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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粉麝餘香銜語燕 珮環新鬼泣啼烏(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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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小寶罵道:「直娘賊,老子有多少大事在身,跟你這臭賊開玩笑!」重重一腳踢去,踢得他右腮登時鮮血淋漓,又罵道:「方姑娘是我老婆,憑你也配想她?你這臭賊扭得老子好痛,又打我耳光,又用鞭子抽我,老子先割下你耳朵,再割你鼻子,一刀刀地炮製你。」說罷拔出匕首,俯下身子,用刃鋒在他臉上撇了兩撇。 劉一舟嚇得魂飛天外,叫道:「好兄……韋……韋兄弟,韋香主,請你瞧著沐王府的情分,高……高抬貴手。」韋小寶道:「我拚了性命,從皇宮裏救了你出來,你卻恩將仇報,居然想殺我,哼哼,憑你這點兒道行,也想來太歲頭上動土?你叫我瞧著沐王府的情分,剛才你拿住我時,怎地又不瞧著天地會的情分了?」劉一舟道:「確實是我不是,是在下錯了!請……請……請你大人大量。」 韋小寶道:「我要在你頭上割你媽的三百六十刀,方消我心頭之恨!」提起他辮子,一刀割去。那匕首鋒利無比,嗤的一聲,便將辮子切斷,再在他頭頂來回推動,片刻之間,頭髮紛落,已剃成個禿頭。韋小寶罵道:「死賊禿,老子一見和尚便生氣,非殺不可!」 劉一舟賠笑道:「韋香主,在下不是和尚。」韋小寶罵道:「你他媽的不是和尚,幹嗎剃光了頭皮,前來矇騙老爺?」劉一舟心道:「明明是你剃光了我頭髮,怎麼怪我?」但性命在他掌握之中,不敢跟他爭論,只得賠笑道:「千錯萬錯,都是小人不是,韋香主大人大量,別放在心上。」韋小寶道:「好,那麼我問你,方怡方姑娘是誰的老婆?」劉一舟道:「這個……這個……」 韋小寶大聲道:「什麼這個那個?快說!」提起匕首,在他臉上揮來揮去。劉一舟心想好漢不吃眼前虧,這小鬼是個太監,讓他占些口頭上便宜便了,否則他真的一劍揮來,自己少了個鼻子或是耳朵,那可槽糕之極,忙道:「她……她自然是韋香主……是韋香主你的夫人。」韋小寶哈哈一笑,說道:「她,她是誰?你說得明白些。老子可聽不得和尚們含含糊糊地說話。」劉一舟道:「方怡方師妹,是你韋香主的夫人。」 韋小寶道:「好!咱們可得把話說明白了。你是不是我的朋友?」劉一舟聽他口氣鬆動,心中大喜,忙道:「小人本來不敢高攀。韋香主倘若肯將在下當做朋友,在下……在下自然是求之不得。」韋小寶道:「我把你當做朋友。江湖上朋友講義氣,是不是?」劉一舟忙道:「是,是。好朋友該當講義氣。」韋小寶道:「朋友妻,不可戲。以後你如再向我老婆賊頭賊腦,不三不四,那算什麼?你發下一個誓來!」 劉一舟暗暗叫苦,心想又上了他當。韋小寶道:「你不說也不打緊,我早知你鬼鬼祟祟,不懷好意,一心想去勾搭我老婆。」劉一舟見他又舞動匕首,眼前白光閃閃,忙道:「沒有,沒有。對韋香主的夫人,在下決不敢心存歹意。」韋小寶道:「以後你如向方姑娘多瞧上一眼,多說一句話,那便怎樣?」劉一舟道:「那……那便天誅地滅。」韋小寶道:「那你便是烏龜王八蛋!」劉一舟苦著臉道:「對,對!」韋小寶道:「什麼對?對你什麼個屁?」將匕首尖直指上他右眼皮。劉一舟道:「以後我如再向方師妹多瞧上一眼,多說一句話,我……我便是烏龜王八蛋!」 韋小寶哈哈一笑,道:「既是這樣,便饒了你。先在你頭上淋一泡尿,這才放你。」說著將匕首插入靴筒,雙手去解褲帶。 突然之間,樹林中一個女子聲音喝道:「你……你怎可欺人太甚!」 韋小寶聽得是方怡的聲音,又驚又喜,轉過頭去,只見林中走出三個人來,當先一人正是方怡,其後是沐劍屏和徐天川。隔了一會,又走出二人,卻是吳立身和敖彪。 他五人躲在林中已久,早將韋劉二人的對答聽得清清楚楚,眼見韋小寶要在劉一舟頭頂撒尿,結下永不可解的深怨,方怡忍不住出聲喝止。 韋小寶笑道:「原來你們早在這裏了,瞧在吳老爺子面上,這泡尿免了吧。」 徐天川急忙過去,雙手扒開劉一舟身畔的石塊泥土,將他抱起,解開綁在他手腳上的腰帶褲帶。劉一舟羞愧難當,低下頭,不敢和眾人目光相接。 吳立身鐵青了臉,說道:「劉賢侄,咱們的性命是韋香主救的,怎地你恩將仇報,以大欺小,對他又打又罵,又扭他手臂?你師父知道了,會怎麼說?」一面說,一面搖頭,語氣甚是不悅,又道:「咱們在江湖上混,最講究的便是『義氣』兩字,怎麼可以爭風吃醋,對好朋友動武?忘恩負義,那是連豬狗也不如!」說著呸的一聲,在地下吐了口唾沫。他越說越氣,又道:「昨晚你半夜裏這麼火爆霹靂地沖了出來,大夥兒就知道不對,一路上尋來,你將韋香主打得臉頰紅腫,又扭住他手臂,用劍尖指著他咽喉,倘若一個失手,竟然傷了他性命,那怎麼辦?」 劉一舟氣憤憤地道:「一命抵一命,我賠還他一條性命便是。」 吳立身怒道:「嘿,你倒說得輕鬆自在,你是什麼英雄好漢了?憑你一條命,抵得過人家天地會十大香主之一的韋香主?再說,你這條命是哪來的?還不是韋香主救的?你不感恩圖報,人家已經要瞧你不起,居然膽敢向韋香主動手?」 劉一舟給韋小寶逼得發誓賭咒,當時命懸人手,不得不然,此刻身得自由,想到這些言語都已給方怡聽了去,委實羞憤難當,吳立身雖是師叔,但聽他嘮嘮叨叨地教訓個不休,不由得老羞成怒,把心一橫,惡狠狠地道:「吳師叔,事情是做下來了,人家姓韋的可沒傷到一根寒毛。你老人家瞧著要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吳立身跳了起來,指著他臉,叫道:「劉一舟,你對師叔也這般沒上沒下。你要跟我動手,是不是?」劉一舟道:「我沒說,也不是你的對手。」吳立身更加惱怒,厲聲道:「倘若你武功勝得過我,那就要動手了,是不是?你在清宮中貪生怕死,一聽到要殺頭,忙不迭地大聲求饒,趕著自報姓名。我顧著柳師哥的臉面,這件事才絕口不提。哼,哼!你不是我弟子,算你運氣。」那顯然是說,你如是我弟子,早就一刀殺了。 劉一舟聽他揭破自己在清宮中膽怯求饒的醜態,低下了頭,臉色蒼白,默不作聲。 韋小寶見自己占足了上風,笑道:「好啦,好啦,吳老爺子,劉大哥跟我大家鬧著玩,當不得真。我向你討個情,過去的事,別跟柳老爺子說。」 吳立身道:「韋香主這麼吩咐,自當照辦。」轉頭向劉一舟道:「你瞧,人家韋香主畢竟是做大事的,度量何等寬大?」 韋小寶向方怡和沐劍屏笑道:「你們怎麼也到這裏來啦?」方怡道:「你過來,我有句話跟你說。」韋小寶笑嘻嘻地走近。劉一舟見方怡當著眾人之前,對韋小寶如此親熱,手按刀柄,忍不住要拔刀上前拚命。忽聽得啪的一聲響,韋小寶已吃了記熱辣辣的耳光。 韋小寶吃了一驚,跳開數步,手按面頰,怒道:「你……你幹嗎打人?」 方怡柳眉豎起,漲紅了臉,怒道:「你拿我當什麼人?你跟劉師哥說什麼了?背著人家,拿我這麼糟蹋輕賤?」韋小寶道:「我可沒說什麼不……不好的話。」方怡道:「還說沒有呢,我一句句都聽見了。你……你……你們兩個都不是好人。」又氣又急,流下淚來。 徐天川心想這是小兒女們胡鬧,算不得什麼大事,可別又傷了天地會和沐王府的和氣,當下哈哈大笑,說道:「韋香主和劉師兄都吃了點小虧,就算扯了個直。徐老頭可餓得狠了,咱們快找飯店,吃喝個痛快。」 突然間一陣東北風吹過,半空中飄下一陣黃豆般的雨點來。徐天川抬頭看天,道:「這時候平白無端地下這陣頭雨,可真作怪。」眼見一團團烏雲從東北角湧將過來,又道:「這雨只怕不小,咱們得找個地方躲雨。」 七人沿著大道向西行去。方怡、沐劍屏傷勢未愈,行走不快。那雨越下越大,偏生一路上連一間農舍、一座涼亭也無,過不多時,七人都已全身濕透。韋小寶笑道:「大夥兒慢慢走吧,走得快是落湯雞,走得慢是落湯鴨,反正都差不多。」 七人又行了一會,聽得水聲,來到一條河邊,見溯河而上半里處有座小屋。七人大喜,加快了腳步,行到近處,見那小屋是座東歪西倒的破廟,但總是個避雨之處,雖然破敗,卻也聊勝於無。廟門早已爛了,到得廟中,觸鼻盡是黴氣。 方怡行了這一會,胸口傷處早已十分疼痛,不由得眉頭緊蹙,咬住了牙關。徐天川拆了些破桌破椅,生起火來,讓各人烤幹衣衫。天上黑雲越聚越濃,雨下得越發大了。徐天川從包裹中取出乾糧麵餅,分給眾人。 劉一舟將辮根塞在帽子之中,勉強拖著一條辮子。韋小寶笑吟吟地對他左瞧右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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