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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黑風雙煞(1)


  完顏洪熙笑道:「好,再打他個痛快。」蒙古兵前哨報來:「王罕親自前來迎接大金國兩位太子。」鐵木真、劄木合、桑昆三人忙縱馬上前迎接。

  沙塵中一彪軍馬湧到。數百名親兵擁衛下,王罕馳馬近前,滾下馬背,雙手分別攜著鐵木真和劄木合兩個義子,到完顏兄弟馬前跪下行禮。只見他身材肥胖,鬚髮如銀,身穿黑貂長袍,腰束黃金腰帶,神態威嚴,完顏洪烈忙下馬還禮,完顏洪熙卻只在馬上抱一抱拳。

  王罕道:「小人聽說乃蠻人要待無禮,只怕驚動了兩位王子,急忙帶兵趕來,幸喜仗著兩位殿下的威風,三個孩兒已把他們殺退了。」當下親自開道,向北而行,傍晚時恭恭敬敬地將完顏洪熙兄弟領到他所居的帳幕之中。他帳幕中鋪的盡是貂皮、狐皮,器用華貴,連親兵衛士的服飾也勝過了鐵木真,他父子自己更不用說了。帳幕四周,數裏內號角聲嗚嗚不絕,人喧馬騰,一番熱鬧氣象,完顏兄弟自出長城以來首次得見。

  王罕所得的封號,又比鐵木真為高,反正只是虛銜,金國也不吝惜。王罕高興之極,對完顏兄弟連聲道謝,表示恭順。封爵已畢,當晚王罕大張筵席,宴請完顏兄弟。大群女奴在貴客之前獻歌獻舞,熱鬧非常。比之鐵木真部族中招待的粗獷簡陋,那是天差地遠了。完顏洪熙大為高興,看中了兩個女奴,心中只轉念頭,如何開口向王罕索討。

  酒到半酣,完顏洪烈道:「老英雄威名遠震,我們在中都也久已聽聞,那是不消說了。蒙古人年輕一輩中出名的英雄好漢,我也想見見。」王罕笑道:「我這兩個義兒,就是蒙古人中最出名的英雄好漢。」王罕的親子桑昆在旁聽了,很不痛快,不住大杯大杯地喝酒。完顏洪烈瞧到他的怒色,說道:「令郎更是英雄人物,老英雄怎麼不提?」王罕笑道:「老漢死了之後,自然是他統領部眾。但他怎比得上他的兩個義兄?劄木合足智多謀。鐵木真更剛勇無雙,他是赤手空拳,自己打出來的天下。蒙古人中的好漢,哪一個不甘願為他賣命?」完顏洪烈道:「難道老英雄的將士,便不及鐵木真招討使的部下嗎?」

  鐵木真聽他言語中隱含挑撥之意,向他望了一眼,心下暗自警惕。

  王罕撚須不語,喝了一口酒,慢慢地道:「上次乃蠻人搶了我幾萬頭牲口去,全虧鐵木真派了他的四傑來幫我,才把牲口搶回來。他兵將雖然不多,卻個個驍勇。今日這一戰,兩位殿下親眼見到了。」桑昆臉現怒色,把金杯在木案上重重的一碰。鐵木真忙道:「我有什麼用?我能有今日,全靠義父的栽培提拔。」

  完顏洪烈道:「四傑?是哪幾位呀?我倒想見見。」王罕向鐵木真道:「你叫他們進帳來吧。」鐵木真輕輕拍了拍掌,帳外走進四位大將。

  第一個相貌溫雅,臉色白淨,是善於用兵的木華黎。第二個身材魁梧,目光如鷹,是鐵木真的好友博爾朮。第三個短小精悍,腳步矯捷,便是拖雷的師父博爾忽。第四個滿臉滿手都是箭傷刀疤,面紅似血,是當年救過鐵木真性命的赤老溫。這四人是後來蒙古開國的四大功臣,其時鐵木真稱之為四傑。

  完顏洪烈見了,各各獎勉了幾句,每人賜了一大杯酒。待他們喝了,完顏洪烈又道:「今日戰場之上,有一位黑袍將軍,衝鋒陷陣,勇不可當,這是誰啊?」鐵木真道:「那是小將新收的一名十夫長,人家叫他做哲別。」完顏洪烈道:「也叫他進來喝一杯吧。」鐵木真傳令出去。

  哲別進帳,謝了賜酒,正要舉杯,桑昆叫道:「你這小小的十夫長,怎敢用我的金杯喝

  酒?」哲別又驚又怒,停杯不飲,望著鐵木真的眼色。蒙古人習俗,阻止別人飲酒是極大的侮辱。何況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叫人如何忍得?

  鐵木真尋思:「瞧在義父臉上,我便再讓桑昆一次。」當下對哲別道:「拿來,我口渴,給我喝了!」從哲別手裏接過金杯,仰脖子一飲而幹。哲別向桑昆怒視一眼,大踏步出帳。桑昆喝道:「你回來!」哲別理也不理,昂頭走了出去。

  桑昆討了個沒趣,說道:「鐵木真義兄雖有四傑,但我只要放出一樣東西來,就能把四傑一口氣吃了。」說罷嘿嘿冷笑。他叫鐵木真為義兄,是因鐵木真拜他父親王罕為義父之故,他和鐵木真卻並未結為安答。

  完顏洪熙聽他這麼說,奇道:「那是什麼厲害東西?這倒奇了。」桑昆道:「咱們到帳外去瞧吧。」王罕喝道:「好好喝酒,你又胡鬧什麼?」完顏洪熙卻一心想瞧熱鬧,道:「酒喝得夠了,瞧些別的也好。」說著站起,走出帳外。眾人跟了出去。

  帳外蒙古眾兵將燒了數百個大火堆,正在聚飲,見大汗等出來,只聽得轟隆一聲,西邊大群兵將同時站起,整整齊齊地肅立不動,正是鐵木真的部屬。東邊王罕的部將士卒跟著紛紛站起,或先或後,有的還在低聲笑語。完顏洪烈瞧在眼裏,心道:「王罕兵將雖多,卻遠遠不及鐵木真了!」

  鐵木真在火光下見哲別兀自滿臉怒色,便叫道:「拿酒來!」隨從呈上了一大壺酒。鐵木真提了酒壺,大聲說道:「今天咱們把乃蠻人殺得大敗,大家都辛苦了。」眾兵將叫道:「是王罕大汗、鐵木真汗、劄木合汗帶領咱們打的。」

  鐵木真道:「今日我見有兩個人特別勇敢,沖進敵人後軍,殺進殺出一連三次,射死了數十名敵人,一個是者勒米,另一個是誰呀?」眾兵叫道:「是十夫長哲別!」鐵木真大聲道:「什麼十夫長?是百夫長!」眾人一楞,隨即會意,知是鐵木真升了哲別的職位,歡呼叫道:「哲別是大勇士,可以當百夫長。」

  鐵木真對者勒米道:「拿我的頭盔來!」者勒米雙手呈上。鐵水真伸手拿過,舉在空中,叫道:「這是我戴了殺敵的鐵盔,現今給勇士當酒杯!」揭開酒壺蓋,把一壺酒都倒在鐵盔裏面,自己喝了一大口,遞給哲別。

  哲別滿心感激,一膝半跪,接過來幾口喝幹了,低聲道:「鑲滿天下最貴重寶石的金杯,也不及大汗的鐵盔。」鐵木真微微一笑,接回鐵盔,戴在頭上。

  蒙古眾兵將均知剛才哲別為喝酒受了桑昆侮辱,都在為他不平,便王罕的部下也覺桑昆不對,這時見鐵木真如此相待,東西兩邊人眾都高聲歡呼。

  完顏洪烈心想:「鐵木真真乃人傑。這時候他就叫哲別死一萬次,那人也必心甘情願。朝中大臣老說,北方蠻子盡是些沒腦子的野人,可將人瞧得小了。」

  完顏洪熙心中,卻只想著桑昆所說吃掉四傑之事。他在隨從搬過來的虎皮椅上坐下,問桑昆道:「你有什麼厲害傢伙,能把四傑一口氣吃了?」桑昆微微一笑,低聲道:「我請殿下瞧一場好戲。什麼四傑威震大漠,多半還不及我的兩頭畜生。」縱聲叫道:「鐵木真義兄的四傑呢?」木華黎等四人走過來躬身行禮。

  桑昆轉頭對自己的親信低聲說了幾句,那人答應而去。過了一會,忽聽得一陣猛獸低吼之聲,帳後轉出兩頭全身錦毛斑斕的金錢大豹來。黑暗中只見豹子的眼睛猶如四盞碧油油的小燈,慢慢移近。完顏洪熙嚇了一跳,伸手緊握佩刀刀柄,待豹子走到火光之旁,這才看清豹頸中套有皮圈,每頭豹子由兩名大漢牽著。大漢手中各執長竿,原來是飼養獵豹的豹夫。蒙古人喜養豹子,用於圍獵,獵豹不但比獵犬奔跑更為迅速,且兇猛非常,獵物當者立死。不過豹子食量也大,必須食肉,若非王公貴酋,常人自也飼養不起。桑昆這兩頭獵豹雖由豹夫牽在手裏,仍張牙舞爪,目露凶光,忽而竄東,忽而撲西,全身肌肉中似是蘊蓄著無窮精力,只盼發洩出來。完顏洪熙心中發毛,周身不自在,眼見這兩頭豹子的威猛矯捷模樣,要掙脫豹夫手中皮帶,看來輕易之極。

  桑昆向鐵木真道:「義兄,倘若你的四傑真是英雄好漢,能空手把我這兩頭獵豹打死,那我才服了你。」四傑一聽,個個大怒,均想:「你侮辱了哲別,又來侮辱我們。我們是野豬麼?是山狼麼?叫我們跟你的豹子鬥。」鐵木真也是極不樂意,大聲道:「我愛四傑如同性命,怎能讓他們跟豹子相鬥?」桑昆哈哈大笑,說道:「是麼?那麼還能吹什麼英雄好漢?連我兩頭豹子也不敢鬥。」

  四傑中的赤老溫性烈如火,跨上一步,向鐵木真道:「大汗,咱們讓人恥笑不要緊,卻不能丟了你的臉。我來跟豹子鬥。」完顏洪熙大喜,從手指上除下一個鮮紅的寶石戒指,投在地下,道:「只要你打贏豹子,這就是你的。」

  赤老溫瞧也不瞧,猱身上前。木華黎一把將他拉住,叫道:「咱們威震大漠,是殺敵人殺得多。豹子能指揮軍隊麼?能打埋伏包圍敵人麼?」

  鐵木真道:「桑昆兄弟,你贏啦。」俯身拾起紅寶石戒指,放在桑昆的手裏。桑昆將戒指套在指上,縱聲長笑,舉手把戒指四周展示。王罕部下的將士都歡呼起來。劄木合皺眉不語。鐵木真卻神色自若。四傑憤憤地退了下去。

  完顏洪熙見人豹相鬥不成,老大掃興,向王罕討了兩名女奴,回帳而去。

  次日早晨,拖雷與郭靖兩人手把手地出外遊玩,信步行去,離營漸遠,突然一隻白兔從兩人腳邊奔過。拖雷取出小弓小箭,嗖的一聲,正射中白兔肚子。他年幼力微,雖然射中,卻不致命,那白兔帶箭奔跑,兩人大呼大叫,拔足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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