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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


  ▼第五十九回 臨終重託

  秦絹年紀雖幼,卻也知周遭情勢甚是凶險,眾位師姊都已落入了敵人之手,這位將軍瞎說一通,全當不得真,只是恆山派數十人出來,只剩下了自己三個年輕弟子,除了聽從這將軍的吩咐之外,實在並無良策,當下和儀琳、鄭萼二人跟隨著他走到門外。

  令狐冲自言自語:「難道我昨晚這個夢發得不準,眼花看錯了人?今晚非得再好好做過一個夢不可。」心下卻想:「這些恆山女弟子就算給人擄了去,怎麼定靜師太可又突然失了蹤跡?只怕她落了單,遭了敵人暗算,該當立即奔去追尋才是。但儀琳她們三個年輕女子,若是留在廿八舖,卻又大大不妥,只得帶了她們,一同去找到她們師伯。」說道:「咱們左右無多,這就去找找你們的師伯,看她在那裏玩兒,你們說好不好?」鄭萼忙道:「好啊,將軍武藝高強,見識過人,若不是你帶領咱們去找,只怕難以找到。」令狐冲笑道:「武藝高強,見識過人,這八個字,倒說得不錯。本將軍將來掛帥平番,升官發財,定要送一百兩白花花的銀子,給你們三個小妞兒買新衣服穿。」

  他信口開河,快要走到了二十八舖盡頭,一躍上屋,四下望去。其時朝暾初上,白霧瀰漫,樹梢上煙霧靄靄,極目遠瞪,兩邊大路上一個人影也無。突然之間,見到南邊大路之中有一樣青色的物事,相距甚遠,看不清楚。只是一條空蕩蕩的大路上,路中心放了這樣一件物事,顯得頗為觸目。他縱身下屋,發足奔去,將那物拾起一看,卻是一隻青布女履,似乎便和儀琳所穿的一模一樣。

  他站著等了一會,儀琳等三人跟著趕到。他將那女履交給儀琳,道:「是你的鞋子麼?怎麼落在這裏?」儀琳接過女履,明知自己腳上穿著鞋子,還是不自禁的向自己腳下瞧了一眼,見兩隻腳上好端端都穿著鞋子。鄭萼道:「這…這是我們師姊妹穿的,怎麼會落在這裏?」秦絹道:「定是那一位師姊給敵人擄去,在這裏掙扎,鞋子落了下來。」鄭萼道:「也說不定她故意留下一隻鞋子,好教我們知道。」令狐冲道:「不錯,你見識過人,武藝高強,咱們該向南追,還是向北?」鄭萼道:「自然是向南了。」

  令狐冲發足向南疾奔,頃刻間便在數十丈外,初時鄭萼她們三人還和他相距不遠,但不多時他背影便成了一個黑點。令狐冲沿途察看,不時轉頭望著她們三人,唯恐相距過遠,救援不及,這三人又給敵人擄了去,奔出里許,便住足等候。

  待得儀琳等三人追了上去,再又向前奔去,如此數次,已然奔出了十餘里,眼見前面道路崎嶇,兩旁樹木甚多,若是敵人在轉彎處設伏,將儀琳等擄了去,那可救援不及,又見秦絹久奔之下,已然雙頰通紅,知她年幼,不耐長途奔馳,當下放慢了腳步,大聲道:「他奶奶的,本將軍足登皮靴,這麼快跑,皮靴磨穿了底,可還真有些捨不得,咱們慢慢走吧。」

  四人又走七八里路,奏絹突然叫道:「咦!」奔到一叢灌木之下,拾起了一頂青布帽子,正是恆山派眾女尼所戴的。鄭萼道:「將軍,我們那些師姊,確是給敵人擄了,從這路上去的。」三個姑娘一見走對了路。當下加快了腳步,令狐冲反而落在後面。

  中午時分,四人在一家小飯舖打尖。飯舖主人見一個將軍帶了一名小尼姑,兩個年輕姑娘同行,心下甚是詫異,不免向他們細細打量。令狐冲拍桌罵道:「你奶奶的,有甚麼好看?和尚尼姑沒見過?」那漢子道:「是,是!小人不敢。」鄭萼心中一動,指著儀琳,笑道:「這位大叔,你可見到有幾個像這位小師太那樣的出家人,從這條路上過去嗎?」那漢子道:「好幾個是沒有,一個倒是有的。有一位老師太,可比這小師太年紀老得多了……」令狐冲道:「囉裏囉唆,一位老師太,難道還會比小師太年紀小?」那漢子道:「是,是。」鄭萼笑道:「那老師太怎樣啦?」那漢子道:「那老師太匆匆忙忙的問我,可見到有好幾個出家人,從這條路上過去。我說沒有,她就奔下去了,唉…這樣大的年紀,奔得可真快了,手裏還拿著一把明晃晃的寶劍,倒像是戲台上做戲的。」秦絹拍手道:「那是師父了,咱們快追。」令狐冲道:「不忙,吃飽了再說。」四人匆匆吃了飯,臨去時秦絹買了四個饅頭,說要給師父吃。

  突然之間,令狐冲心中一酸:「她對師父如此孝心,我雖欲對師父盡孝,卻不可得。」此刻已在福建境內,與師父師娘相距不遠,心想:「我這麼一副德性,師父師娘定然認我不出,我就這麼去見他們一見,也免他們見到了我生氣。」

  可是直到天黑,始終沒見到定靜師太的蹤跡。一眼望去,盡是長草密林,道路越來越窄,又走一會,草長齊眉,天又黑得極快,路也不大看得出了。令狐冲心想:「若能找到一二家農家,便可去借宿一宵,這種荒野之所,客店是休想的了。」眼見前面有棵大樹,當即奔將前去,一躍上樹,遊目四顧,全未見到半點人煙。突然之間,西北角上隱隱傳來有兵刃相交之聲。

  他急忙躍下樹來,說道:「快跟我來,那裏有人打架,可有熱鬧瞧了。」秦絹道:「啊喲,莫不是我師父?」令狐冲循著聲音從長草叢中疾奔過去。只奔出數十丈,眼前忽地大亮,十數枝火把一齊點起,兵刃相交之聲卻更加響了。他加快腳步,奔到近處,只見數十人點了火把,圍成一個圈子,圈中一人大袖飛舞,長劍霍霍,力敵七人,正是定靜師太。圈子之外躺著數十人,一看服色,便知是恆山派的眾女弟子。令狐冲見所有人眾個個都蒙了面,當下一步步的走近。眾人都在凝神觀鬥,一時誰也沒發見他。令狐冲哈哈大笑,說道:「七個打一個,有什麼味兒?」

  一眾蒙面人見他突然出現,都是一驚,倏地回過頭來,只有正在激鬥的七人恍若不聞,仍是圍著定靜師太,諸般兵刃往她身上招呼過去。令狐冲見定靜師太一件布袍上已有好幾灘鮮血,連臉上也濺了不少血,同時左手使劍,顯然右手已受重傷,自己若是遲來得半步,只怕她已給敵人亂刀分屍。這時人叢中已有人呼喝:「甚麼人?」兩條漢子手挺單刀,躍到令狐冲身前。

  令狐冲喝道:「本將軍東征西戰,馬不停蹄,天天就是撞到你們小毛賊。來將通名,本將軍刀下不斬無名之將。」一名漢子笑道:「原來是個渾人。」一刀向令狐冲腿上砍來。令狐冲叫道:「啊喲,真的動刀子嗎?」身子一晃,已然衝入了戰團,提起刀鞘,拍拍拍連響了七響,擊在七人的手腕之上,七件兵器紛紛落地。跟著嗤的一聲響,定靜師太一劍插入了一名敵人的胸膛。原來那人突被擊落兵刃,駭異之下,不及閃避定靜師太這迅如雷電的這一劍。

  定靜師太這一劍使了全力,竟將這人釘在地下。她身子晃了幾晃,再也支持不住,一交坐倒。秦絹叫道:「師父,師父!」奔過去撲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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