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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三


  ▼第六十二回 火窟救人

  令狐冲更是大吃一驚,顫聲道:「八師弟活潑伶俐,跟我向來很好,我……我怎會殺他?」岳靈珊道:「你……你自從跟魔教妖人勾結之後,行為反常,誰又知道你何以……何以要殺八師弟,你…你…」說到這裏竟自垂下淚來。令狐冲踏上一步,說道:「小師妹,你可別胡亂猜想。八師弟他年紀輕輕,和人無冤無仇,別說是我,誰都不會忍心加害於他。」岳靈珊柳眉突然上豎,厲聲道:「那你又為什麼忍心殺害林師弟?」

  令狐冲大驚失色,道:「林師弟…他…他也死了?」岳靈珊道:「現下是還沒死,你一劍沒砍死他,可是…可是誰也不知他…他…能不能好。」說到這裏,又嗚咽起來。令狐冲舒了口氣,道:「他受傷很重,是嗎?他自然知道是誰砍他的,他怎麼說?」岳靈珊道:「世上又有誰像你這般狡猾?你在他背後砍他,他…他背後又沒生眼睛。」令狐冲心頭酸苦,氣不可遏,拔出腰間長劍,一提內力,運勁於臂,呼的一聲擲了出去。眼見那劍平平飛出,撞上一株徑長尺許的大烏柏樹,劍刃攔腰而過,將那大樹居中截斷。那半截大樹搖搖晃晃的摔將下來。砰的一聲大響,地下飛沙走石,塵土四濺。

  岳靈珊道:「怎麼?你學會了魔教妖法,武功厲害,在我面前顯威風麼?」令狐冲搖頭道:「我若是要殺林師弟,不用在背後動手,更不會一劍砍他不死。」岳靈珊道:「誰又知道你心中打什麼鬼主意了?哼,定然是八師弟見到你的惡行,你這才要殺他滅口,還將他面目剁得稀爛,便如你對付二……勞德諾一般。」令狐冲沉下了氣,情知這中間定有一件自己眼下猜想不透的大陰謀,問道:「勞德諾的面目,也給人剁得稀爛了?」岳靈珊道:「你親手幹下的好事,難道自己不知道?卻來問我!」令狐冲道:「華山派門下,更有何人受到損傷?」岳靈珊道:「你殺了兩個,傷了一個,這還不夠麼?」

  令狐冲聽她這般說,知道華山派中並無旁人受到傷害,心下略寬,尋思:「這是誰下的毒手?」突然之間,心中一涼,想起任我行在杭州孤山梅莊所說的話來,他說自己若是不允加入魔教,便要將華山派盡數屠滅,莫非他竟然到福州,開始向華山派動手?說道:「你…你快快回去,稟告你爹爹、媽媽,恐怕……恐怕是魔教的大魔頭在對華山派痛下毒手了。」岳靈珊扁了扁嘴,道:「不錯,的確是魔教的大魔頭在對我華山派痛下毒手。不過這個大魔頭,以前卻是華山派的,這才叫做養虎貽患,恩將仇報。」令狐冲只有苦笑,心想:「我答應去龍泉相救定閒、定逸兩位師太,可是我師父、師娘他們又面臨大難,這可如何是好?倘若真是任我行施虐,我自然也絕不是他敵手,但恩師、師娘有難,縱然我趕去徒然送死,無濟於事,也當和他們同生共死。事有輕重,情有親疏,恆山派的事,只好讓她們自己先行料理了。要是能阻擋了任我行,當再趕去龍泉赴援。」

  他心意已決,說道:「昨晚自離福州之後,我跟恆山派的這些師姊師妹們一直在一起,怎能分身去殺八師弟、勞德諾?你不妨問問她們。」岳靈珊道:「哼,我問問她們?她們跟你同流合污,難道不會跟你圓謊麼?」恆山眾弟子一聽,又有七八人叫嚷起來。幾個出家人尚只分辯是非,言語還算客氣,那些俗家弟子卻罵得甚是尖刻。

  岳靈珊勒馬退開丈餘,說道:「令狐冲,小林子他受傷極重,昏迷之中仍是掛念劍譜,你若是尚有半點人性,便該將劍譜還了給他。否則…否則…」令狐冲道:「你瞧我真是如此卑鄙無恥之人麼?」岳靈珊怒道:「你若不是卑鄙無恥,天下再也沒有卑鄙無恥之人了。」

  儀琳在旁聽著二人對答之言,心中十分激動,這時再也忍耐不住,說道:「岳姑娘,令狐大哥對你好得很,他…他心中待你實在是真心誠意,你為什麼這樣兇的罵他?」岳靈珊冷笑道:「他對我好不好,你一個出家人,又怎麼知道了?」儀琳突然感到一陣驕傲,只覺得令狐冲受人冤枉誣蔑,自己縱然百死,也要為他辯白,至於門中清規戒律,日後師父如何責備,一時全部置之腦後,當即朗聲說道:「是令狐大哥親口跟我說的。」岳靈珊道:「哼,他連這種事也對你說。他…他就想對我好,這才出手加害林師弟。」令狐冲嘆了口氣,道:「儀琳師妹,不用多說了。貴派的天香斷續膠和白雲熊膽丸治傷大有靈效。請你給一點我師……給一點岳姑娘,讓她帶去救人治傷。」岳靈珊一抖馬頭,轉身而去,說道:「你一劍斬他不死,還想再使毒藥麼?我才不上你的當。令狐冲,小林子若是好不了,我…我…」說著急抽馬鞭。疾馳向南。令狐冲聽著隱隱蹄聲,心中茫然若失。

  秦絹說道:「這女人這等潑辣,讓她那個甚麼小林子死了最好。」儀真道:「秦師妹,咱們身在佛門,慈悲為懷,此位姑娘雖然不是,卻也不可咒人死亡。」令狐冲心念一動,道:「儀真師妹,我有一事相求,想請你辛苦一趟。」儀真道:「令狐師兄但有所命,自當遵依。」令狐冲道:「不敢。那個姓林之人,是我的同門師弟,據那位岳姑娘說受傷甚重。我想貴派金創膏丸,靈驗無比……」儀真道:「你要我送藥去給他,是不是?好,我這就回福州城去。儀靈師妹,你陪我同去。」令狐冲拱手道:「有勞兩位師妹大駕。」儀真道:「令狐師兄一直跟咱們在一起,怎會去殺人了?這種冤枉,我等也須向岳先生分說分說。」令狐冲搖頭苦笑,心想師父只當我已然投入魔教麾下,無所不為,無惡不作,那還能信你們的話?眼見儀真、儀靈二人馳馬而去,心想:「她們對我的事如此熱心,我若是撇下她們回去福州,此心何安?何況定閒師太她們確是為敵所困,而任我行是否來到福州,我卻一無所知……」他慢慢走將過去,拾起斬斷大樹的長劍,忽然想起:「我說若要殺死林平之,何必背後斬他?又豈會一劍斬他不死?倘若下手之人是任我行,他更怎麼一劍斬他不死?那定然是另有其人了。只須不是任我行,我師父怕他何來?」

  想到此節,心下登時一寬,只聽得遠處蹄聲隱隱,聽那馬匹的數目,當是于嫂她們化緣回來了。果然過不多時,一十五騎馬奔到跟前。于嫂說道:「令狐少俠,咱們化…化了不少金銀,可使不了…使不了這許多。」儀和笑道:「自己使不了,那便救濟窮人哪,這叫做劫富濟貧。」她轉頭向儀清道:「剛才道上遇到了個年輕女子,你們見到沒有?也不知是甚麼來頭,卻跟咱們動上了手。」令狐冲驚道:「跟你們動上了手。」儀和道:「是啊。黑暗之中,這女子騎馬衝來,一見到我們,便罵甚麼不三不四的尼姑,甚麼也不怕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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