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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置酒弄丸招薄怒 還書貽劍種深情(4)


  駱冰嫣然一笑,雙腿微一用力,白馬一沖便是十餘丈,只覺耳旁風生,身邊樹木一排排向後倒退,小村鎮甸,晃眼即過。奔馳了大半個時辰,那馬始終四足飛騰,絲毫不見疲態,不一會兒道旁良田漸多,白楊處處,到了一座大鎮。駱冰下馬到飯店打尖,一問地名叫做沙井,相距奪馬之地已有四十多裏了。

  她對著那馬越看越愛,親自喂飼草料,伸手撫摸馬毛。見馬鞍旁掛著一個布囊,适才急於趕路,並未發現,伸手提起,只覺重甸甸的,打開看時,見囊裏裝著一隻鐵琵琶。

  駱冰暗道:「原來這馬是洛陽鐵琵琶韓家門的,這事日後只怕還有麻煩。」再伸手入囊,摸出二三十兩碎銀子和一封信,封皮上寫著:「韓文沖大爺親啟,王緘」幾個字,那信已經拆開了,抽出信紙,先看信紙末後署名,見是「維揚頓首」四字,微微吃驚,一琢磨,反而高興起來,心想:「原來這人與王維揚老兒有瓜葛,我們正要找鎮遠鏢局晦氣,先奪他一匹馬,也算小小出了一口氣。早知如此,那錠金子也不必給了。」再看信中文字,原來是催韓文沖快回,說叫人送上名馬一匹,暫借乘坐,請他趕回與閻氏兄弟會合,一同保護要物回京,另有一筆大生意,要他護送去江南。至於焦文期是否為紅花會所害,不妨暫且擱下,將來再行查察云云。

  駱冰尋思:「焦文期是洛陽鐵琵琶韓家門弟子,江湖上傳言,說他為紅花會所殺,其實哪有此事?總舵主本來派十四弟前赴洛陽,去說明這個過節,以免代人受過。鎮遠鏢局又不知要護送什麼要緊東西去江南?等大哥出來,咱夫妻出手將這枝鏢拾奪下來。有仇不報非君子,那鬼鏢頭引人來捉大哥,豈能就此罷休?」想得高興,吃過了面,上馬趕路,一路雨點時大時小,始終未停。

  那馬奔行如風,不知有多少坐騎車輛給它追過了頭。駱冰心想:「馬跑得這樣快,前面幾撥人要是在哪裏休息打尖,一晃眼恐怕就會錯過。」正想放慢,忽然道旁躥出一人,攔在當路,舉手一揚。那馬竟然並不立起,在急奔之際陡然住足,倒退數步。駱冰正要發話,那人已迎面行禮,說道:「文四奶奶,少爺在這裏呢。」卻是陳家洛的書童心硯。駱冰大喜,忙下馬來。

  ***

  心硯過來接過馬韁,贊道:「文四奶奶,你哪裏買來這麼一匹好馬?我老遠瞧見是你,哪知眼睛一霎,就奔到了面前,差點沒能將你攔住。」駱冰一笑,沒答他的話,問道:「文四爺有什麼消息沒有?」心硯道:「常五爺常六爺說已見過文四爺一面,大夥兒都在裏面呢。」他邊說邊把駱冰引向道旁的一座破廟。

  駱冰搶到心硯之前,回頭說:「你給我招呼牲口。」直奔進廟,見大殿上陳家洛、無塵、趙半山、常氏兄弟等幾撥人都聚在那裏。眾人見她進來,都站起來歡然迎接。

  駱冰向陳家洛行禮,說明自己心急等不得,先趕了上來,請總舵主恕罪。陳家洛道:「四嫂牽記四哥,那也是情有可原。不遵號令的過失,待救出四哥後再行論處。十二哥,請你記下了。」石雙英答應了。駱冰笑靨如花,心道:「只要把大哥救回來,你怎麼處罰我都成。」忙問常氏雙俠:「五哥六哥,你們見到四哥了?他怎麼樣?有沒受苦?」

  常赫志道:「昨晚我們兄弟在雙井追上了押著四哥的鷹爪孫,龜兒子人多,格老子,只怕打草驚蛇,就沒動手。夜裏我在窗外張了張,見四哥睡在炕上養神,他沒見到我。屋裏龜兒子守得很緊,我就退出來了。」常伯志道:「鎮遠鏢局那批龜兒子和鷹爪孫混在一起,格老子,我數了一下,他先人板板,武功好的,總有十個人的樣子。」常氏兄弟是四川人,罵人愛罵「龜兒子」。

  說話之間,余魚同從廟外進來,見到駱冰,不禁一怔,叫了聲「四嫂」,向陳家洛稟告道:「那群回人在前邊溪旁搭了篷帳,守望的人手執刀槍,看得很嚴。白天不便走近,等天黑了再去探。」

  忽然間廟外車聲轔轔,騾馬嘶鳴,有一隊人馬經過。心硯進來稟告:「過去了一大隊騾馬大車,一名軍官領著二十名官兵押隊。」說罷又出廟守望。

  陳家洛和眾人計議:「此去向東,人煙稀少,正好行事。只是這隊官兵和那群回人不知是什麼路數,咱們搭救四哥之時,他們說不定會伸手干擾,倒不可不防。」眾人說是。

  無塵道人道:「陸菲青陸老前輩說他師弟張召重武功了得,咱們在江湖上也久聞火手判官的大名,這次捉拿四弟是他領頭,那再好不過,便讓老道鬥他一鬥。」陳家洛道:「道長七十二路追魂奪命劍天下無雙,今日不能放過了這罪魁禍首。」趙半山道:「陸大哥雖已和他師弟絕交,但他為人最重情義,幸虧他還沒趕到,否則咱們當著他面殺他師弟,總有些礙手礙腳。」常赫志道:「那麼咱們不如趕早動身,預計明天卯牌時分,就可趕上四哥。」

  陳家洛道:「好。五哥六哥,這批鷹爪孫和鏢頭的模樣如何,請兩位對各位哥哥細說一遍,明兒動起手來,心裏好先有個底。」

  常氏兄弟一路跟蹤,已將官差和鏢行的底細摸了個差不離,當下詳細說了,又說:「四哥晚上和鷹爪孫同睡一屋,白天坐在大車裏,手腳都上了銬鐐。大車布簾遮得很緊,車旁兩個龜兒子騎了馬不離左右。

  無塵問道:「那張召重是何模樣?」常伯志道:「龜兒子四十來歲年紀,身材魁梧,留一叢短鬍子。先人板板,一塊神主牌位倒硬是要得。」常赫志道:「道長,咱們話說在先,我哥兒倆要是先遇上這龜兒子,就先動手,你可別怪我們不跟你客氣。」無塵笑道:「好久沒遇上對手了,手癢是不是?三弟,你的太極手想不想發市呀?」趙半山道:「這張召重讓給你們,我不爭就是。」

  各人摩拳擦掌,只待廝殺,草草吃了點乾糧,便請總舵主發令。陳家洛盤算已定,說道:「那隊回人未必跟公差有甚勾結,咱們趕在頭裏,一救出四哥,就不必理會他們。十四弟,你也不用再去查了,你與十三哥明兒專管截攔那軍官和二十名官兵,只不許他們過來干擾便是,不須多傷人命。」蔣四根和余魚同答應了。陳家洛又道:「九哥、十二哥,你們兩位馬上出發,趕過鷹爪孫的頭,明兒一早守住峽口,不能讓鷹爪孫逃過峽口。」衛石兩人應了,出廟上馬而去。

  陳家洛又道:「道長、五哥、六哥三位對付官差;三哥、八哥兩位對付鏢行的小子。四嫂連同心硯搶四哥的大車,我在中間策應,哪一路不順手就幫哪一路。十哥就在這裏留守,如有官兵公差西來往東,設法阻擋。」各人都答應了。

  分派已定,眾人出廟上馬,和章進揚手道別。大家見了駱冰的白馬,無不嘖嘖讚賞。駱冰心想:「這馬本來該當送給總舵主才是,但咱家大哥吃了這麼多苦,等救了他出來,這匹馬給他騎,也好讓他歡喜歡喜。」

  陳家洛向余魚同道:「那群回人的帳篷搭在哪裏?咱們彎過去瞧瞧。」余魚同領路,向溪邊走去,遠遠望去,只見曠曠廓廓一片空地,哪裏還有什麼帳篷人影?只剩下滿地駝馬糞便。大家都覺得這群回人行蹤詭秘,摸不准是何來路。

  陳家洛道:「咱們走吧!」眾人縱馬疾馳,黑夜之中,只聞馬蹄嗒嗒之聲。駱冰馬快,跑一程等一程,才沒將眾人拋離。天色黎明,到了一條小溪邊上,陳家洛道:「各位兄弟,咱們在這裏讓牲口喝點水,養養力,再過一個時辰,大概就可追上四哥了。」

  駱冰血脈賁張,心跳加劇,雙頰暈紅。余魚同偷眼形相,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慢慢走到她身旁,輕輕叫了聲:「四嫂!」駱冰應道:「嗯!」余魚同道:「我就是性命不要,也要將四哥救出來給你。」駱冰微微一笑,輕聲歎道:「這才是好兄弟呢!」余魚同心中一酸,幾乎掉下淚來,忙轉過了頭。

  陳家洛道:「四嫂,你的馬借給心硯騎一下,讓他趕上前去,探明鷹爪孫的行蹤,轉來報信。」心硯聽得能騎駱冰的馬,心中大喜,道:「文四奶奶,你肯麼?」駱冰笑道:「孩子話,我為什麼不肯?」心硯騎上白馬,如飛而去。

  眾人等馬飲足了水,紛紛上馬,放開腳力急趕。不一會,天已大明,只見心硯騎了白馬迎面奔來,大叫:「鷹爪孫就在前面,大家快追!」

  眾人一聽,精神百倍,拼力追趕。心硯和駱冰換過馬,駱冰問道:「見到了四爺的大車嗎?」心硯連連點頭,道:「見到了!我想看得仔細點,騎近車旁,守車的賊子立刻凶霸霸地舉刀嚇我,罵我小雜種、小混蛋。」駱冰笑道:「待會他要叫你小祖宗、小太爺了。」

  勁風中群駒疾馳,塵土飛揚,追出五六裏地,望見前面一大隊人馬,稍稍馳近,見是一批官兵押著一隊車隊。心硯對陳家洛道:「再上去六七裏就是文四爺的車子。」眾人催馬越過車隊。陳家洛使個眼色,蔣四根和余魚同圈轉坐騎,攔在當路,其餘各人繼續向前急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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