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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黑風雙煞(2)


  白兔跑了一陣,終於摔倒,兩人齊聲歡呼,正要搶上去撿拾,忽然旁邊樹林中奔出七八個孩子來。一個十一二歲左右的孩子眼捷手快,一把將白兔抓起,拔下小箭往地下一擲,向拖雷與郭靖瞪了一眼,提了兔子便走。

  拖雷叫道:「喂,兔子是我射死的,你拿去幹嗎?」那孩子回過身來,笑道:「誰說是你射死的?」拖雷道:「這枝箭不是我的麼?」

  那孩子突然眉毛豎起,雙睛凸出,喝道:「兔子是我養的,我還要你賠呢!」拖雷道:「你說謊,這明明是野兔。」那孩子更加凶了,伸手在拖雷肩頭一推,道:「你罵誰?我爺爺是王罕,我爹爹是桑昆,你知道麼?兔子就算是你射的,我拿了又怎樣?」

  拖雷傲然道:「我爹爹是鐵木真。」

  那孩子道:「呸,是鐵木真又怎樣?你爹爹是膽小鬼,怕我爺爺,也怕我爹爹。」這孩子名叫都史,是桑昆的獨子。桑昆生了一個女兒後,相隔多年才再生這男孩,此外別無所出,是以十分寵愛,將他縱容得驕橫之極。鐵木真和王罕、桑昆等隔別已久,兩人的兒子幼時雖曾會面,這時卻已互相不識。

  拖雷聽他侮辱自己父親,惱怒之極,昂然道:「誰說的?我爹爹誰也不怕!」都史道:「你媽媽給人家搶去,是我爹爹和爺爺去奪回來還給你爹的,當我不知道麼?我拿了你這只小小兔兒,又有什麼要緊?」王罕當年幫了義子這個忙,桑昆妒忌鐵木真的武勇威名,時常對人宣揚,連他的幼子也聽得多了。

  拖雷一來年幼,二來鐵木真認為這是奇恥大辱,當然不會對兒子說起。這時拖雷一聽,氣得臉色蒼白,怒道:「你說謊!我告訴爹爹去。」轉身就走。

  都史哈哈大笑,叫道:「你爹怕我爹爹,你告訴了又怎樣?昨晚我爹爹放出兩頭花豹來,你爹的四傑就嚇得不敢動彈。」

  四傑中的博爾忽是拖雷的師父,拖雷聽了更加生氣,結結巴巴地道:「我師父連老虎也不怕,怕什麼豹子?他是大將,願跟野獸打架。」

  都史搶上兩步,忽地一記耳光,打在拖雷臉上,喝道:「你再倔強?你怕不怕我?」拖雷一楞,小臉漲得通紅,想哭又不肯哭。

  郭靖在一旁氣惱已久,這時再也忍耐不住,悶聲不響,突然沖上前去,挺頭往都史小腹急撞。都史出其不意,給他一頭撞中,仰天跌倒。拖雷拍手笑道:「好呀!」拖了郭靖的手轉身就逃。都史怒叫:「打死這兩個小子!」

  都史的眾同伴追將上去,雙方拳打足踢,鬥了起來。都史爬起身來,怒衝衝加入戰團。都史一夥年紀既大,人數又多,片刻間就把拖雷與郭靖撳倒在地。都史不住向郭靖背上用拳猛打,喝道:「投降了就饒你!」郭靖用力想掙扎站起,但年幼力弱,給他按住了動彈不得。那邊拖雷也給兩個孩子合力壓在地下毆擊。

  正自僵持不下,忽然沙丘後馬鈴聲響,一小隊人乘馬過來。當先一個矮胖子騎著一匹黃馬,望見群孩相鬥,笑道:「好呀,講打嗎?」縱馬走近,見是七八個大孩子欺侮兩個小孩,兩個小的給按在地下,都已給打得鼻青口腫,喝道:「不害臊麼?快放手。」

  都史罵道:「走開!別在這裏囉唆。你們可知我是誰?我要打人,誰都管不著。」他爹爹是雄視北方的君長,他驕蠻已慣,向來人人都讓他。

  那騎黃馬的人罵道:「這小子這樣橫,快放手!」這時其餘的人也過來了。一個女子道:「三哥,別管閒事,走吧。」那騎黃馬的道:「你自己瞧。這般打架,成什麼樣子?」

  這幾人便是江南七怪。他們自南而北,一路追蹤段天德直到大漠,此後就再也沒了音訊。六年多來,他們在沙漠中、草原上到處打聽段天德和李萍的行蹤,七人都學會了一口蒙古話,但段李兩人卻一直渺無信息。江南七怪人人性格堅毅,更十分好勝,既與丘處機打了這場賭,別說只不過找尋個女子,便再艱難十倍、兇險萬分之事,他們也絕不會罷手退縮。七怪都一般的心思,如始終尋不著李萍,也須尋足一十八年為止,那時再到嘉興醉仙樓去向丘處機認輸。何況丘處機也未必就能找到楊鐵心的妻子包氏。倘若雙方都找不到,鬥成平手,不妨另出題目,再來比過。

  韓小瑩跳下馬來,拉開騎在拖雷背上的兩個孩子,說道:「兩個大的打一個小的,那不可以!」拖雷背上一輕,掙扎著跳起。都史一呆,郭靖猛一翻身,從他胯下爬了出來。兩人既得脫身,發足奔逃。都史叫道:「追呀!追呀!」領著眾孩隨後趕去。

  江南七怪望著一群蒙古小孩打架,想起自己幼年時的胡鬧頑皮,都不禁微笑。

  柯鎮惡道:「趕道吧,別等前面市集散了,可問不到人啦!」

  這時都史等又已將拖雷與郭靖追上,四下圍住。都史喝問:「投不投降?」拖雷滿臉怒容,搖頭不答。都史道:「再打!」眾小孩一齊擁上。

  倏地寒光一閃,郭靖手中已握了一柄短劍,叫道:「誰敢上來?」

  原來李萍鍾愛兒子,把丈夫所遺的那柄短劍給了他,要他帶在身畔。她想寶物可以辟邪,本意是要保護兒子不受邪魔所侵。此刻郭靖受人欺逼甚急,便拔了出來。

  都史等見他拿了兵器,一時不敢上前動手。

  妙手書生朱聰縱馬已行,忽見短劍在陽光下閃耀,光芒特異,不覺一凜。他一生偷盜官府富戶,見識寶物甚多,心想:「這光芒大非尋常,倒要瞧瞧是什麼寶貝。」勒馬回頭,見一個小孩手中拿著一柄短劍。那短劍刃身隱隱發出藍光,遊走不定,顯是十分珍異的利器,卻不知如何會在一個孩子手中。再看群孩,除郭靖之外,個個身穿名貴貂皮短衣,而郭靖頸中也套著一個精緻的黃金頸圈,顯見都是蒙古豪酋的子弟。

  朱聰心想:「這孩子定是偷了父親的寶劍私下出來玩弄。王公酋長之物,取不傷廉。」起了據為己有之念,笑吟吟地下馬,說道:「大家別打了,好好兒玩吧。」一言方畢,已閃身挨進眾孩人圈,夾手奪過短劍。他使的是空手入白刃上乘武技,別說郭靖是個小小孩子,就算是武藝精熟的大人,只要不是武林高手,遇上了這位妙手書生,也別想拿得住自己兵刃。

  朱聰短劍一到手,縱身竄出,躍上馬背,哈哈大笑,提韁縱馬,疾馳而去,趕上眾人,笑道:「今日運氣不壞,無意間得了件寶物。」笑彌陀張阿生笑道:「二哥這偷雞摸狗的脾氣總是不改。」鬧市俠隱全金發道:「什麼寶貝,給我瞧瞧。」朱聰手一揚,擲了過去。

  一道藍光在空中劃過,給太陽光一照,光芒閃爍,似乎化成了一道小小彩虹,眾人都喝了聲彩。

  短劍飛臨面前,全金發只感一陣寒意,伸手抓住劍柄,先叫聲:「好!」看了不住口地嘖嘖稱賞,見劍柄上刻著「楊康」兩字,心中一楞:「這是漢人的名字啊,怎麼此劍落在蒙古?楊康?楊康?倒不曾聽說有哪一位英雄叫做楊康。可是若非英雄豪傑,又如何配用這等利器?」叫道:「大哥,你知道誰叫楊康麼?」

  柯鎮惡道:「楊康?」沉吟半晌,搖頭道:「沒聽說過。」

  「楊康」是丘處機當年給包惜弱腹中胎兒所取的名字,楊郭兩人交換了短劍,因此刻有「楊康」字樣的短劍是在李萍手中。江南七怪卻不知此事。柯鎮惡在七人中年紀最長,閱歷最富,他既不知,其餘六人更加不知了。

  全金發為人細心,說道:「丘處機追尋的是楊鐵心的妻子,不知這楊康跟那楊鐵心有沒牽連。」朱聰笑道:「咱們要是找到了楊鐵心的妻子,日後帶到醉仙樓裏頭,總也勝了牛鼻子一籌。」七人在大漠中苦苦尋找了六年,沒半點頭緒,這時忽然似乎有了一點線索,雖然渺茫之極,卻也不肯放過。韓小瑩道:「咱們回去問問那小孩。」

  韓寶駒馬快,當先沖回,只見眾小孩又打成了一團,拖雷和郭靖又已給撳倒在地。韓寶駒呵斥不開,急了起來,抓起幾個小孩擲在一旁。

  都史不敢再打,指著拖雷罵道:「兩隻小狗,有種的明天再在這裏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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