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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空負安邦志 遂吟去國行(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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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兄弟剛要動手,忽聽身旁撲哧一笑,腳上同時一緊,身子突然臨空而起,猶如騰雲駕霧般直飛出去。兩人頭腦中一團混亂,身在半空,恍惚聽得何惕守嬌媚的聲音笑道:「啊喲,對不住啦!快使『鯉魚翻身』!」馮不破依言一招「鯉魚翻身」,雙腳落地,怔怔地站著。馮不摧年幼倔強,偏不依言,想使一招「飛瀑流泉」,斜刺裏躍出去站住,露個姿勢美妙的身段,哪知下墜之勢快捷異常,腰間剛使出力道,已然騰的一聲,坐落在地,不由得又羞又疼,一張臉直紅到了脖子裏去。 馮難敵見愛子受欺,大怒喝道:「你自稱是本門弟子,我們先前還信了你三分。可是你這手下賤功夫,怎會是本門中的?你過來!」他不暇解開衣扣,左手在衣襟上一拉,噗噗噗數聲,一排衣扣登時扯斷,長衣甩落,露出青布緊身衣褲,神態威壯,猶如一座鐵塔。 何惕守笑道:「您這位師兄要跟小妹過幾招,是不是?那好呀,同門師兄妹比劃比劃,倒也不錯,且看我那小孩子師父教的玩藝兒成不成。咱們打什麼賭啊?」 馮難敵雖見她剛才出手迅捷,但自恃深得師門絕藝真傳,威鎮西涼,哪把這女郎放在心上,但見她一副嬌怯怯的模樣,怒氣漸息,善念頓生,朗聲道:「我們這些人還好說話,待會歸嬸娘出來,她嫉惡如仇,見了你這等妖人一定放不過。還是快快走吧!」何惕守笑道:「你又不是我的小孩子師父,憑什麼叫我走?」 馮不摧剛才糊裏糊塗連摔兩跤,羞恨難當,和哥哥一使眼色,叫道:「咱們來真的,別使詭計弄鬼!」兩兄弟各舉鐵鞭,又撲上來。何惕守笑道:「好,我就站著不動,也不還手,怎麼樣?」把軟紅蛛索往腰間一纏,雙手攏在袖裏。 馮氏兄弟雙鞭齊下,見她不閃不避,鐵鞭將及她頂門時,不約而同倏地收回。兩人幼受庭訓,雖然年少魯莽,卻從來不敢無故傷人。馮不摧道:「快取兵刃出來!」 何惕守道:「我比你哥兒倆好像長了一輩,跟你們怎能動兵刃?你們要抻量於我,這就上吧!只要我有一隻腳挪動半步,或者我的手伸出了袖子,都算我輸了,好不好呢?」馮不破道:「我兄弟失手傷你,那可怨怪不得!」何惕守笑道:「進招吧,小夥子囉裏囉唆的不爽快。」馮不破臉上一紅,一鞭「敬德卸甲」,斜砸下來,何惕守身子微側,鐵鞭砸空。馮不摧恨她摔了自己一跤,更是使足全力,鐵鞭向她肩頭掃去,鞭梢剛到,對手早已避過。何惕守雙足牢釘在地,身子東側西避,在鐵鞭影裏猶如花枝亂顫。馮氏兄弟雙鞭使動漸急,何惕守嬉笑自若,雙鞭始終碰不到她衣襟一角。 華山派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這個女子是何路道,她自稱是本門弟子,但身法武功,哪有半點華山派的影子,武功卻又如此精強。 三人再拆數十招,馮氏兄弟一聲呼哨,雙鞭著地擋去,均想你腳步如真不移,那又如何抵擋?何惕守笑道:「小心啦!」身子俯前,左肘在馮不破身上一推,右肘在馮不摧背上一撞。兩兄弟只感全身一陣酸麻,雙鞭落地,踉踉蹌蹌地跌了開去。 馮難敵低聲道:「梅師弟,這女人古怪,我先上去試試!」梅劍和點點頭。馮難敵縱身躍出,叫道:「我來領教。」 何惕守見他腳步凝重,知他武功造詣甚深,臉上仍然笑眯眯地露出一個酒渦,心中卻嚴加戒備,笑道:「我接不住時,你可別笑話。」馮難敵道:「好說,賜招吧!」身子微弓,右拳左掌,合著一揖,拳風淩厲,正是「破玉拳」的起手式。何惕守襝衽萬福,側身還禮,輕輕把這一招擋了回去。 馮難敵見她還禮卸招,心中暗叫:「好本事!」正要跟著進招,忽聽得山腰裏傳來呼喝叫喊之聲,有人爭鬥追逐,便向何惕守望了一眼。何惕守笑道:「你疑心我帶了幫手麼?咱們先瞧清楚再比劃,你說好麼?」 馮難敵聽呼喝聲漸近,中間夾著一個女子的急怒叫駡,點頭道:「也好。」 眾人奔到崖邊,向下看時,只見一個身穿紅衣的女子正在向山上急奔,四條大漢手執兵刃在後追趕。那女子見山頂有人,精神一振,急速奔上,遠遠望見馮難敵魁偉的身軀,叫道:「八面威風,快救我!」馮難敵吃了一驚,道:「啊,是紅娘子!」奔上相迎。 紅娘子臉上全是鮮血。這時再也支持不住,暈倒在地。跟著四人趕上山來,也不理會眾人,惡狠狠地就要搶上擒拿。馮難敵左臂伸出,揮掌往為首一人推去,喝道:「朋友,放明白些!這是什麼地方?」那人伸掌相抵,雙掌相交,啪的一聲,各自震開數步,那人的武功倒也頗為了得。兩人互相打量一眼,均有驚疑之意。那人喝道:「奉大順皇帝座下權將軍號令,捉拿叛逆李岩之妻,你何敢阻攔?」 何惕守知道李岩是師父的義兄,這紅衣女子既是李岩之妻,我如何不救?挺身而出,笑道:「李岩將軍英雄豪傑,天下誰不知聞?各位別難為這位娘子吧!」 那人神色倨傲,自恃武藝高強,在劉宗敏手下頗有權勢,哪去理會何惕守一個小小女子,不屑答話,左手一擺,命三名助手上來捆人。 何惕守笑道:「好,你們不要命啦!」右手在腰間機括上一按,「含沙射影」的毒針激射而出。那三人武功雖非尋常,卻怎能躲閃這門神不知鬼不覺的暗器,當先一人登時臉上給七八枚毒針打了進去,叫也不叫一聲,立時斃命。其餘三人臉色慘變,齊聲喝問:「你是誰?」何惕守左手鐵鉤本來縮在長袖之內,與馮氏兄弟動手時一直隱藏不露,這時長袖輕揮,露出鐵鉤,為首那人嚇得臉白如紙,顫聲道:「你……你……是五……五……何……何……」何惕守微微一笑,右手金鉤又是一晃。三人魂不附體,轉身就逃。為首那人過於害怕,在崖邊一個失足,骨碌碌的直滾下去。 馮難敵等都甚驚奇,心想這三條大漢怎會對她怕得這等曆害,她适才眨眼間便殺了那人,又不知使的是什麼古怪法門,但總之是友非敵,當可斷定。 馮難敵扶起了紅娘子,正要詢問,突見山崖邊轉出一個身材高瘦的道人,高聲喝道:「華山派的人,都在這裏麼?」這一喝聲音清朗,內力深厚,只震得山谷鳴響。 眾人見這道人身上道袍葛中夾絲,燦爛華貴,道冠上鑲著一塊晶瑩白玉,光華四射,背負長劍,左手中持著一柄拂塵,隨意揮灑,飄飄然有出塵之概,約莫四五十歲年紀,氣度俊雅,一身清氣,顯是位得道高人。 馮難敵上前抱拳行禮,說道:「請教道長法號,可是敝派祖師的朋友麼?」 那道人並不還禮,右手拂塵輕揮,向眾人打量了幾眼,問道:「是華山派的?」馮難敵道:「正是。道長有何見教?」那道人道:「嗯,穆人清來了麼?」馮難敵聽他隨口呼叫祖師名諱,似是極熟的朋友,更加不敢怠慢,說道:「祖師還未駕臨。」 那道人微微一笑,拂塵向孫仲君、何惕守、阿九三人一指,說道:「穆老猴兒倒收了不少美貌女徒,豔福不淺。喂,你們三人過來給我瞧瞧!」說著將拂塵插入了腰帶。眾人聽他出言不遜,都吃了一驚。 孫仲君怒道:「你是什麼人?」那道人笑道:「好吧,你跟道爺回去,我慢慢說給你知道。」孫仲君見他神態輕薄,登時大怒,走上一步,喝道:「什麼東西,敢在這裏撒野!」那道人笑嘻嘻的在她臉上摸了一把,拿回來在鼻端上嗅了一下,笑道:「好香!」他左手這麼一伸一縮,似乎並不如何迅速,孫仲君竟沒能避開。她心中怒極,順手挺鉤刺去。那道人左手輕擋,反過手抓住她手腕。 孫仲君脈門給他扣住,登覺全身酸軟,使不出半點力氣。那道人收臂將她摟在裏,又伸嘴過去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贊道:「這女娃子不壞!」 馮難敵、梅劍和、劉培生等個個驚怒失色,同時沖上。 那道人拔起身子,陡然退開數步。眾人見他左手仍摟住孫仲君不放,但忽躍忽落,比尋常單獨一人還要靈便瀟灑,不由得盡皆駭然,但見孫仲君讓他抱住了動彈不得,掙扎不脫,明知不敵,也不能袖手不理,各人拔出兵刃,撲了上去。 那道人微微一笑,右手翻向肩頭,突然間青光耀眼,背上的長劍已拔在手裏。 梅劍和對孫仲君最為關心,首先仗劍疾攻。他見了那道人長劍一碧如水的模樣,知是柄鋒銳之極的利器,不敢正面相碰,刷刷刷連刺三劍,尋暇抵隙而攻。去年他在南京和袁承志比劍,一連幾柄劍盡被震斷,才知本門武功精奧異常,自己只學得一點皮毛而已,不由得狂傲之氣頓減,再向師父討教劍法,半年中足不出戶,苦心研習,果然劍法大進,适才這三劍是他新學絕招,迅捷悍狠,已得華山派劍法的精要。 那道人贊道:「不壞!」語聲未畢,當的一聲,已將梅劍和的長劍削為兩截。 梅劍和一驚,依照慣例,立即要將斷劍向敵人擲去,以防對方乘勢猛攻,然後避開,再圖禦敵,但他怕誤傷師妹,不敢擲劍,劍斷即退,饒是他輕身功夫了得,敵劍到處,嗤的一聲,頭頂束髮的布帶已給割斷。這數招只一刹那之間,梅劍和心驚膽戰之際,馮難敵、劉培生、石駿、馮不破、馮不摧,以及黃真的四弟子、五弟子一齊攻上,刀槍劍戟,同時並舉,只劉培生是空手使拳。 那道人長劍使了開來,只聽得丁丁當當一陣亂響,有的兵刃截斷,有的連人帶刀給他踢飛,只剩下馮難敵與劉培生兩個武功最高的勉力支撐。梅劍和從地下撿起一柄劍搶上夾攻。那道人左手仍是摟著孫仲君,右手長劍敵住二人,笑嘻嘻地渾不在意,抽空還在孫仲君臉頰一吻,只把孫仲君氣得幾欲暈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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