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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粉麝餘香銜語燕 珮環新鬼泣啼烏(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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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劍屏笑問韋小寶:「剛才你在劉師哥的薄餅之中,做了什麼手腳?」韋小寶瞪眼道:「沒有啊,我會做什麼手腳?」沐劍屏道:「哼,還不認呢?怎地劉師哥又會中蒙汗藥暈倒?」韋小寶道:「他中了蒙汗藥麼?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我瞧不會吧,他可不是好端端地坐著烤火?」沐劍屏呸了一聲,佯嗔道:「就會假癡假呆,不跟你說了。」 方怡在一旁坐著,也滿心疑惑。先前劉一舟抓住韋小寶等情狀,她們只遠遠望見,看不真切,後來劉韋二人並排坐在樹下說話,她們已躡手躡腳地走近,躲在樹林裏,眼見一張張薄餅都是劉一舟從包裹中取出,他又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韋小寶,防他逃走,怎麼一轉眼間就會昏迷暈倒? 韋小寶笑道:「說不定劉師兄有羊吊病,突然發作,人事不知。」 劉一舟大怒,霍地站起,指著他喝道:「你……你這小……」 方怡瞪了韋小寶一眼,道:「你過來。」韋小寶道:「你又要打人,我才不過來呢。」方怡道:「你不可再說損劉師哥的話,小孩子家,也不修些口德。」韋小寶伸了伸舌頭,便不說話了。劉一舟見方怡兩次幫著自己,心下甚是受用,尋思:「這小鬼又陰又壞,方師妹畢竟還是對我好。」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七人圍著一團火坐地,破廟中到處漏水,極少幹地。突然間韋小寶頭頂漏水,水點一滴滴落向他肩頭。他向左讓了讓,但左邊也有漏水。方怡道:「你過來,這邊不漏水。」頓了一頓,又道:「不用怕,我不打你。」韋小寶一笑,坐到她身側。 方怡湊嘴到沐劍屏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沐劍屏咭的一笑,點點頭,湊嘴到韋小寶耳邊,低聲道:「方師姊說,她跟你是自己人,這才打你管你,叫你別得罪了劉師哥,問你懂不懂她的意思?」韋小寶在她耳邊低聲道:「什麼自己人?我可不懂。」沐劍屏將話傳了過去。方怡白了他一眼,向沐劍屏道:「我發過的誓,賭過的咒,永遠作數,叫他放心。」沐劍屏又將話傳過。 韋小寶在沐劍屏耳邊道:「方姑娘跟我是自己人,那麼你呢?」沐劍屏紅暈上臉,呸的一聲,伸手打他。韋小寶笑著側身避過,向方怡連連點頭。方怡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火光照映之下,說不盡的嬌美。韋小寶聞到二女身上淡淡香氣,心下大樂。 劉一舟所坐處和他三人相距頗遠,伸長了脖子,隱隱約約地似乎聽到什麼「劉師哥」,什麼「自己人」,此外再也聽不到了。瞧他三人嘻嘻哈哈,神態親密,顯是將自己當做了外人,忍不住又妒恨交作。 方怡又在沐劍屏耳邊低聲道:「你問他,到底使了什麼法兒,才將劉師哥迷倒。」韋小寶見方怡一臉好奇之色,終於悄悄對沐劍屏說了:「我小便之時,背轉了身子,左手中抓了一把蒙汗藥,回頭去翻揀薄餅,餅上自然塗了藥粉。我吃的那張餅,只用右手拿,左手全然不碰。這可懂了嗎?」沐劍屏道:「原來如此。」傳話之後,方怡又問:「你哪裏來的蒙汗藥?」韋小寶道:「宮裏侍衛給的,救你劉師哥,用的就是這些藥粉。」韋小寶小便之時,方怡、沐劍屏都不便瞧他,他手抓蒙汗藥,以蒙汗紙沾上薄餅,她們自沒發覺。這時大雨傾盆,在屋面上打得嘩啦啦急響,韋小寶的嘴唇直碰到沐劍屏耳朵,所說的話才能聽到。 劉一舟心下焦躁,霍地站起,背脊重重在柱子上一靠,突然喀喇喇幾聲響,頭頂掉下幾片瓦來。這座破廟早已朽爛,給大雨一浸,北風一吹,已然支撐不住,跟著一根根椽子和瓦片磚泥紛紛跌落。徐天川叫道:「不好,這廟要倒,大家快出去。」 七人奔出廟去,沒走得幾步,便聽得轟隆隆一聲巨響,廟頂塌了一大片,跟著又有半堵牆倒下。 便在此時,只聽得馬蹄聲響,十餘騎馬自東南方疾馳而來,片刻間奔到近處,黑暗中影影綽綽,馬上都騎得有人。 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啊喲,這裏本來有座小廟可以躲雨,偏偏又倒了。」另一人大聲問道:「喂,老鄉,你們在這裏幹什麼?」徐天川道:「我們在廟裏躲雨,這廟塌了下來,險些兒都給壓死了。」馬上一人罵道:「他媽的,落這樣大雨,老天爺可不是瘋了。」另一人道:「趙老三,除了這小廟,附近一間屋都沒有?有沒山洞什麼的?」 那蒼老的聲音道:「有……有是有的,不過也同沒有差不多。」一名漢子罵道:「你奶奶的,到底有是沒有?」那老頭道:「這裏向西北,山坳中有一座鬼屋,是有惡鬼的,誰也不敢去,那不是跟沒有差不多?」 馬上眾人大聲笑駡起來:「老子才不怕鬼屋哩!有惡鬼最好,揪了出來當點心。」又有人喝道:「快領路!又不是洗澡,在這大雨裏泡著,你道滋味好得很麼?」趙老三道:「各位爺們,老兒沒嫌命長,可不敢去了。我勸各位也別去吧。這裏向北,再行三十里,便有市鎮。」馬上眾人都道:「這般大雨,怎再挨得三十來里?咱們這許多人,還怕什麼鬼?」趙老三道:「好吧,大夥兒向西北,拐個彎兒,沿山路進坳,就只一條路,不會錯的……」眾人不等他說完,已縱馬向西北方馳去。趙老三騎的是頭驢子,微一遲疑,拉過驢頭,回頭向東南方來路而去。 徐天川道:「吳二哥、韋香主,咱們怎麼辦?」吳立身道:「我看……」但隨即想起,該當由韋小寶出主意才是,跟著道:「請韋香主吩咐,該當如何?」韋小寶怕鬼,只說不出口,道:「吳老爺子說吧,我可沒什麼主意。」吳立身道:「惡鬼什麼,都是鄉下人胡說八道。就算真的有鬼,咱們也跟他拚上一拚。」韋小寶道:「有些鬼是瞧不見的,等到瞧見,已經來不及啦。」言下顯然是怕鬼。 劉一舟大聲道:「怕什麼妖魔鬼怪?在雨中再淋得半個時辰,人人都非生病不可。」 韋小寶見沐劍屏不住發顫,確是難以支持,又不願在方怡面前示弱,輸給了劉一舟,便道:「好,大夥兒這就去吧!倘若見到惡鬼,可須小心!」 七人依著那趙老三所說,向西北走進了山坳,黑暗中卻尋不到道路,但見樹林中白茫茫的,有一條小瀑布沖下來。韋小寶道:「尋不到路,叫做『鬼打牆』,這是惡鬼在迷人。」徐天川道:「這片水就是路了,山水沿著小路流下來。」吳立身道:「正是!」踏著瀑布走上坡去。餘人跟隨而上,爬上山坡。 忽聽得左首樹林中有馬嘶聲,知道那十幾個騎馬漢子便在那邊。徐天川心想:「這批人不知是什麼來頭。」但想自己和吳立身聯手,尋常武師便有幾十人也不放在心上,當下踏水尋路,高一腳低一腳地向林中走去。 一到林中,更加黑了,只聽得前面嘭嘭嘭敲門,果然有屋。韋小寶又驚又喜,忽覺有人伸手過來,拉住了他手。那手掌軟綿綿的,跟著耳邊有人柔聲道:「別怕!」正是方怡。 但聽敲門之聲不絕,始終沒人開門。七人走到近處,只見黑沉沉的一大片屋子。 一眾騎馬人大聲叫嚷:「開門,開門!避雨來的!」叫了好一會,屋內半點動靜也無。一人道:「沒人住的!」另一人道:「趙老三說是鬼屋,誰敢來住?跳進牆去吧!」白光閃動,兩人拔出兵刃,跳進牆去,開了大門。眾人一擁而進。 徐天川心想:「這些人果是武林中的,看來武功也不甚高。」七人跟著進去。 大門裏面是個好大的天井,再進去是座大廳。有人從身邊取出油包,解開來取出火刀火石,打著了火,見廳中桌上有蠟燭,便去點燃了。眾人眼前突現光亮,都一陣喜慰,見廳上陳設著紫檀木的桌椅茶几,竟是大戶人家的氣派。 徐天川心下嘀咕:「桌椅上全無灰塵,地下打掃得這等清潔,屋裏怎會沒人?」 只聽一名漢子說道:「這廳上乾乾淨淨的,屋裏有人住的。」另一人大聲嚷道:「喂,喂,屋裏有人嗎?屋裏有人嗎?」大廳又高又大,他大聲叫嚷,隱隱竟有回聲。 回聲一止,四下除了大雨之聲,竟無其他聲息。眾人面面相覷,都覺頗為古怪。 一名白髮老者問徐天川:「你們幾位都是江湖上朋友麼?」徐天川道:「在下姓許,這幾個有的是家人,有的是親戚,要去山西探親,不想遇上了這場大雨。達官爺貴姓?」那老者點了點頭,見他們七人中有老頭,有小孩,又有女子,也不起疑心,卻不答他問話,說道:「這屋子可有點兒古怪。」 又有一名漢子叫道:「屋裏有人沒有?都死光了嗎?」停了片刻,仍無人回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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