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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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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回 喋血華山 令狐冲默然,心知藍鳳凰是苗家女子,心直口快,絕無虛言。藍鳳凰道:「我瞧著氣不過,當場我想毒死了他。後來想想,不知你意下如何,真要毒死他,也不忙在一時。」令狐冲道:「你顧著我的情面,可多謝你啦。」藍鳳凰道:「那也沒甚麼。我聽他們說,乘著你不在恆山,快快動身,免得給你回山時撞到。又有人說,這次不巧得很,你不在山上,否則一起捉了去,豈不少了後患?哼哼!」令狐冲道:「有你大妹子在場,他們想要拿我,可沒這麼容易。」藍鳳凰甚是得意,笑道:「那是他們運氣好,倘若他們膽敢動你一根毫毛,我少說也毒死他們一百人。」她轉頭向盈盈道:「任大小姐,你別喝醋。我只當他親兄弟一般。」盈盈臉上一紅,心知她是個天真坦率之人,微笑道:「令狐公子也常向我提到你,說你待他真好。」藍鳳凰大喜,道:「那好極啦,我還怕他在你面前不敢提我的名字呢。」 盈盈問道:「你假裝昏迷,怎地又走了出來?」藍鳳凰道:「他們怕我身上有毒,都不敢來碰我。有人說不如一刀將我殺了,又說放暗器射我幾下,可是口中說得起勁,誰也不敢動手,一窩蜂的便走了。我綴了他們一程,見他們確是去華山,便出來到處找尋大哥,告知你們這訊息。」令狐冲道:「這可真要多謝你啦,否則我們趕去黑木崖,撲了個空,待得回頭再找,那些老尼姑、小尼姑、不老不小的中尼姑,可都已經吃了大虧啦。事不宜遲,咱們便去華山。」三人當下折而向西,兼程急趕,但一路之上竟無見到半點線索。令狐冲和盈盈都是心下嘀咕,均想:「一行數百之眾,一路行來,定然有人瞧見,飯舖客店之中,也必留下形跡,難道他們走的不是這條路?」 第三日上,在一家小飯舖中見到了四名衡山派門人。這四人都是衡山派的第二代弟子,未曾參與嵩山之會,不認得令狐冲等人,但令狐冲等一看他們的服色打扮,便知其門派來歷,暗中綴上了一聽,他們說話果然是去華山的。瞧他們興高采烈的模樣,倒似山上有批金銀珍寶,等候他們去拾取一般。聽得其中一人說道:「幸好黃師兄夠交情,傳來訊息,又虧得咱在河南,就近趕去,只怕還來不及。老家那些師兄弟們,這次可錯過良機了。」另一人道:「咱們不可托大,還是越早趕到越好。這種事情,時時刻刻都有變化。」令狐冲想要知道他們這麼性急趕去華山,到底有何圖謀,但這四人始終一句也不提及。藍鳳凰道:「要不要將他們毒倒了,拷問一番?」令狐冲想起衡山掌門莫大先生待自己甚厚,不便欺侮他的門人,說道:「咱們儘快趕上華山,一看便知,卻不須打草驚蛇。」藍鳳凰道:「正是。」三人展開腳程,趕過了四名衡山弟子,這四人見一男二女都是年紀輕輕,腳程好快,心下都是驚異不置。 數日後三人到了華山腳下,其時已是黃昏,令狐冲自幼在華山長大,於周遭地勢自是極為熟悉,說道:「咱們從後山小徑上山,不會遇到人。」華山之險,五嶽中為最,後山小徑是更峭極峻極,一大半竟無道路可行。好在三人都是武功高強,險峰峭壁,一般的攀援而上,饒是如此,到得華山絕頂卻也是四更時分了。令狐冲帶著二人,逕往大堂,只見黑沉沉一片並無燈火,伏在窗下一聽,亦無聲息,再到群弟子聚居之處一查,屋中竟似無人。令狐冲推窗進去,晃火摺一看,房中果然空盪盪地,桌上地下都積了灰塵,連查數房,都是如此,顯然華山群弟子並未回山。藍鳳凰不大是味兒,說道:「難道我上了那些王八蛋的當?他們說來華山,卻去了別處?」令狐冲心下驚疑不定,想起那日攻入少林寺,也是撲了個空,其後卻迭遇兇險,難道岳不群這番又施故智?但此刻己方只有三人,縱然被圍,脫身也是極易,只怕他們將恆山子弟囚在極隱之處,這幾日一耽擱,再也找不到了。 三個人凝神傾聽,唯聞松濤之聲,竟是幽靜出奇。藍鳳凰道:「咱們分頭找找,一個時辰之後,再在這裏相會。」令狐冲道:「好!」他想藍鳳凰使毒本事高明之極,沒有人敢加傷害,但還叮囑一句:「旁人你也不怕,但若是遇到我師父,他出劍奇快,須得小心!」 藍鳳凰見他說得懇切,昏黃燈火之下,關心之意,見於顏色,不由得心中感動,道:「大哥,我自理會得。」推門而出。 令狐冲帶著盈盈,又到各處去查察一遍,連天琴峽岳不群夫婦的居室也查到了,始終不見一人。令狐冲道:「這事當真蹊蹺,往日我們華山派師徒全體下山,這裏也總留下看門掃地之人,怎地此刻山上一人也無?」最後一處來到岳靈珊的居室。那屋子便在天琴峽之側,和岳不群夫婦的住所相隔甚遠。令狐冲來到門前,想起昔時和這位小師妹青梅竹馬,攜手共遊,今日卻是艷骨長埋,再也無可得見,熱淚盈眶,他伸手推了推門,板門閂著,一時猶豫不定。盈盈一躍過牆,拔開門閂,將門開了。兩人走進室內,點著了桌上蠟燭,只見床上桌上也都積滿了灰塵,房中四壁蕭然,連女兒家梳裝鏡奩之物也無。令狐冲心想:「小師妹與林師弟成婚後,自是另有新房,不再在這裏住,日常用物,都帶過去了。」隨手拉開抽屜,只見抽屜中放的都是小竹筏、石彈子、布玩偶、小木馬等等玩物,每一樣物事,不是令狐冲給她做的,便是當年兩人一起玩過的,難為她整整齊齊,盡數好好的收在這裏。令狐冲心頭一痛,再也忍耐不住,淚水撲簌簌的直掉下來。他慢慢關好抽屜,轉身便欲出房,卻見盈盈對著牆壁,正在看懸掛著的一幅字。令狐冲走近兩步一看,只見上面寫的是一首詩,詩云: 「星使追還不自由,雙童捧上綠瓊丹。九枝燈下朝金殿,三素雪中傳玉樓。鳳女顛狂成久別,月娥孀獨好同遊。當時若愛韓公子,埋骨成灰恨未休。」 令狐冲文理並不甚通,於詩中所說的什麼「鳳女」「月娥」這些典故全然不懂,但於最後兩句卻是入目心驚,喃喃唸道:「當時若愛韓公子,埋骨成灰恨未休。韓公子,那是誰?」盈盈道:「這是她錄寫李商隱的詩。」令狐冲道:「李商隱?」盈盈道:「那是唐期的詩人。詩中說的是一個女道士,她當年如果愛了韓公子,嫁了他,便不會這樣孤單寂寞,抱恨終生了。」 令狐冲心中一驚,說道:「埋骨成灰恨未休!不錯,小師妹埋骨成灰,心中卻仍是抱恨無窮。可是她當時快做新娘子,為甚麼要抄寫這種詩?」盈盈道:「這是她寫的字嗎?」令狐冲道:「正是!」 兩人吹滅燭火,走出屋來。盈盈道:「冲郎,這華山之上,有一處地方和你大有關係,你帶我去瞧瞧。」令狐冲道:「嗯,你說的是思過崖。好,咱們去看一看。」當下在前帶路,逕赴思過崖來。這地方令狐冲走得熟了,雖然路程不近,但兩人走得極快,片刻間便到了。 上得崖來,令狐冲攜住盈盈的手,說道:「我在這山洞……」只說五字,便聽錚錚兩響,洞中傳出兵刃相交之聲。兩人都是吃了一驚,快步奔近,跟著便聽得有人大叫一聲,顯是受了傷,聲音依稀是莫大先生。令狐冲道:「似乎是莫大師伯,快去瞧瞧。」兩人拔出兵刃,搶進洞去,前洞無人,但通向後洞的洞中卻透出火光。令狐冲關懷莫大先生,一縱身便進了後洞,不由得心中打了個突,但見洞中點著數十根火把,少說也有百來人,各人都在凝神觀看山壁上所刻的劍招和武功家數。人人專心致志,竟無半點聲息。令狐冲和盈盈聽得莫大先生慘呼之時,料定一衝入洞之後,洞內若非黑漆一團,則出現在眼前的定是血肉橫飛的慘烈搏鬥,豈知洞內火把照映,如同白晝,滿洞站著了人,靜觀壁上的石刻。這後洞地勢頗寬,雖是站著百餘人,尚不見如何擠迫,只是這許多人鴉雀無聲,如同僵斃了一般,陡然看見,不免心中都打了個突。盈盈身子微向右靠,右肩和令狐冲左肩相並。令狐冲轉過頭來,只見她臉色雪白,眼中略有懼意,便伸出左手,輕輕摟住她腰,只見這些人衣飾各別,一凝神間,便瞧出是嵩山、泰山、衡山三派的門人弟子。其中有些是頭髮花白的中年人,也有白鬚蒼蒼的老者,顯然這三派中許多名宿前輩也已在場,華山和恆山兩派的門人卻不見在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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