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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英雄年少(3)


  平斐問道:「平四叔,你跟那閻基說了幾句什麼話,他就心廿情願地交還了拳經?」平四道:「我說:『你撕去的兩頁拳經呢?苗大俠叫你還出來!』就這麼兩句話。那時苗大俠便在他眼前,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他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不還。」平斐沉吟一會兒,道:「這兩頁拳經為什麼在他那裏?你為什麼叫我記著他的相貌?他為什麼見了苗大俠這樣害怕?」

  平四不答,一張臉抽搐得更加難看,淚水在眼眶中滾來滾去,強忍著不讓掉下。平斐道:「叫叔,我不問啦。你說過等我長大了,學成了武功,再原原本本地說給我聽。我這就好好地學。」

  於是叔侄倆在商家堡定居了下來。平四在菜園中挑糞種菜,平斐在練武廳裏掃地抹槍。馬行空在商家堡養傷,閑著就和女兒、徒兒、商寶震三人講論拳腳。他們在演武練拳的當兒,平斐偶然瞧上一眼,但絕不多看。

  他們知道這黃黃瘦瘦的孩子很大膽,卻從沒想到他身有武功,因此當他偶爾看七一眼的時候,不論是有數十年江湖經歷的馬行空,還是聰明伶例的商寶震,從來不曾疑心過他是在留意拳法的奧妙。但他決不是偷學武藝。他心中所轉的念頭,馬行空他們更加想不到了。因為每當他看了他們所說的奇招妙著之後,總想:「那有什麼了不起?這樣的招數,只好用來跟蠢材笨蛋胡混瞎纏,又怎打得倒英雄好漢?」

  因為他其實並不姓平,而是姓胡,他的姓名不是平斐而是胡斐;因為他是胡一刀的兒子,那個和苗人風打了五日不分勝負的遼東大俠胡一刀的兒子;因為他父親筲遺給他記載著武林絕學的一本拳經刀譜,那便是胡家拳法和刀法的精義。

  這本拳經刀譜本來少了頭上兩頁,缺了紮根基的入門功夫,缺了拳法刀法的總決,於是不論他多麼聰明用功,總不能入門,練來練去,始終不對頭。現下機緣巧合,給閻基偷去的總訣找回來了,本來碰得焦頭爛額拼命也走不通的處所,突然變成坦途大道,武功進境一日千里。

  閻基憑著兩頁拳經七的寥寥十餘招怪招,便能稱雄武林,連百勝神拳馬老鏢頭也敗在他手下。胡斐卻從頭至尾學全了。當然,他年紀還小,功力還淺,許多精微之處還不瞭解。但憑若這本拳經刀譜,他練一天抵得徐錚他們練一個月。

  何況,即使他們練上十年二十年,也不會學到這天下絕藝的胡家拳和胡家刀。拳經刀譜中間,更有幾頁是內功的精義,內功一深,即令是平庸之極的一招,出手時也有莫大威力。

  每天半夜裏,他就悄悄溜出莊去,在荒野裏練拳練刀。他用一柄木頭削成的刀來練習,每砍一刀,就想像這要砍去殺父仇人的腦袋,雖然,他並不知仇人到底是誰。但平四叔將來會說的,等他長大成人、武藝練好之後。

  於是他練得更加熱切,想得更加深刻。拳經刀譜中的難處,一項一項地想明白了。因為,最上乘的武功,是用腦子來練而不單是用芊腳來練的。

  這樣過了七八個月,馬行空的傷早就痊癒了。商老太知道商劍鳴雖一世英雄,但去世時兒子年幼,學不到多少八卦門武功,她知馬行空拳腳了得,便留他教導商寶震功夫。馬行空經惡鬥閻基一役之後,心灰意懶,只想及早退出江湖,好在半生奔波,稍有積蓄,鏢行便暫不營業,眼見主人殷勤,也就住了下來。

  商寶震沒拜他為師,只因商老太有這麼一股傲氣,八卦刀商劍鳴家傳絕藝,怎能去投外派師父?但馬行空感念他家護鏢的恩情,對商寶震如同弟子一般看待,只要是自己會的,他想學什麼,就教什麼,將拳技的精要傾燊以授。百勝神拳的外號殊非幸致,拳術上確有獨到造詣,這七八個月中,商寶震確實獲益良多。

  馬行空也已看出來,商家堡並非臥虎藏龍,另有高人,只是那一日閻基為何匆匆而去,卻百思不得其解。有一次他偶然把話題帶到這件事上,商老太微微一笑,顧而言他。馬行空知主人不肯吐露,從此絕口不提。

  這天午後,胡斐打掃了大廳和練武廳,溜出莊去,到後山林子中玩耍。他常于無人時在這裏練習輕功,追兔逐犬,飛身捕鵲,擲石捉鴉。這時正玩得高興,忽聽得商寶震的聲音說道:「馬老伯,那路通臂連拳,其中我還有好些不明白,請你指點。」胡斐忙鑽入一株柏樹後的長草叢中,聽得馬行空道:「好!錚兒、春兒,這路拳法你們練熟了的,便拆給商少爺瞧瞧!」

  胡斐從草叢中向外望出去,只見馬春花解下了外罩衣衫,緊了緊腰帶,笑道:「師哥,請你手下留情。」徐錚嘻嘻一笑,說道:「好說,好說!師父,我們拳腳生疏了,請你指點。」馬行空道:「常言道:拳不離手,曲不離口。學了的拳腳怎麼可以生疏的?」徐錚應道:「是!」向馬春花一招手,躍入草場中間。

  馬春花道:「拳招來啦!」左手輕輕一拳,徐錚舉右手一架,馬春花右臂倏地擊出,擊向徐錚面門,拳頭離他鼻子約有半尺。徐錚仰後相避。不料馬春花的右臂突然間似乎長了一尺,本來力道看來已盡,陡然間手臂不動,拳頭疾伸,啪的一下,正中徐錚鼻旁臉頰。徐錚「啊喲!」一聲,跳開兩步。馬春花笑道:「啊喲,師哥,對不起!」商寶震拍手大笑,叫道:「好,好!通臂連拳,果然了不起!」

  徐錚有心讓師妹一招,好討她歡喜,否則決不致連第一招最初步的通臂連拳也讓不開,聽得商寶震大聲喝彩,見師父板起了臉不做聲,便即轉身出拳,虎虎有風。師兄妹這一交上了手,徐錚更不相讓,畢竟他力大招沉,又多學了半年,馬春花漸漸抵擋不住,避讓稍遲,左肩上吃了一拳。她「啊購」一聲呼叫,徐錚微笑道:「師妹,對不起。」轉頭向商寶震瞪眼相視,心道:「好小子,你瞧得仔細了!」商寶震側頭瞧著遠處雲山,假裝沒瞧見他這一招。

  馬行空道:「春兒,這通臂連拳嘛,最要緊的是要記得虛實之用。」走到徒兒和女兒身邊,虛擬拳腳,口中說道:「招數的名稱,當真過招時不用記著,記了也是沒用。咱們說『鳳凰旋窩』、『燕子掠水』什麼的,只不過教招時有個名目,我說之後,你們知道我使的是哪一招而已,當真動手,你用『鳳凰旋窩』把對手打倒,還是用『燕子掠水』把對手打倒,半點兒也不相干。你心裏記著招數,反而把虛實之用給忘了。你只要見到他左臂這麼一沉,就知他右拳便要打將過來。又要瞧他右腰,倘若並不當真使勁,他右拳這一下便是虛的,真正實招卻在左手,左手拳這一下,可就結結實實,厲害得很了。你閃他的右手拳,往左一避,砰的一下,剛好湊上了他的左拳。通臂連拳雙臂忽左忽右,兩條手臂似乎串成了一起,倒像左臂可以連接到右臂上,有時右臂又可連接到左臂上。其實兩條手臂如何可以互相連通,只是轉換得快了,對手頭暈眼花,分不出虛實而已。」

  徐錚與馬春花對這路通臂連拳早就練得純熟,馬行空將商寶震叫過來,指點了拳招,著重解釋虛實之道,連比帶說,詳細解明。

  胡斐聽了一會兒,心中暗暗好笑:「這老頭兒說的狗屁不通!跟人打架,哪有牢牢記住這一拳是虛,那一腳是實的道理。我這拳明明是虛,忽然變做了實,有何不可?你以為我這腳是實,快快閃避,我見你一避,實變為虛,下一腳你以為定是虛了,不閃不。避,我偏偏變做了實,狠狠地在你屁股上一踹,你不跌個狗吃屎才怪?」

  胡斐早知自己的家傳武功比馬行空高出百倍,饒是老鏢師名聞江湖,說什麼「百勝神拳」,只要自己跟他一動手,三拳兩腳就能把他打倒在地,爬不起來。這時聽他向三個後輩一說拳腳之道,拘泥不化,更知他武功甚為有限,焐然保鏢保了這麼久沒給人打死,當真運氣好得很了。其實馬行空也非運氣奇佳,他的武功確實造詣不凡,只因小胡斐自己學到了天下一等一的胡家武功,常言道「登泰山而小天下」,他不知自己已登上了泰山,一眼望出來見到群山低矮,便詫異不已,卻是他的見識小了。

  馬行空教了好一會兒,便命三人試招。徐錚和商寶震倒是真打,商寶震武功根底遠比徐錚高,通臂連拳雖是初學,但他乘著馬行空不在意時,忽然使出八卦門的掌法,夾在通臂連拳之中,徐錚莫名其妙地連中幾拳,鼻子流血,便退了開去。馬舂花跟著再上,商寶震故意容讓,給她粉拳打了幾拳,見馬春花一腳掃來,大叫一聲「啊喲!」她腳朱掃到,商寶震已先摔倒在地,馬春花這一腳才踢到他腿上。

  徐錚大聲道:「我不練啦!你跟商少爺真真假假地玩吧!」轉身出林。馬行空臉色陰沉,「嘿」的一聲,跟著離去。商寶震有心要留下來跟馬春花說一會兒子話,馬舂花卻道:「商少爺,你先回去,我歇一會兒再來。」商寶震道:「好!」見她臉色鄭重,不敢違拗,便跟著馬行空師徒回莊。

  馬春花舒了幾口氣,自己展開拳腳,練了一會兒查拳。胡斐躲在草叢之中,見馬春花身形婀娜,一拳打出,衣袖上褪,露出半段手臂,雪白粉嫩,渾圓如玉,胡斐欲待多看一會兒,她衣袖垂廣下來,將手臂遮住了。只見馬春花左腿高高踢出,足尖幾乎過頂,山東繭綢的褲筒垂了下來,露出她小腿的一段白肉。胡斐這時才十蘭歲,全不識男女之意,但情竇初開,已知欣賞女子的美色。馬春花青春美豔,十八九歲年紀,身材豐滿,皮膚白皙,雖非絕色美女,但豔麗非凡,不論哪個男子見到,都忍不住要多瞧一眼。胡斐見到了她手臂和小腿的白肉,不禁從草叢中長起半個身子,要想瞧得更清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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