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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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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東邪門人 石陣外達爾巴和眾蒙古武士、石陣內郭芙與武氏兄弟盡皆大驚,一齊搶前來救。達爾巴神力驚人,蒙古武士中也有數名高手,郭芙與二武如何能敵?突見金輪國師搖搖晃晃的站起,鐵輪一擺,嗆啷啷動人心魄,臉色慘白,仰天大笑,笑聲中卻充滿著悽愴慘厲之意,眾人相顧駭然,住足不前。 金輪國師嘶啞著嗓子說道:「老衲生平與人對敵,從未受過半點微傷,今日居然自己傷了自己,那是天意嗎?」伸出大手往黃蓉背上抓去。 楊過被他掌力震傷胸臆,爬在地下無力站起,見黃蓉危急,仍奮力橫棒揮出,將他這一拿格開,但就是這麼一用力,禁不住噴出口鮮血。黃蓉慘然道:「過兒,咱們認栽啦,不用再拚,你自己保重。」郭芙手提長劍,護在母親身前。楊過低聲道:「芙妹你快逃走,去跟你爹爹報信要緊。」 郭芙心中昏亂,明知自己武藝低微,可怎捨得母親而去?金輪國師鐵輪微擺,撞正她手中長劍,噹的一聲,白光閃動,長劍倏地飛起,落向林中。 金輪國師正要推開郭芙去拿黃蓉,忽聽一個女子聲音叫道:「且慢!」林中躍出一個青衫人影,伸手接住半空落下的長劍,三個起伏,已奔入亂石堆中。國師見此人面目可怖,三分像人,七分似鬼,生平從未見過如此怪異的面貌,不禁一怔,喝問:「是誰?」那女子卻不答話,俯身推過一塊岩石,擋在他與黃蓉之間,說道:「你便是大名鼎鼎的金輪國師麼?」她相貌雖醜,聲音卻甚嬌嫩。國師道:「不錯,尊駕是誰?」那女子說道:「我是無名幼女,你自識不得我。」說著又將另一塊岩石移動了三尺。 此時日落西山,樹林中一片朦朧,國師心念忽動,喝道:「你幹甚麼?」待要阻止她再移石塊,那女子叫道:「角木蛟變亢金龍!」郭芙與二武一怔,心想:「她怎麼也知石陣的變化?」但聽她喝令之中自有一股威嚴之意,立時遵依搬動石塊。四五塊岩石一移,散亂的陣法又生變化。 金輪國師又驚又怒,大喝道:「你這小女孩也敢來搗亂!」只聽她又叫:「心月狐轉房日兔」,「畢月烏移奎木狼」,「女土蝠進室火豬」,她所叫的都是二十八宿方位。郭芙與二武聽她叫得頭頭是道,與黃蓉主持陣法時一般無異,心下大喜,奮力移動岩石,眼見又要將金輪國師困住。 國師背上受了石塊撞擊,強運內力護住,一時雖不發作,其實內傷著實不輕,無力再起腳挑動石塊,他知道只消再遲得片刻,便即陷身石陣,達爾巴徒有勇力,不明陣法,難以相救,見黃蓉正撐持著起身,兀自站立不定,只須踏上幾步就可手到擒來,卻仍自謀脫身要緊,鐵輪虛晃,向武修文腦門擊去。他受傷之後,手臂酸軟無力,單舉鐵輪也已勉強,武修文如拔劍招架,反可將他鐵輪擊落脫手。但他威風凜凜,雖是虛招,瞧來仍猛不可當,武修文那敢硬接,當即縮身入陣。 金輪國師緩步退出石陣,呆立半晌,心中思潮起伏:「今日錯過了這個良機,只怕日後再難相逢。難道老天當真護佑大宋,令我大事不成?我今日受傷,純屬天意。中原武林中英才輩出,單是這幾個青年男女,已資兼文武,未易輕敵,我外邦豪傑之士,不免相形見絀了。」撫胸長嘆,轉頭便走,走出十餘步,突然間嗆啷一響,鐵輪落地,身子搖晃。他深信命運之說,只覺所謀不遂,未可強求。 達爾巴大驚,大叫:「師父!」搶上扶住,忙問:「師父,你怎麼啦?」金輪國師皺眉不語,伸手扶著他肩頭,低聲道:「可惜,可惜!走罷!」一名蒙古武士拉過坐騎。國師重傷之後已無力上馬,達爾巴左掌托住師父腰間,將他送上馬背。一行人向東而去。 *** 青衫少女緩步走到楊過身旁,頓了一頓,慢慢彎腰,察看他臉色,要瞧傷勢如何。此時夜色已深,相距尺許也已瞧不清楚,她直湊到楊過臉邊,但見他雙目睜大,迷茫失神,面頰潮紅,呼吸急促,傷得不輕。 楊過昏迷中只見一對目光柔和的眼睛湊到自己臉前,就和小龍女平時瞧著自己的眼色那樣,又溫柔,又憐惜,當即張臂抱住她身子,叫道:「姑姑,過兒受了傷,你別走開了不理我。」 青衫少女又羞又急,微微一掙。楊過胸口傷處立時劇痛,不禁「啊唷」一聲。那少女不敢強掙,低聲道:「我不是你姑姑,你放開我。」楊過凝視著她眼睛,哀求道:「姑姑,你別撇下我,我……我……我是你的過兒啊。」那少女心中一軟,柔聲道:「我不是你姑姑。」這時天色更加黑了,那少女一張可怖的醜臉全在黑暗中隱沒,只一對眸子炯炯生光。楊過拉著她手,不住哀求:「是的,是的!你……你別再撇下我不理。」那少女給他抱住了。羞得全身發燒,不知如何是好。楊過見到她溫柔可親的眼光,叫道:「你不是姑姑,那你是媳婦兒!你……你是不是媳婦兒?」那少女身子一縮,不由自主的推開了他:「不,不!我不是媳……婦兒!」 突然間楊過神志清明,驚覺眼前人並非小龍女,失望已極,腦中天旋地轉,便即昏暈。那少女大驚,見郭芙與二武均圍著黃蓉慰問服侍,無人來理楊過,見他受傷極重,扶著他後腰,半拖半拉的走出石陣,轉頭對郭芙道:「郭姑娘,這位楊爺受傷不輕,我去設法給他治治,請你對令堂說,我日後再向她請安。」郭芙道:「姊姊是誰?你識得我媽嗎?」那少女道:「應該識得的。」扶著楊過慢慢走出林外。瘦馬甚有靈性,認得主人,奔近身來。那少女將楊過扶上馬背,卻不與他同乘,牽了馬韁步行。 楊過一陣清醒,一陣迷糊,有時覺得身邊的女子是小龍女,大喜而呼,有時卻又發覺不是,全身如入冰窖。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只覺得口腔中一陣清馨,透入胸間傷處,說不出的舒服受用,緩緩睜開眼來,不由得一驚,原來自己已睡在一張榻上,身上蓋了薄被,要待翻身坐起,突感胸骨劇痛,竟動彈不得。 轉頭見窗邊一個青衫少女左手按紙,右手握筆,正自寫字。她背面向榻,瞧不見她相貌,但見她背影苗條,細腰一搦,甚是嬌美。再看四周時,見所處之地是間茅屋的斗室,板床木凳,器物簡陋,四壁蕭然,卻一塵不染,清幽絕俗。床邊竹几上並列著一張瑤琴,一管玉簫。 他只記得在樹林石陣中與金輪國師惡鬥受傷,何以到了此處,腦中一片茫然;用心思索,隱約記得自己伏在馬背,有人牽馬護行,那人是個女子。此刻想來,依稀記得眼前這少女的背影。她這時正自專心寫字,但見她右臂輕輕擺動,姿式飄逸。室中寂靜無聲。較之先前石陣惡鬥,竟似到了另一世界。他不敢出聲打擾那少女,只是安安穩穩的躺著,正是:夢後樓台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實不知人間何世。 突然間心念一動,眼前這青衫少女,正是長安道上示警,後來與自己聯手相救陸無雙的那人,自忖與她無親無故,怎麼她對自己這麼好法?不由得衝口而出,說道:「姊姊,原來又是你救了我性命。」 那少女停筆不寫,卻不回頭,柔聲道:「也說不上救你性命,我恰好路過,見那蒙古和尚甚是橫蠻,你又受了傷……」說罷微微低頭。楊過道:「姊姊,我……我……」中心感激,一時喉頭哽咽,竟說不出聲來。那少女道:「你良心好,不顧自己性命去救別人,我碰上稍稍出了些力,卻又算得甚麼。」楊過道:「郭伯母於我有養育之恩,她有危難,我自當盡力,但我和姊姊……」那少女道:「我不是說你郭伯母,是說陸無雙陸家妹子、你的媳婦兒。」 「媳婦兒」這三字,楊過最近想起時心中只指小龍女而言,而這少女所指的,顯然是長安道上從李莫愁手下所救的跛足姑娘,這人已有許久不曾想起,聽她提及,忙問:「她不是我媳婦兒。她叫我傻蛋,我便叫她『媳婦兒』,那是說笑,當不得真的。陸姑娘平安罷?她傷全好了?」那少女道:「多謝你掛懷,她傷口已然平復。你倒沒忘了她。」楊過聽她語氣中與陸無雙甚是親密,問道:「不知姊姊跟陸姑娘怎生稱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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