,拔去革囊上塞子,在瓦碗裏注了大半碗水,催馬走開。三人奔上來,你一口我一口,把水喝得涓滴不剩。

  四個人上馬又行,過了兩個多時辰,道旁忽然出現一叢青草。滕一雷眼睛一亮,大叫:「前面必定有水!」霍青桐暗暗心驚,苦思對策,但頭痛欲裂,難以思索,正焦急間,突然長空一聲鷹唳,黑影閃動,一頭巨鷹直撲下來。霍青桐大喜,伸出左臂,那鷹斂翼停在她肩頭,見鷹腿上縛著一塊黑布,知道師父馬上就到,狂喜之下,眼前又是一陣發黑。

  滕一雷心知必有古怪,手一揚,一枝袖箭向她右腕打來,滿擬打落她手中長劍,再來搶奪水囊。霍青桐揮劍擊去袖箭,左手提韁,縱馬飛馳。關東三魔大聲吆喝,隨後追來。馳出七八裏,霍青桐全身酸軟,再也支持不住,被馬一顛,跌下鞍來。

  三魔大喜,催馬過來。霍青桐掙扎著想爬起上馬,只是手腳酸軟,使不出力,人急智生,把水囊的皮帶子往巨鷹頭頸中一纏,將鷹向上丟出,口中一聲呼哨。原來天山雙鷹性喜養鷹,把巨鷹從小捉來訓練,以為行獵傳訊之用,他們夫婦所以得了這個名號,也與愛鷹有關。霍青桐這頭鷹是她師父訓練好了的,一聽呼哨,就帶著水囊,振翅向天山雙鷹飛去。

  滕一雷見水囊被鷹帶起,一急非同小可,兜轉馬頭,向鷹疾追。顧金標和哈合台均想:「這丫頭反正逃不了,追回水囊要緊!」也縱馬狂追。顧金標手一翻,拿了一柄小叉便向巨鷹射去,只聽皮鞭劈啪一聲響,手腕上一疼,小叉射出去的準頭偏了,打在旁邊,卻是哈合台用馬鞭打了他一下。顧金標怒道:「幹嗎?」哈合台道:「這一叉要是打中了水囊,還有命嗎?」顧金標一想不錯,俯身馬鞍,向前急奔。他是遼東馬賊,騎術最精,轉眼間已追在滕一雷之前。水囊中裝著大半袋水,分量不輕,那鷹帶了後飛行不快,與三人始終是不即不離地相差那麼一程子路。

  三人追出十多裏,急馳下馬力漸疲,眼見再也追不上了。突然間那鷹如長空墮石,俯衝下去,前面塵頭起處,兩騎馬疾馳而來。那鷹打了兩個鏇子,落在其中一人肩頭。

  關東三魔催馬上前,見兩人一個是禿頭的紅臉老頭,另一個是滿頭白髮的老婦。那老頭厲聲喝道:「霍青桐呢?」三人一愣不答。那老頭解下巨鷹頸上水囊,將鷹往空中拋去,大聲呼哨,那鷹一聲唳鳴,往來路飛去。兩個老人不再理睬三魔,跟在巨鷹之後追去。滕一雷知道他們隨著巨鷹去救那回女,自恃武藝高強,也不把兩個老人放在心上,而且水囊已被他們拿去,非奪回不可,手一擺,三人隨後趕來。

  那兩個老人正是天山雙鷹。十多裏路晃眼即到,見那鷹直撲下去,霍青桐躺臥在地。關明梅飛身下馬搶近,霍青桐投身入懷,哭了出來。關明梅見愛徒落得這副樣子,十分駭異,忙問:「誰欺侮你啦?」這時關東三魔也已趕到,霍青桐向三人一指,暈了過去。關明梅厲聲喝道:「老頭子還不動手?」左手抱著霍青桐,右手拔去水囊塞子,慢慢倒水到她口裏。

  陳正德聽得妻子呼喝,知道三人是敵,兜轉馬頭,向三魔沖去,奔到臨近,長臂探出,向哈合台胸口抓去。哈合台手腕翻轉,摔打擋開。陳正德手腕上麻辣辣的一陣疼痛,心中一愣:「這點子手下好快,勁道倒也不小。」不等兜轉馬頭,淩空躍起,又向他抓去。哈合台左手擋開,右手反抓方胸口。陳正德猛喝一聲,揮掌劈去,擊在他手臂之上。哈合台全身大震,坐鞍不穩,跌下馬來。滕一雷與顧金標大驚,雙雙來救。哈合台下馬時翻了個筋斗,站在地下,一柄匕首已抽在手中,撲上前來。

  陳正德左掌在顧金標面前虛晃,右手已抓住他手中鋼叉往外擰奪。顧金標只覺虎口發麻,左手兩柄小叉忙即飛出,只是左肩後受了傷,出叉無力。陳正德一低頭,獵叉已被他奪了回去,心想:「哪裏跑出來這三個野種,武功如此了得,怪不得徒兒要吃他們的虧。」

  陡覺腦後風生,獨腳銅人橫掃而來。陳正德轉身搶攻,一矮身,雙掌直取滕一雷下盤。關東大魔銅人回轉,向他玉枕穴點到。陳正德一驚,「咦」了一聲,跳開兩步,說道:「你這傢伙會打穴。」滕一雷道:「不錯!」銅人晃動,又點向他肩頭雲門穴。這銅人只有獨足,手卻有一對,雙手過頂合攏,正是一把厲害的閉穴橛。這銅人極為沉重,除點穴外又能橫掃直砸,比鋼鞭鐵錘尤為威猛。陳正德想武林中的打穴器械,不論判官筆、閉穴橛,還是點穴鋼環,總是輕巧靈便,取其使用迅捷,認穴準確,他居然能以這笨重武器打穴,自是勁敵,當下提起全副精神,點打劈擊,空手與三人拼鬥。

  關明梅見霍青桐悠悠醒轉,這才放心,回頭望去,卻見丈夫已處於劣勢。陳正德長劍放在馬背上不及取出,他躍起時那馬受驚,奔出十餘丈之外。他心傲好勝,不肯過去取劍,以空手鬥這三名江湖好手,漸漸不敵。

  關明梅長劍出手,加入戰團,一招「朔風狂嘯」,向滕一雷後心刺去,滕一雷回過銅人格擋,關明梅不等劍招使老,早已變招,刷刷刷三劍,快如電閃。滕一雷沒到過西北,不知三分劍術的招數,心中驚疑,暗想這瘦瘦小小的老太婆怎地劍法如此淩厲,只得守緊門戶,靜以待變。關明梅連刺八劍,一劍快似一劍,那是三分劍術中的絕招,稱為「穆王八駿飲瑤池」,但見滕一雷雖然手忙腳亂,還是奮力擋住,也暗贊他了得。

  陳正德這邊勁敵一去,立占上風,雙掌飛舞,招招不離敵人要害。倏地矮身,抓起顧金標射落在地的兩柄小叉,兵器在手,更是如虎添翼。使開蛾眉刺招術,欺身直進,和哈合台快如閃電般拆了七八招,咦的一聲,哈合台左臂中叉,劃破了一條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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