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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寶刀銀針(4)


  李廷豹大叫一聲,拋下鐵棍。他腕筋既斷,一隻右手從此便廢了。他一生只練五郎棍,棍棒功夫必須雙手齊使,右手一廢,等如武功全失。霎時之間,想起半生苦苦掙來的威名毀於一旦,鏢局只好關門,自己錢財來得容易,素無積蓄,一家老小立時便陷入凍餒之境;又想起自己生性暴躁,生平結下冤家對頭不少,別說仇人尋上門來無法對付,便平日受過自己氣的同行後輩、市井小人,冷嘲熱諷起來又怎能受得了?他是個直肚直腸之人,只覺再多活一刻,這口氣也咽不下去,左手拾起半截鐵棍,咚的一聲,擊在自己腦蓋之上,登時斃命。

  大廳上眾人齊聲驚呼,站立起來,大家見他提起半截鐵棍,都道必是跟田歸農拼命,哪料到竟會自戕而死。這一個變故,驚得人人都說不出話來。

  安提督搖頭道:「掃興,掃興!」命人將屍身抬了下去。

  李廷豹如是在激鬥中給田歸農一劍刺死,那也罷了,如此這般逼得他自殺,眾人均感氣憤。西南角上一人站了起來,大聲說道:「田老師,你用寶刀削斷鐵棍,勝局已定,何必又再斷他手筋?」田歸農道:「兵器無眼,倘若在下學藝不精,給他掃上一棍,那也是沒命的了。」那人冷笑道:「如此說來,你是學藝很精的了?」田歸農道:「不敢!老兄要是不服,盡可下場指教。」那人道:「很好!」

  這人使的也是長劍,下場後竟不通姓名,刷刷兩劍,向田歸農當胸直刺。田歸農仍右劍左刀,拆不七八合,當的一聲,寶刀又削斷了他長劍,跟著一劍刺傷了他左胸。

  群豪見他出手狠辣,接二連三地有人上來挑戰,這些人大半不是為了爭奪玉龍杯,只覺李廷豹死得甚慘,要挫折一下田歸農的威風。可是他左手寶刀實在太過厲害,不論什麼兵刃,碰上了便即斷折,到後來連五行輪、獨腳銅人這些怪異兵刃也都出場,仍然無一能當他寶刀的鋒銳。

  有人出言相激,說道:「田老師,你武功也只平平,單靠一柄寶刀,那算的是什麼英雄?你有種的,便跟我拳腳上見高下。」田歸農笑道:「這寶刀是我天龍門世代相傳的鎮門之寶。今日福大帥要各家各派較量高下。我是天龍門的掌門人,不用本門之寶,卻用什麼?」

  他出手之際,也真不留情面,寶刀一斷人兵刃,右手長劍便毀人手足,連敗十餘人後,旁人眼見上去的不是斷手,便是折足,無不身受重傷,雖有自恃武功能勝於他的,但想不出抵擋他寶刀的法門,個個畏懼束手。

  湯沛見無人再上來挑戰,呵呵笑道:「賢弟,今日一戰,你天龍門威震天下,我做哥哥的臉上也有光彩。來來來,我敬你一杯慶功酒!」

  胡斐向程靈素瞧了一眼,程靈素緩緩搖頭。胡斐自也十分惱恨田歸農的強橫,但一來不敢洩露身份,适才飛杯擲解童懷道穴道,幾乎已讓湯沛看破;二來這柄寶刀如此厲害,實是生平從所未見的利器,倘若上去相鬥,先已輸了七成。又想:「當日他率眾去苗人鳳家中之時,何以不攜這柄寶刀?那時如他寶刀在手,說不定我已活不到今日了。」他不知天龍門這把寶刀由南北二宗輪值執掌,當時尚在南宗掌門人手中。

  只見田歸農得意洋洋地舉起酒杯,正要湊到唇邊,忽聽得嗤的一聲,一粒鐵菩提向他酒杯飛了過去,有人發暗器要打破他酒杯。

  田歸農視若不見,仍舉杯喝酒。曹雲奇叫道:「師父,小心!」田歸農待那鐵菩提飛到身前,伸出手指,嗒的一聲輕響,將鐵菩提彈出廳門。眾人見他露了這手,雖不屑他的為人,卻也有人禁不住叫了聲:「好!」

  那粒鐵菩提疾飛而出,廳門中正好走進一個人來。那人見暗器飛向自己胸口,也伸指一彈,說道:「便這般迎接客人麼?」那鐵菩提經他一彈,立時發出尖銳的破空之聲,向田歸農飛回。從聲音聽來,這一彈的指力著實驚人,比田歸農厲害多了。

  田歸農一驚,不敢伸手去接,閃身避開。他身後站著一名衛士,聽得風聲,鐵菩提已到身前,不及閃讓,忙伸手抄住,但聽喀的一響,中指骨已然折斷,只疼得「啊」的一聲大叫。

  眾人見小小一枚鐵菩提,竟能在一彈之下將人指骨折斷,此人指力的淩厲,委實罕見罕聞,一齊注目向他瞧去。

  只見此人極瘦極高,左手拿著只虎撐,肩頭斜掛藥囊,一件青布長袍洗得褪盡了顏色,拖著雙破爛泥濘的布鞋,裝束打扮,便是鄉鎮間常見的走方郎中,但目光炯炯,顧盼似電,五官奇大,粗眉、大眼、大鼻、大口、雙耳招風、顴骨高聳,頭髮已然花白,至少已有五十來歲,臉上生滿了黑斑。他身後跟著二人,似是他弟子或廝僕,神態恭謹。

  胡斐和程靈素見了當先那人還不怎樣,一看到他身後二人,卻都吃了一驚,原來一個老書生,正是程靈素的大師兄慕容景岳;另一個蛇背玻足的女子,便是她三師姊薛鵲。胡斐和程靈素對瞧一眼,都大為詫異:「怎麼他們兩個死對頭走到了一起?薛鵲的丈夫姜鐵山卻又不在?」程靈素見胡斐眼光中露出疑問之色,知他是問那個走方郎中是誰,便緩緩地搖了搖頭,她可也不認識。

  忽聽得「啊喲」一聲慘叫,那指頭折斷的衛士跌倒在地,不住打滾,將一隻手掌高高舉起。眾人初時均感奇怪:「既然身為福大帥的衛士,自有相當武功,怎地斷了一根指頭也抵受不起?」待見到他那只手掌其黑如墨,才知是中了劇毒。

  這次天下各家各派掌門人大聚會,福府眾衛士雄心勃勃,頗有和各派好手一爭雄長之意,要顯得在京中居官的好漢確有真才實學,決不輸於各地的草莽豪傑。這手指折斷的衛士歸周鐵鷦該管,他見此人如此出醜,眉頭一皺,上前喝道:「起來,起來!這一點兒苦頭也挨不起,太不成話啦!」那人對周鐵鷦很懼怕,忙道:「是,是!」掙扎著待要站起,突然身子一晃,暈了過去。

  周鐵鷦從酒席上取過一雙筷子,挾起那顆鐵菩提一看,見上面刻著個「柯」字,臉色微變,朗聲說道:「蘭州柯子容柯三爺,你越來越長進啦。這鐵菩提上喂的毒藥,可厲害得緊哪!」

  人叢中站起一個滿臉麻子的大漢,說道:「周老爺你可別血口噴人。這枚鐵菩提是我所發,那是不錯,我只是瞧不過人家狂妄自大,要打碎人家手中酒杯。我柯家暗器上決計不許喂毒,世代相傳,向為禁例,柯子容再不肖,也不敢壞了祖宗家規。」

  周鐵鷦見聞廣博,也知柯家擅使七般暗器,但向來嚴禁喂毒,當下沉吟不語,只道:「這可奇了!」

  柯子容道:「讓我瞧瞧!」走過來拿起那枚鐵菩提一看,道:「這是我的鐵菩提啊,這上面怎會有毒……啊喲!」突然間大叫一聲,將鐵菩提投在地下,右手連揮,似乎受到烈火燒炙一般。只見他臉色慘白,要將受傷的手指送到口中吮吸,周鐵鷦疾出一掌,斫中他的小臂,叫道:「吸不得!」擋住他手指人口,看他大拇指和食指兩根手指時,都已腫了起來,色如淡墨。柯子容全身發顫,額角上黃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地滲了出來。

  那走方郎中向著慕容景岳道:「給這兩人治一治。」慕容景岳道:「是!」從懷中取出一盒藥膏,走過去在柯子容和那衛士手上塗了一些。柯子容顫抖漸止,那衛士也醒了轉來。

  群豪這才醒悟,柯子容發鐵菩提打田歸農的酒杯,田歸農隨手彈出,又給那走方郎中彈回。但走方郎中就這麼一彈,已在鐵菩提上喂了極厲害的毒藥。這等下毒的本領,江湖上恐怕只有一人。廳上不少人已在竊竊私語:「莫非是毒手藥王?」

  周鐵鷦走近前去,向那走方郎中一抱拳,說道:「閣下尊姓大名?」那人微微一笑,並不回答。慕容景岳道:「在下慕容景岳,這是拙荊薛鵲。」頓了一頓,才道:「這位是咱夫婦的師父,石先生,江湖上送他老人家一個外號,叫做毒手藥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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