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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六回 親王宴客(3)


  佳多既好武,又性急,不待眾武師的第一巡酒喝完,便道:「王爺,小將看這些武林高手個個相貌堂堂,神情威武,功夫定是極高的了。可否請這些朋友施展一下身手?平西王世子和桂公公是難得請到的貴客,恐怕也想見見康親王府門下的手段。」韋小寶首先附和。吳應熊鼓掌叫好,其餘眾賓也都說:「是極,是極!」

  康親王笑道:「眾位朋友,這裏許多貴賓,都想見見各位的功夫,卻不知是怎樣一個練法?」左首武師席上一個中年漢子霍地站起,朗聲說道:「我只道康王爺愛重人才,這才前來投靠,那知卻將我們當作江湖上賣把式的人看待。列位大人要瞧耍猴兒,走繩索的,何不到天橋去?告辭!」說著左手一起,拍的一聲,擊在椅背之上,椅背登時粉碎,大踏步便向門外走去。眾人愕然失色。

  同席中一個瘦小老者身子一晃,已攔在他身前,說道:「郎師傅,你如此說話,太也豈有此理。王爺對咱們禮敬有加,要咱們獻獻身手,郎師傅若是肯,固然很好,若是不願,王爺也不會勉強。你在王府大廳之上拍枱拍櫈,王爺就算寬宏大量,不加罪責,別的兄弟們這張臉卻往那裏擱去?」

  那姓郎的冷笑道:「人各有志。陶師博愛在王府裏耍把式,儘管耍一個夠。兄弟可要少陪了。」說著走上了一步。那姓陶的老者道:「你當真要走,也得向王爺磕頭辭行,王爺點了頭。你才走得。」

  那姓郎的冷笑道:「我又不是賣身給了王府的奴才,兩隻腳生在我自己身上,要走便走,你管得了我?」說著向前便走。那姓陶老者竟不讓開,眼見這姓郎的要撞到自己身上,伸手便往他左臂抓去,說道:「說不得,也只好管管。」姓郎的左臂一沉,倏地翻上,往他腰裏擊去。姓陶的一腳飛出,踢他胸口。姓郎的右手一托,正好托在那姓陶老者踢高的一腿膝彎之中,乘勢一送,向外推了出去。姓陶老者仰面便跌,總算他身手敏捷,右手在地下一撐,已然躍起,雖沒有跌了個仰八叉,卻已出醜。一張老臉脹得通紅。那姓郎漢子更不打話,飛步奔向廳口。

  突然間廳口攔著一個瘦削漢子,拱手道:「郎兄請回。」那姓郎的奔得正快,收勢不住,便往他身上撞將過去。那瘦子竟不閃避,波的一聲響,兩人已撞在一起。姓郎的一個踉蹌,連退了三步,向左斜行兩步,驀地轉右,向右首長窗奔出。將到門檻處,只見那瘦子又已攔在身前。姓郎的适才和他這一撞,知道厲害,不敢再向他撞去,急忙住足,胸膛和他胸膛相距不過兩寸,鼻尖和他鼻尖已然碰了一碰。那瘦子紋絲不動,連眼睛也不瞬一下。

  姓郎的倏地向左閃去,可是只一站定,那瘦子便已擋在他的身前。姓郎的大怒,呼的一拳向他面門擊去,兩人相距既近,這一拳勁力又大,眼見那瘦子不是側身,便須低頭。卻見他左掌在自己臉前一豎,拍的一聲響,這一拳打在他的掌心。他手掌彎也不彎,姓郎的已被彈得連連倒退。廳上眾人齊聲喝采,都道:「好功夫!」

  姓郎的神色十分尷尬,走是走不脫,上前動手又和他武功相差太遠,一時竟感手足無措。那瘦子拱手道:「郎兄請坐,王爺吩咐咱們練幾手,咱兩個不是練過了嗎?」說著便坐入右首一席的原位。眾人又是喝采。姓郎的低頭入座,心中又是氣憤,又是詫異。

  那姓郎的這麼一鬧,康親王本來大感面目無光,幸好這瘦子給他掙回了臉面,逼得這姓郎的武師回席,吩咐侍從道:「去拿些五十兩銀子的大元寶來。」侍從笑道:「這位師傅的武功當真了不得,絲毫不動聲色,便擋住了對方的去路。不知這武師叫什麼名字?」康親王摸了摸腮幫,竟是想不起這瘦子叫什麼,實則這瘦子幾時來到王府,他心中也已全然沒有印象,笑道:「小王記性不好,一時可想不起來了。」

  少頃侍從托著一隻大木盤,盤上墊以紅綢,放了二十只五十兩的大元寶,銀光閃閃,甚是耀眼。康親王笑道:「眾位武師露了功夫,該當有個采頭。這一位朋友,請過來拿一隻元寶去。」那瘦子走上前來,打了一躬,從康親王手中接過一隻元寶。韋小寶問道:「朋友,你貴姓,大號叫什麼?」那瘦子道:「小人齊元凱,多蒙大人垂問。」

  佳多道:「康王爺府中的武師,果是身負絕藝。咱們很想見識見識平西王手下武師們的功天。世子殿下,你挑一人出來,跟這位齊師傅過過招如何?」他見吳應熊沉吟未應,又道:「這當然是點到為止,不能帶采,傷了大家的和氣。誰勝誰敗,都不相干。」康親王是個十分愛熱鬧之人,說道:「佳提督這主意極高。讓雙方武師們切磋切磋,勝的賞一隻大元寶,不勝的也有一隻小元寶。來啊,再去拿些二十兩的元寶來。」侍從答應了入內。

  兩盤元寶放在筵前,燭光照映,銀氣耀眼。康親王笑道:「敝處仍由這位齊元凱齊師傅出手,平西王府中不知是那一位師傅下場?」眾人都是興高采烈,瞧著吳應熊手下的十六名隨從,均知這雖是武師們一個對一個的比武,實則是康親王和平西王兩處王府的賭賽。吳三桂氣焰囂張,京中王公大臣都盼他大大摔個筋斗,如果康親王府中的眾武士能將吳應熊手下隨從打個落花流水,眾人自感欣悅。這瘦子齊元凱适才露了這手功夫,恐怕雲南的武士未必有人敵得他過。

  吳應熊沉吟未答,他手下十六人中有一人越眾而出,躬身說道:「啟稟王爺,小人們隨同世子來京,只是沿途服侍世子的起居飲食。平西王吩咐過來,決不可和京裏王爺大臣們的侍從生事動手。這是平西王的將令,小人們決計不敢違犯。」

  康親王笑道:「平西王可小心謹慎得很哪!今日只是演一演武,又不是打架生事。平西王問起,只說是我一意要你們出手的好了。」那人又躬身道:「王爺恕罪。小人不敢奉命。」康親王心下暗暗惱怒,尋思:「你心中便只有平西王,那裏將我康親王放在跟裏?只怕便是皇上下旨,你也不聽。」說道:「難道別人伸拳打倒你們身上,你們也不還手麼?」那人道:「小人在雲南常聽人說,天子腳下文武百官,軍民人等,個個都講道理。小人們不敢得罪旁人,想來別人好端端的也不會打到我們身上。」

  這人身材魁梧,一臉精幹之色,言辭鋒利,這幾句話一說,倘若康親王定要叫手下武師挑釁,倒似是不講道理了。康親王愈加惱怒,轉頭說道:「神照上人,齊師傅,他們雲南來的朋友們硬是不肯賞臉,咱們可沒有辦法了。」神照上人哈哈一笑,站起身來,說道:「王爺,這位雲南朋友只不過怕輸,生怕失了臉面。難道旁人真的打到他們要害之上,他們也不還手招架?」說畢身形晃處,已站在那人身畔,笑道:「貧僧掌上力道,平平而已,但比這位姓郎的朋友,恐怕還稍勝一籌。王爺,貧僧弄壞你廳上一塊磚頭,王爺不會見怪吧?」

  康親王知道新聘的眾武師之中,以這個神照上人武功最高,內外功俱臻上乘,聽他說要弄壞廳上一塊磚頭,自是要顯功夫來看,喜道:「上人請便,就是弄壞一百塊磚頭,也是小事一樁。」神照一矮身,左掌輕輕在地下一拍,提起手來時,掌上己黏了一塊大青磚。這青磚一尺五寸見方,雖不甚重,卻是牢牢的嵌在地上,但他手上便如有膠水一般,將青磚從地下吸起,平平黏在掌上。竟不落下。韋小寶大叫一聲:「好啊!」眾人一齊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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