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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天生才士定多癖 君與此圖皆可傳(3)


  韋小寶道:「『箕門』、『血海』兩穴卻在何處?」澄觀捋起衣衫,指給他看膝蓋內側穴道所在,讓他試拿無誤,又教了推宮過血之法,說道:「師叔未習內功,解穴較慢。但推拿得半個對辰,必可解開。」韋小寶點了點頭,關上房門,回到榻畔。

  那女郎于兩人對答都聽見了,驚叫:「不要你解穴,不許你碰我身子!」

  韋小寶尋思:「在她膝彎內側推拿半個時辰,的確不大對頭。我誠心給她解穴,但她一定說我有意輕薄。雖然老公輕薄老婆,天公地道,何況良機莫失,失機者斬。不過小妞兒性子剛,我一解開她穴道,只怕她當即一頭在牆上撞死,韋小寶就要絕子絕孫了。」回頭大聲問道:「男女授受不親,咱們出家人更須講究。若不推拿,又有什麼法子?」

  澄觀道:「是。師叔持戒精嚴,師侄佩服之至。不觸對方身體而解穴,是有法子的。袖角輕輕一拂,或以一指禪功夫臨空一指……啊喲,不對,小師叔未習內功,這些法子都用不上,待師侄好好想想。」其實只須他自己走進房來,袖角輕輕一拂,或以一指禪功夫臨空一指,都可立時解開那女郎的穴道,但師叔既然問起,自當設法回答。可是身無內功之人,不用手指推拿而要解穴,那是何等為難?就算他想上一年半載,也未必想得出什麼法子。

  韋小寶聽他良久不答,將房門推開一條縫,見他仰起了頭呆呆出神,只怕就此三個時辰不言不動,也不出奇,於是又帶上了門,回過身來,想起當日在皇宮中給沐劍屏解穴,從第一流的法子用到第九流的,在她身上拿捏打戳,毫無顧忌,她雖是郡主之尊,自己可一點也沒瞧在眼裏,但對眼前這無名女郎,卻為什麼這麼戰戰兢兢、敬若天神?

  轉眼向那女郎瞧去,只見她秀眉緊蹙,神色愁苦,不由得憐惜之意大起,拿起了木魚的槌子,走到她身邊,說道:「韋小寶前世欠了你的債,今世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你小姑娘一人。現下我向你投降,我給你解穴,可不是存心占你便宜。」說著揭開僧袍,將木魚槌子在她左腿膝彎內側輕輕戳了幾下。那女郎白了他一眼,緊閉小嘴。韋小寶又戳了幾下,問道:「覺得怎樣?」

  那女郎道:「你……你就是會說流氓話,此外什麼也不會。」

  澄觀內力深厚,輕輕一指,勁透穴道,韋小寶木魚槌所戳之處雖然部位對了,但力道不足,解不開受封的穴道。他聽那女郎出言諷刺,怒氣不可抑制,挺木魚槌重重戳了幾下。那女郎「啊」的一聲,韋小寶一驚,問道:「痛嗎?」那女郎怒道:「我……我……我……」

  韋小寶又去戳她右腿膝彎,下手卻輕了,戳得數下,那女郎身子微微一顫。韋小寶喜道:「成了,少林派本來只有七十二門絕技,打從今天起,共有七十三門了。這一項新絕技是高僧晦明禪師手創,叫做……叫做『木魚槌解穴神功』,嘿嘿……」

  正自得意,突然腰眼間一痛,呆了一呆,那女郎翻身坐起,伸手搶過他匕首,一劍直插入他胸中。韋小寶叫道:「啊喲,謀殺親夫……」一跤坐倒。

  那女郎搶過放在一旁的柳葉刀,拉開房門,疾往外躥去。澄觀伸手攔住,驚道:「女施主,你……殺……殺了我師叔……那……那……」那女郎左手柳葉刀交與右手,唰唰唰連劈三刀。澄觀袍袖拂出,那女郎雙腿酸麻,摔倒在地。

  澄觀搶到韋小寶身邊,右手中指連彈,封了他傷口四周穴道,說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三根手指抓住匕首柄,輕輕提了出來,傷口中鮮血跟著滲出。澄觀見出血不多,忙解開他衣衫,見傷口約有半寸來深,口子也不甚大,又念了幾聲:「阿彌陀佛。」

  韋小寶身穿護身寶衣,若不是匕首鋒利無匹,本來絲毫傷他不得,匕首雖透衣而過,卻已無甚力道,入肉甚淺。但他眼見胸口流血,傷處又甚疼痛,只道難以活命,喃喃地道:「謀殺親夫……咳咳,謀殺親……親……」

  那女郎倒在地下,哭道:「是我殺了他,老和尚,你快快殺了我,給他……給他……抵命便了。」澄觀道:「咳,我師叔點化于你,女施主執迷不悟,也就罷了,這般行兇……殺人,未免太過。」韋小寶道:「我……我要死了,咳,謀殺親……」

  澄觀一怔,飛奔出房,取了金創藥來,敷上他傷口,說道:「師叔,你大慈大悲,點化凶頑,你福報未盡,不會就此圓寂的。再說,你傷勢不重,不打緊的。」

  韋小寶聽他說傷勢不重,精神大振,果覺傷口其實也不如何疼痛,說道:「俯耳過來,啊喲,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澄觀彎腰將耳朵湊到他嘴邊。韋小寶低聲道:「你解開她穴道,可不能讓她出房,等她全身武藝都施展完了,這才……這才……」澄觀問道:「這才如何?」韋小寶道:「那時候才……」心想:「就算到了那時候,也不能放她。」說道:「就……就照我吩咐……快……我要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

  澄觀聽他催得緊迫,雖然不明其意,還是回過身來,彈指解開那女郎被封的穴道。

  那女郎眼見韋小寶對澄觀說話之時鬼鬼祟祟,心想這小惡僧詭計多端,臨死之時,定是安排了毒計來整治我,否則幹嗎反而放我?當即躍起,但穴道初解,血行未暢,雙腿麻軟,又即摔倒。澄觀呆呆地瞧著她,不住念佛。那女郎驚懼更甚,叫道:「快快一掌打死了我,折磨人的不是英雄好漢。」澄觀道:「小師叔說此刻不能放你,當然也不能害死你。」

  那女郎大驚,臉上一紅,心想:「這小惡僧說過,他說什麼也要娶我為妻,否則死不瞑目,莫非……莫非他在斷氣之前,要……要娶我做……做什麼……什麼老婆?」側身拾起地下柳葉刀,猛力往自己額頭砍落。

  澄觀袍袖拂出,捲住刀鋒,左手衣袖向她臉上拂去。那女郎但覺勁風刮面,只得鬆手撤刀,向後躍開,澄觀衣袖一彈,柳葉刀激射而上,噗的一聲,釘入屋頂梁上。

  那女郎見他仰頭望刀,左足一點,便從他左側躥出。澄觀伸手攔阻。那女郎右手五指往他眼中抓去。澄觀翻手拿她右肘,說道:「『雲煙過眼』,這是江南蔣家的武功。」那女郎飛腿踢他小腹。澄觀微微彎腰,這一腿便踢了個空,說道:「這一招『空谷足音』,源出山西晉陽,乃沙陀人的武功。不過沙陀人一定另有名稱,老衲孤陋寡聞,遍查不知,女施主可知道這一招的原名麼?」

  那女郎哪來理他,拳打足踢,指戳肘撞,招數層出不窮。澄觀一一辨認,只是她出招甚快,已來不及口說,只得隨手拆解,一一記在心中。那女郎連出數十招,都讓他毫不費力地破解,眼見難以脫身,惶急之下,一口氣轉不過來,晃了幾下,暈倒在地。

  澄觀歎道:「女施主貪多務得,學了各門各派的精妙招數,身上卻無內力,久戰自然不濟。依老衲之見,還是從頭再練內力,方是正途。此刻打得脫了力,倘若救醒了你,勢必再鬥,不免要受內傷,還是躺著多休息一會,女施主以為如何?不過千萬不可誤會,以為老衲袖手旁觀,任你暈倒,置之不理。啊喲,老衲胡裏胡塗,你早已昏暈,自然聽不到我說話,卻還說個不休。」

  走到榻邊一搭韋小寶脈搏,但覺平穩厚實,絕無險象,說道:「師叔不用擔心,你這傷一點不要緊的。」

  韋小寶笑道:「這小姑娘所使的招數,你都記得麼?」澄觀道:「倒也記得,只是要以簡明易習的手法對付,卻大大不易。」韋小寶道:「只須記住她的招數就是。至於如何對付,慢慢再想不遲。」澄觀道:「是,是,師叔指點得是。」韋小寶道:「等她拳腳功夫使完之後,再讓她使刀,記住了招數。」澄觀道:「對,兵刃上的招數,也要記的。只不過有件事為難,她的柳葉刀已釘在梁上了。只怕她跳不到那麼高,拿不到。」韋小寶問道:「你呢?你能跳上去取下來嗎?」澄觀一怔,哈哈大笑,道:「師侄當真胡塗之極。」

  他這麼一笑,登時將那女郎驚醒。她雙手一撐,跳起身來,向門口沖出。

  澄觀左袖斜拂,向那女郎身側推去。那女郎一個踉蹌,撞向牆壁,澄觀右袖跟著拂出,擋在牆前,將她身子輕輕一托,那女郎便即站穩。她一怔之際,知道自己武功和這老僧相差實在太遠,繼續爭鬥,徒然受他作弄,當即退了兩步,坐在椅中。澄觀奇道:「咦,你不打了?」那女郎氣道:「打不過你,還打什麼?」澄觀道:「你不出手,我怎知你會些什麼招式?怎能想法子來破你的武功?你快快動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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