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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嬌嬈施鐵手 曼衍舞金蛇(2)


  沙天廣道:「這老乞婆跟你有梁子麼?」程青竹道:「我從來沒見過她。」青青道:「難道她看錯了人?」程青竹道:「照說不會。她第一次傷我之後,我回過頭來,她已看清楚了我面貌,仍要再下毒手。」袁承志道:「她問到金蛇王,似乎是沖著我來的。」胡桂南道:「她手爪上不知道喂了什麼毒,毒性這般厲害?」沙天廣道:「她手爪上定是戴了鋼套子,否則這般厲害的毒藥,自己又怎受得了?」

  眾人議論紛紛,猜不透那乞婆的來路。程青竹更是氣憤,不住口地咒駡。

  沙天廣道:「程兄你安心休養,我們去給你探訪,有了消息之後,包你出這口惡氣。」當下沙天廣、胡桂南、鐵羅漢、洪勝海等人在順天府城裏四下訪查。一連兩天,猶如石沉大海,哪裏查得到半點端倪?

  這天早晨,獨眼神龍單鐵生又來拜訪,由沙天廣接見。單鐵生憂容滿臉,一戶部庫銀又失了三千兩。沙天廣心想這種事與己方無關,只唯唯否否的敷衍幾句。後來隨口說到程青竹受襲中毒之事,心想單鐵生是見多識、廣的老江湖,或能有什麼線索。

  單鐵生凝思半晌,說道:「沙寨主,那老乞婆問到『金蛇王』三字,程幫主又中了劇毒,我倒想起了一批人,那是不久前惠王府招賢館中請來的。」沙天廣道:「是嗎?請問是些什麼人?」單鐵生道:「沙寨主想必知道雲貴五毒教?」沙天廣點頭道:「那倒聽見過,聽說他們使毒的本事出神入化,武林中的人聞之喪膽,我們是不敢輕易開罪的。聽聞五毒教只在雲貴一帶橫行無忌,從來不到中原。傷了程幫主的,是五毒教的人嗎?」單鐵生道:「那倒不敢確定。只曾聽說,五毒教的鎮教之寶,是一條小小金蛇,他們當這金蛇是神通法物。袁相公外號金蛇王,不知算不算犯了他們的忌呢?」

  沙天廣進去向承志說了。青青道:「我爹爹的外號就叫金蛇郎君,又礙著他們什麼事了?」承志道:「說不定那獨眼神龍對付不了惠王府,想拉我們趕蹚這窩渾水。須得打探明白,別給人利用了。」沙天廣點頭稱是,出去向單鐵生說已向盟主稟告,再請問五毒教的詳情。單鐵生道:「他們的教主聽說是個年輕美女,叫做何鐵手,武功極高,擅於下毒是更加不必說了。」沙天廣嘖嘖稱奇,說道:「年輕美女做教主,這可奇了。鐵手無情、辣手得很啊!」伸了伸舌頭,說道:「咱們可不敢惹她了。」

  單鐵生正想告辭,一名門子匆匆走進,將一張大紅拜帖呈給沙天廣。沙天廣接過一看,見拜帖上寫著:「惠王府招賢館總管晚生魏濤聲拜上七省總盟主袁大盟主、青竹幫程大幫主、山東沙大寨主各位英雄」。沙天廣心想不識此人,但對方禮數周到,不能不理,便說:「大開中門,迎接貴客!」一面命門子將拜帖送進去交給袁承志。

  袁承志帶同青青、洪勝海、胡桂南、鐵羅漢等眾人來到大廳,青青身穿男裝。單鐵生跟在後面。沙天廣陪著客人進來,逐一引見。袁承志見來客五十來歲年紀,一臉英悍之氣,衣飾華貴,手指上戴著個老大碧綠翡翠扳指,見到袁承志後執禮甚恭,恭恭敬敬地行下禮去,袁承志急忙還禮,請客人上座。

  那魏濤聲禮數周到,對胡桂南、洪勝海等逐一招呼行禮,知道單鐵生是順天府衙門的捕頭,便洋洋的不大理睬,對袁承志道:「袁大盟主,我們惠王爺生性好武,最愛結交武林中頂兒尖兒的角色。聽說袁大盟主帶同各位英雄來到順天府,迫不及待的便想會見。惠王爺本要親自前來拜訪,只是事先未曾通傳,生怕有點冒昧,特命小人即刻前來奉請。王爺已安排下豐盛酒席,敬請袁大盟主帶同各位英雄,賞光駕臨,王爺好奉敬幾杯酒,以表仰慕之忱。雖然臨時促駕,有失恭敬。只怪我們耳目不靈,得訊遲了,今兒早晨才聽到各位蒞臨順天府的訊息。王爺說那是天大的喜事,他說早一刻見到各位英雄好一刻,他此刻在大門口走進走出,正伸長了耳朵,要聽各位駕臨的好消息。」他一口京片子,說得又誠懇又清脆,委實好聽,滿臉堆笑,叫人覺得惠王爺當真是誠心誠意的在企盼貴客臨門。

  袁承志還未答話,門外車馬聲響,門子又帶進一名王府的長隨來,向魏濤聲道:「魏總管,王爺派我趕了六輛車來,迎接貴客前往王府赴宴。」隨即恭恭敬敬地趴下向袁承志磕頭。

  袁承志見對方當真誠意邀客,先前曾聽單鐵生說惠王爺愛好武藝,喜歡結交武林朋友,眼前北京不久便有大事,不妨多結識些有權有勢之士,轉頭問洪勝海道:「怎樣?」洪勝海不明內情,但想惠王爺是皇親國戚,結識了有益無損,便點了點頭。袁承志向魏濤聲道:「惠王爺如此美意,我們卻之不恭,便隨魏總管同去拜見便了。」當下與青青、沙天廣、啞巴、胡桂南等一行人出門上車,連單鐵生也跟了去。只程青竹臂傷未愈,在屋裏休養。袁承志怕敵人乘虛前來尋仇,命洪勝海留守保護。

  車行不久,便即出城。西行七八裏地,來到一座大府第前,袁承志見大門上金漆塑著「敕賜惠王府」五個大字,便知到了。只見大門大開,站著兩排黑衣灰衣的僕從,一直從大門排了進去,氣派甚大。馬車直駛進大門,僕從齊聲吆喝:「恭迎貴客光臨!」吆喝甫畢,鑼鼓響起,嘭嘭嘭三聲,放起號銃,跟著鑼鼓絲竹,吹奏起迎賓的曲子。

  馬車走完石板路停住,僕從打起車帷。袁承志下得車來,見一位身穿繡金緋袍的王者站在滴水簷前迎賓,他快步搶上前來拱手為禮。袁承志料知此人便是惠王,按禮該當跪下叩拜,但想自己不是官場中人,這人是皇帝的叔父,也可說是在殺父仇人這一邊,可不願向他下跪,只隨意做個姿勢。惠王急忙伸手攔住,笑道:「可不敢當!袁大盟主請勿多禮。」兩人互相作了個揖。青青等人也隨意拱手為禮。只單鐵生按照官場規矩,跪下磕頭,說道:「卑職順天府捕頭單鐵生參見王爺千歲!」

  惠王肅請袁承志等一行走進大廳。廳上兩排椅子,都鋪著大紅繡金花的椅套,燦然生光。惠王請袁承志等一行在西首一排椅上坐定,獻上茶來,他自己坐在主位,拱手說道:「袁大盟主出任七省武林好漢的大盟主,可喜可賀。」袁承志道:「我們草莽兄弟之間的玩意兒,當不得真的。可讓王爺見笑了!」各人寒暄了幾句,說的都是些不著邊際的客氣話。各人喝得幾口茶,惠王向魏濤聲道:「魏總管,小王的心意,你來說吧!」

  魏濤聲躬身行了一禮,隨即挺身站立,昂然說道:「袁大盟主,眾位英雄,王爺既然恭請各位來府,自然當各位是好朋友,只是得訊遲了,到今日才來恭請各位大駕,禮數有虧,還請各位見諒。」說著抱拳為禮。袁承志和沙天廣等都拱手還禮,說道:「好說,好說,王爺太多禮了!」魏濤聲朗聲道:「惠王爺禮賢下士,生性愛交朋友,設立了一座招賢館,邀請四方賓客前來相會,以備請教。不瞞各位說,惠王爺純是一片好客之心,不料朝中忽有奸臣,向萬歲爺挑撥離間,說惠王爺的是非。王爺是皇上的親叔父,一向忠心耿耿,皇上對王爺也寵信有加,奸臣妄作小人,全無效果。王爺為了免得小人傳播謠言,特地要向各位賓客請問一句:萬一奸人的謠言傳到各位耳中,各位作何打算?萬一有奸惡之徒要對王爺不利,不知各位意向如何?」

  這番話說得甚是直率,袁承志覺得倒也難以回答,只得道:「王爺是皇上的親叔父,皇上就算聽到什麼對王爺有礙的謠言,也必一笑置之,不予理會,說不定還會嚴辦妄造謠言的奸人。我們是外人,疏不間親,何況我們無官無職,一介白丁,也輪不到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來說什麼話。」魏濤聲大聲道:「著啊,袁大盟主這幾句,說得再對也沒有了。在下就是有兩件事不放心,要跟袁大盟主請教。」袁承志道:「好,請說。」

  魏濤聲道:「第一件,聽說程青竹程大幫主,也加盟于袁大盟主的盟中。程幫主以前是皇宮中的衛士,是皇上的親信。如果皇上有什麼差使交待下來,袁大盟主會不會為了程幫主而插上一手。像這位姓單的頭兒,這幾天就為了皇上的事而忙得不可開交,他不斷在袁大盟主府上出出入入。袁大盟主只怕會情面難卻,我們委實很有點兒放心不下。」

  袁承志恍然有悟,哈哈一笑,說道:「這一節嘛,魏爺大可放心。程幫主和單頭兒兩位如何,我不能代他們說話,我袁承志自己,以及我的結義兄弟夏兄弟,咱們明人不做暗事,既然身在草莽,就決不想招安,不會效力朝廷,圖什麼功名富貴,對不起好朋友,對不起自己爹爹和祖宗!」他心中其實是說:「我恨不得殺了皇帝,為我爹爹報仇雪恨!」言念及此,伸掌在桌邊重重一拍,喀的一聲,登時拍下桌子的……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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