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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天下掌門人大會(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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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之中,徒固擇師,師亦擇徒。要遇上一位武學深湛的明師固是不易,但要收一個聰明穎悟、勤勉好學的徒弟,也非有極好的機緣不可。「雙子門」的技藝武功必須兩人同練同使,雖然可收兩個年齡身材、性情資質都差不多的徒兒共學,但總是以雙生兄弟最為佳妙。因雙生兄弟往往神智身體一模一樣,同時心意隱隱相通,臨敵之時,自然而然能發出令人出乎意料之外的威力。因此「雙子門」的武師要收一對得意弟子,可比常人要難上百倍。這時儻氏兄弟見到福康安這對雙生兒子,看來資質根骨,無一不是上上之選,當真心癢難搔,說不出的又歡喜,又難過。 福康安笑嘻嘻地低聲道:「看這兩位師父,他們也是雙生的同胞兄弟。他兩位的相貌,不是完全相同麼?你們猜,這二人之中,哪一位是哥哥?」原來福康安奪回這對孩子後,心下甚喜,忽然見到倪氏兄弟的模樣,忍不住便叫了孩子倆出來瞧瞧。 兩個孩兒凝視著倪氏兄弟,他二人本身是雙生兄弟,另具一種旁人所無的特異感覺,本來極易分辨倪氏兄弟誰大誰小,但這二人同時出世,連體而分,兩個孩兒卻也無法辨別。群雄瞧瞧大的一對,又瞧瞧小的一對,都笑嘻嘻地低聲談論。 突然之間,倪氏兄弟大喝一聲,猛地裏分從左右向福康安迎面抓來。福康安大吃一驚,尚未想到閃避,站在身旁的兩名衛士早撲了上去迎敵。哪知倪氏兄弟的身法極為怪異,奔到中途,本在左首的倪不大轉而向右,右首的倪不小轉而向左,交叉易位,霎眼間便將兩名衛士拋在身後。他二人襲擊福康安只是虛招,一人伸出左腳,一人伸出右腳,雙足齊飛,砰的一響,踢在福康安座椅的椅腳上,座椅向後仰跌,福康安便摔了出去。眾衛士驚叱之下,有的搶上攔截,有的奔過來擋在福康安身前,更有的伸手過去相扶。倪氏兄弟卻一手一個,已將兩個孩子挾在脅下,返身躍出。 大廳上登時大亂,只聽得砰砰評砰,啊喲啊喲數聲,四名搶過來攔截的衛士已給倪氏兄弟踢翻。眼見他二人挾著一對孩兒正要奔到廳口,忽然間人影晃動,兩個人快步搶到,伸手襲向二人後心。 這二人所出招數周不相同。海蘭弼一手抓向倪不小的後頸,又快又准,湯沛卻是向倪不大的後腰拍出一掌綿掌。這兩招剛柔有別,卻均是十分厲害的招數,正是攻敵之不得不救。倪氏兄弟聽得背後風聲勁急,急忙回掌招架,啪啪兩聲,倪不小身子一晃,倪不大腳下一個踉蹌,嘴裏噴出一口鮮血,兩人同時放下了手中孩兒。 便這麼緩得一緩,王劍英和周鐵鷦雙雙搶到,抱起孩兒。王週二人的武功遠在倪氏兄弟之上,這對孩兒一人二人之手,倪氏兄弟再也沒法搶去了。 福康安驚魂略定,怒喝:「大膽狂徒,抓下了。」海蘭弼和湯沛同時搶上兩步,一出擒拿手,一使鎖骨法,分別將倪氏兄弟扣住。倪氏兄弟适才跟他們一交拳掌,均已受了內傷,此時已無法抗拒。 海湯二人拿住倪氏兄弟,正要轉身,忽見簷頭人影一晃,飄下兩個人來。大廳中緒燭點得明晃晃的,無異白晝,但眾人一見這兩人,無不背上感到一陣寒意,宛似黑夜獨行,在深山夜墓之中撞到了活鬼一般。 這二人身材極瘦極高,雙眉斜斜垂下,臉頰又瘦又長,正似傳說中勾魂拘魄的無常鬼一般,說也奇怪,二人相貌也是一模一樣,竟然又出現了一對雙生兄弟。 他二人出手極快,一個揮掌擊向海蘭弼,另一個擊向湯沛。海湯二人各自出掌相迎。但聽得波波兩聲輕響過去,海蘭弼全身骨節格格亂響,湯沛卻晃了幾晃。 群雄正自萬分錯愕,一直穩坐太師椅中的醉八仙掌門人文醉翁猛地躍起,尖聲驚叫:「黑無常,白無常!」 那雙瘦子手掌和海湯二人相接,目光如電,射到文醉翁臉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文醉翁登時全身顫抖,牙齒互擊,格格作響。那雙瘦子猛地裏掌力急吐,海湯二人各退一步,這對瘦子已搶起倪氏兄弟。右首那人說道:「這二人跟咱兄弟無親無故,瞧在大家都是雙生兄弟份上,救了他們性命。」左首那人抱拳團團一拱手,朗聲道:「紅花會常赫志、常伯志兄弟,向眾位英雄問好!」 海蘭弼和湯沛跟二人對了一掌,均感胸口氣血翻湧,暗自駭異,微一調息,正欲上前再戰,忽聽到「常赫志、常伯志」的姓名,都不禁「咦」的一聲,停了腳步。 常氏兄弟頭一點,抓起倪氏兄弟,上了屋簷,但聽得「啊喲!」「哼!」「哎!」之聲,一路響將過去,漸去漸遠,終於隱沒無聲,那自是守在屋頂的眾衛士一路上給他兄弟驅退,或摔下屋來。 海蘭弼和湯沛都覺手掌上有麻辣之感,提起看時,忍不住又都「啊」的一聲,低低驚呼。原來兩人手掌均已紫黑,這才想起西川雙俠「黑無常、白無常」常氏兄弟的黑沙掌天下馳名,知聞已久,今日一會,果然非同小可。 福康安召開這次天下掌門人大會,用意之一,本是在對付紅花會群雄,豈知眾目睽睽之下,常氏兄弟倏來倏去,如入無人之境。他極是惱怒,沉著臉一言不發,目光向居中的幾隻太師椅一瞥去,只見少林寺大智禪師垂眉低目,不改平時神態;武當派無青子臉帶惶惑,似有懼色。那文醉翁直挺挺地站著,一動也不動,雙目向前瞪視,常氏兄弟早已去遠,他兀自嚇得魂不附體,卻已不再發抖。 這一幕胡斐瞧得清清楚楚,他聽到「紅花會」三字,心已是評評而跳,待見常氏兄弟說來便來,說去便去,將滿廳武師視如無物,更是心神俱醉,心中只有一句話:「這才是英雄豪傑!」 桑飛虹一直在旁瞧著熱鬧,見到這當口文醉翁還嚇成這般模樣,她少年好事,伸手在他臂上輕輕一推,笑道:「坐下吧,一對無常鬼早去啦!」哪知她這麼一推,文醉翁應手而倒,再不起來。桑飛虹大驚,俯身看時,但見他滿臉青紫之色,已膽裂而死,忙叫道:「死啦,死啦,這人嚇死啦!」 大廳上群雄一陣騷動,這文醉翁先前坐在太師椅中自斟自飲,將誰都不瞧在眼裏,大有「老子天下第一」之概,想不到常氏兄弟一到,只瞪了他一眼,便活生生地將他嚇死。 郭玉堂歎道:「死有餘辜,死有餘辜!」胡斐問道:「郭前輩,這姓文的生平品行不佳麼?」郭玉堂搖頭道:「豈單是品行不佳而已,姦淫擄掠,無惡不作。我本不該說死人的壞話,但事實俱在,那也難以諱言。我早料到他決不得善終,只是竟會給黑白無常一下子嚇死,可真意想不到。」另一人插口道:「想是常氏兄弟曾尋他多時,今日冤家狹路,卻在這裏撞見。」郭玉堂道:「這姓文的以前一定曾給常氏兄弟逮住過,說不定還發下過什麼重誓。」那人搖頭道:「自作孽,不可活。」郭玉堂道:「這叫做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他只消稍有自知之明,不去想得什麼玉龍禦杯,躲在人群之中,西川雙俠也不會見到他啊。」 說話之際,人叢中走出一個老者來,腰間插著一根黑黝黝的大煙袋,走到文醉翁屍身之旁,哭道:「文二弟,想不到你今日命喪鼠輩之手,」胡斐聽得他罵「西川雙俠」為鼠輩,心下大怒,低聲道:「郭前輩,這老兒是誰?」郭玉堂道:「這是涼州府玄指門掌門人,叫做上官鐵生,自己封了個外號,叫什麼『煙霞散人』。他和文醉翁一鼻孔出氣,自稱煙酒二仙!」胡斐見他一件大褂上光滑晶亮,滿是煙油,腰間的煙筒甚是奇特,裝煙的窩兒幾乎有拳頭大小,想是他煙癮奇重,哼了一聲道:「一這種煙鬼,還稱得上是個『仙』字?」 上官鐵生抱著文醉翁的屍身乾號了幾聲,站起身來,瞪著桑飛虹怒道:「你幹嗎毛手毛腳,將我文二弟推死了?」桑飛虹大出意外,道:「他明明是嚇死的,怎地是我推死的?」上官鐵生道:「嘿嘿,好端端一個人,怎會嚇死?定是你暗下陰毒手段,害了我文二弟性命。」 他見文醉翁一嚇而死,江湖上傳揚開來,聲名不好,醉八仙這一門,只怕從此再無抬頭之日。但武林人物為人害死,便事屬尋常,不至於聲名有礙,因此硬栽是桑飛虹暗下毒手。桑飛虹年歲尚輕,不懂對方嫁禍于己的用意,驚怒之下,辯道:「我跟他素不相識,何必害他?這裏千百對眼睛都瞧見了,他明明是嚇死的。」 坐在太師椅中的蒙古哈赤大師一直愣頭愣腦地默不作聲,這時突然插口:「這位姑娘沒下毒手,我瞧得清清楚楚。那兩個惡鬼一來,這位文爺便嚇死了。我聽得他叫道:『黑無常、白無常!』」他聲音宏大,說到「黑無常、白無常」這六字時,學著文醉翁的語調,更十分古怪。眾人一愣之下,哄堂大笑。 哈赤卻不知眾人因何而笑,大聲道:「難道我說錯了麼?這兩個無常鬼生得這般醜惡,怪模怪樣的,嚇死人也不稀奇。你可別錯怪了這位姑娘。」 桑飛虹道:「是吧?這位大師也這麼說。他是自己嚇死的,關我什麼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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