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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回 解圍殺人(1)


  只見白衣尼仍是坐在地下,發掌揮袖,迎擊敵人。圍攻她的敵人一眼見到共有五人,都是身穿紅衣的喇嘛,每人迅速無倫的出掌拍擊,但被白衣尼的掌力所逼,均是背脊緊緊貼著房中的板壁。欺不近身去。阿珂走近一步,想看看清楚,除了這五人之外是否另有敵人,但這一步剛跨出,便覺勁風壓體,氣也喘不過來,只得向後倒退了兩步,足見敵人的內力也是非同小可。她向韋小寶踢了一腳,道:「喂,還不站起來,你看敵人是什麼路道?」

  韋小寶手扶身後牆壁,站將起來,見到房中情景,說道:「那六個喇嘛都是壞人。」他站在阿珂之側,多見到了一名喇嘛。珂珂道:「廢話!那自然是壞人,還用你說?」韋小寶笑道:「是不是壞人,也不一定的。好比我是好人,姑娘偏偏說我是壞人。這六個喇嘛,膽敢向師太動手,可比我壞得多啦。」阿珂橫了他一眼,道:「哼,我瞧你們是一夥。這六個喇嘛,是你引來的,想要加害師父。」韋小寶道:「我敬重師太,好比敬重菩薩一樣;敬重姑娘,好比敬重仙女一樣,那有加害之意?」阿珂凝神瞧著房中情景,突然「啊」的一聲驚呼。

  韋小寶向房內望去,只見六個喇嘛均已手中拿了戒刀,欲待上前砍殺,只是給白衣尼的掌力袖風逼住了,欺不近身去,但白衣尼頭頂已冒出絲絲白氣,看來已是出盡了全力。她只有一條臂膀,獨力拚鬥六個手執兵刃的喇嘛,再支持下去恐怕難以抵敵,有心要上前相助,但自己武藝低微,連房門也走不進去,就算在地下爬了進去,白衣尼不免要分心照顧,反而是幫她倒忙,焦急之下,忽見牆角落裏倚著一柄掃帚,當即過去拿起,身子縮在門邊,伸出掃帚去向近門的一名喇嘛臉上亂撥,心想他心神一亂,內力不純,就可給白衣尼的掌力震死。

  掃帚剛伸出,便聽得一聲大喝,手中一輕,掃帚頭已被那喇嘛一刀斬斷,隨著房中鼓蕩的勁風直飛出來,擦過他臉畔,劃出了幾條血絲,好不疼痛。阿珂急道:「你這樣胡鬧,那……那不成的。」

  韋小寶身靠房門的板壁,只覺不住的震動,似乎那店房四周的板壁都要被刀風掌力震坍一般,心念一動,看清了六名喇嘛所站的方位,走到那削斷他掃帚的喇嘛身後,拔出匕首,隔著板壁一刀刺了進去。

  匕首鋒利無比,那板壁不過一寸來厚,匕首刺去,如入豆腐,跟著插入了那喇嘛後心。那喇嘛大叫一聲,身子軟垂了下來,竟不知自己如何喪命。韋小寶聽得叫聲,知已得手,走到第二名喇嘛身後,又是一匕首。轉眼之間,如此連殺了四人。匕首刃短,刺入後心之後並不從前胸穿出,是以每名喇嘛中刃倒地,房中餘人均不知他們如何身死。其餘兩名喇嘛大駭之下,奪門欲逃。白衣尼躍身一掌,擊在一名喇嘛後心,登時震得他狂噴鮮血而死,右手衣袖一拂,阻住了另一名喇嘛的去路,左手出指如風,點了他身上五處穴道。那喇嘛軟癱在地,動彈不得。

  白衣尼踢轉四名被刺死的喇嘛,見到他們背上各有刀傷,又看到板壁上的洞孔,才明其理,向那喇嘛喝道:「你……你是何……」突然間身子一晃,坐倒在地,口中鮮血汩汩湧出。原來這六名喇嘛均是武功極高的好手,她以一敵六,全力施為,內力幾已耗竭,最後這一擊一拂,更是用盡了精力,再也支持不住。

  阿珂和韋小寶大驚,搶上扶住。阿珂連叫:「師父,師父!」白衣尼呼吸細微,閉目不語。韋小寶和阿珂兩人將白衣尼抬到炕上,她又吐出許多血來。阿珂慌了手腳,只是流淚。

  客店中掌櫃與店小二等見有人鬥毆,早就躲得遠遠地,這時聽得聲音漸息,過來探頭探腦,一見到滿地鮮血,死屍狼藉,嚇得都大叫起來。韋小寶雙手各提一柄戒刀,喝道:「叫什麼?快給我住嘴,否則一刀一個,都將你們殺了。」眾人見到明晃晃的戒刀,嚇得諾諾連聲。韋小寶取出三錠銀子,每錠都是五兩,交給店夥,喝道:「快去雇兩輛大車來。五兩銀子賞你的。」那店夥又驚又喜,飛奔面出,片刻間將大車雇到。

  韋小寶又取出四十兩銀子,交給掌櫃,大聲道:「這六個喇嘛自相爭鬥,你殺我,我殺你,你們都是親眼瞧見的,是不是?」那掌櫃如何敢說不是,只有點頭。韋小寶道:「這四十兩銀子,算是房飯錢。」和阿珂合力抬起白衣尼,放入大車,取過炕上的棉被,蓋在她身上,再命店夥將那被點了穴道的喇嘛抬入另一輛大車。

  韋小寶向阿珂道:「你陪師父,我陪著這位大師。」兩人上了大車。韋小寶吩咐向西南馳去,心想:「師太身受重傷,再有喇嘛來攻。那可抵敵不住,我們向少林寺行去,雖然相距甚遠,但行得一裏,便近一裏。」生怕那喇嘛解了穴道,可不是他對手,於是取過一條繩子,將他手足牢牢縛住。行得十餘里,阿珂忽然叫停,從車中躍出,奔到韋小寶的大車之前,滿臉惶急,說道:「師父的氣息越來越弱,只怕……只怕……」

  韋小寶一驚,忙下車去看,果見白衣尼氣若遊絲。阿珂哭道:「有什麼靈效傷藥,那就好了。咱們快找大夫去。只是這地方……」韋小寶忽然想起,太后曾給了自己二十顆丸藥,叫什麼「雪參玉蟾丸」,是高麗國國王進貢來的,說道服後強身健體,解毒療傷,靈驗非凡,其中十顆請自己轉呈洪教主,當即從懷中取出那個玉瓶,說道:「靈效傷藥,我這裏倒有。」倒了兩顆出來,喂在白衣尼口中。阿珂取過水壺,喂著師父喝了兩口。韋小寶乘機坐在白衣尼車中,與阿珂相對,說道:「師太服藥之後,不知如何,我得時時刻刻守著她。」命兩輛大車又行。

  過了小半個時辰,白衣尼忽然長長吸了口氣,緩緩睜開眼來。阿珂大喜,叫道:「師父,你好些了?」白衣尼點了點頭。韋小寶忙又取出兩顆丸藥,道:「師太,丸藥有效,你再服兩顆。」白衣尼微微搖頭,低聲道:「今天……夠了……我得運氣化這藥力……停,停下車子。」韋小寶道:「是,是。」命大車停住。白衣尼命阿珂扶起身子,盤膝而坐,閉目運功。阿珂目不轉睛的望著師父,韋小寶卻目不轉睛的瞧著阿珂。

  但是她初時臉上深有憂色,漸漸的秀眉轉舒,眼中露出光采,又過一會,小嘴邊露出了一絲笑意,韋小寶不用去看白衣尼,也知她運功療傷,大有進境。再過一會,見阿珂喜色更濃。韋小寶心想:「倘若車中沒有這位老師太,就只我和這小美人兒兩個,而她臉色也是這般歡喜,那可真開心死我了。」突然間阿珂抬起頭來,見到他呆呆的瞧著自己,登時雙頰紅暈,便欲叱責,轉念一想,生怕驚擾了師父行功,一句話到得口邊,又忍住,狠狠的白了他一眼。韋小寶向她一笑,順著她眼光看白衣尼時,見她精神平和,呼吸也已調勻。

  白衣尼呼了口氣,睜開眼來,道:「可以走了。」韋小寶道:「再歇一會,也不打緊。」白衣尼道:「不用了。」韋小寶又取五兩銀子,分賞了兩名車夫,命他們趕車啟程。當時雇一輛大車,一日只須一錢半銀子,兩名車夫見他出手豪闊,大喜過望,連連稱謝。

  白衣尼緩緩的道:「小寶,你給我服的是什麼藥?」韋小寶道:「那叫做『雪參玉蟾丸』,是朝鮮國國王進貢給小皇帝的。」白衣尼臉上閃過一絲喜色,道:「雪參和玉蟾二物,都是療傷大補的聖藥,實有起死回生之功。想不到居然教我碰上了,我也是命不該絕。」她重傷之後,這時說話竟然聲調平穩,已無中氣不足之象。阿珂喜道:「師父,你老人家好了?」白衣尼道:「死不了啦。」韋小寶道:「我這裏還有一十八粒,請師太收用。」說著將玉瓶遞過。白衣尼不接,道:「最多再服兩三顆,也就夠了,用不著這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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