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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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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湖底黑牢 要知他那「七絃無形劍」乃是一種高深之極的武功,既然對人使用,對手自然也是武學高明之士,內力之強,不用多說。對手內力越強,對琴音所起感應也是越加厲害,萬不料令狐冲竟然半點內力也無,以致這「七弦無形劍」對他也就毫無作用。黃鍾公大敗之後,心灰意冷,待得知悉自己所以落敗,並非由於自己的絕技不行,自是忍不住大喜若狂。他抓住了令狐冲的手連連搖晃,笑道:「好朋友,好朋友,可你為什麼要將這秘密告知老夫?」 令狐冲笑道:「晚輩內力全失,適才比劍之時隱瞞不說,已經存心不良,怎可相欺到底?」黃鍾公捋鬚大笑,說道:「如此說來,我的『七絃無形劍』倒還不算是廢物,我只怕『七絃無形劍』變成了『斷絃無用』呢。」 黑白子忽道:「風兄,你坦誠相告,我兄弟俱都感激,但你豈不知自洩弱點,我兄弟若要取你性命,已是易如反掌?你劍法雖高,內力全無,終不能和我等相抗。」令狐冲道:「二莊主此言不錯。晚輩知道四位莊主是英雄豪傑,這才明言。」言下是說,既是英雄豪傑,豈能乘人於危。黃鍾公點頭道:「甚是,甚是。風兄弟,你來到敝莊有何用意,也不妨直言。我四兄弟跟你一見如故,只須力之所及,無不從命。」黑白子道:「你內力既失,想是受了重傷。在下有一至交好友,醫術如神,只是為人怪癖,輕易不肯為人治病,但衝著在下的面子,必肯為你施治。」禿筆翁道:「那『殺人名醫』平一指對我二哥向來……」令狐冲失聲道:「是平一指平大夫?」黑白子道:「正是,你也聽過他的名字是不是?」 令狐冲黯然道:「這位平大夫,數月之前,已在山東的五霸岡上逝世了。」黑白子「啊喲」一聲,驚道:「他……他死了?」丹青生道:「他什麼病都能治,怎麼醫不好自己的病?啊,他是給仇人害死的?」令狐冲搖了搖頭,對於平一指之死,心下一直甚是歉仄,說道:「平大夫臨死之時,還替晚輩把了脈,說道晚輩之傷,甚是古怪,他確是不能醫治。」黑白子聽到平一指的死訊,甚是傷感,坐著呆呆的不語,眼中流下淚來。 黃鍾公沉思半晌,道:「風兄弟,我指點你一條路子,對方肯不肯答允,卻是難言。我修一通書信,你持去見少林寺掌門方證大師,如他能以少林派內功絕技『易筋經』相授,你內力便有恢復之望。這『易筋經』本是他少林派不傳之秘,但方證大師昔年欠了我一些情,說不定能賣我的老面子。」令狐冲聽他二人一個介紹平一指,一個指點去求方證大師,都是十分對症,而且均是全力推介,可見這兩位莊主不但見識超人,而對自己也是一片熱誠,不由得心下感激,說道:「這『易筋經』神技,方證大師只傳本門弟子,而晚輩卻不便拜入少林門下,此中甚有難處。」他深深一揖,說道:「四位莊主的好意,晚輩有生之日,自當銘誌不忘。死生有命,晚輩身上之傷,也不怎麼打緊,倒教四位掛懷了。晚輩這就告辭。」 黃鍾公道:「且慢。」轉身走進內室,過了片刻,手中拿著一個瓷瓶出來,道:「這是昔年先師所賜的兩枚藥丸,補身療傷,頗有良效。送了給小兄弟,也算是你我相識一場的一點小意思。」令狐冲見瓷瓶的木塞極是陳舊,心想這是他師父的遺物,保存至今,自必珍貴無比,忙道:「這是前輩的尊師所賜,非同尋常,晚輩不敢拜領。」黃鍾公搖了搖頭,說道:「我四人絕足江湖,早就不與外人爭鬥,療傷聖藥,也用它不著。我兄弟既無門人,亦無子女,你推辭不要,這兩枚藥丸我只好帶進棺材裏去了。」 令狐冲聽他說得淒涼,只得鄭重道謝,接了過來,告辭出門。黑白子、禿筆翁、丹青生三人陪他同到棋室。向問天見四人臉色均甚鄭重,心念一轉,已知令狐冲和大莊主比劍又是勝了。 倘是大莊主得勝,黑白子固是仍然不動聲色,但禿筆翁和丹青生二人必定意氣風發,一見面就會伸手來取那幅張旭的書法和范寬的山水,他善於揣摸旁人心思,雖然明知令狐冲得勝,仍是假意問道:「風兄弟,大莊主指點了你劍法嗎?」令狐冲道:「大莊主功力之高,人所難測,但適逢小弟內力全失,對大莊主瑤琴上所發內力不起感應。天下僥倖之事,莫過於此。」丹青生瞪眼對向問天道:「這位風兄弟為人誠實,什麼都不隱瞞。你卻說他內力遠勝於你,教我大哥上了這大當。」向問天笑道:「風兄弟內力未失之時,確是遠勝於我啊。我說的是從前,可沒說現在。」禿筆翁哼的一聲,道:「你不是好人!」 向問天拱了拱手,向黑白子道:「既是梅莊之中,無人勝得了我風兄弟的劍法,就此告辭。」轉頭向令狐冲道:「咱們走吧。」令狐冲抱拳躬身,說道:「四位莊主隆情高誼,晚輩感激不盡,日後若有機緣,當再造莊拜見。」丹青生道:「風兄弟,你不論那一日想來喝酒,隨時駕臨,這位童兄嘛,嘿嘿,嘿嘿。」向問天微笑道:「在下酒量甚窄,自不敢再來自討沒趣了。」說著又拱了拱手,拉著令狐冲的手走了出去。黑白子等一直送了出來。向問天道:「三位莊主請留步,不勞遠送。」禿筆翁道:「哈,你道我們是送你嗎。我們送的是風兄弟。若是你童兄一人來此,我們一步也不送呢。」向問天笑道:「原來如此。」 黑白子等直送到大門之外,這才和令狐冲珍重道別,禿筆翁和丹青生對著向問天直瞪眼,恨不得將他背上那個包袱搶了下來。向問天攜著令狐冲的手,步入柳蔭深處,離梅莊已遠,笑道:「那位大莊主琴上所撥的『無形劍氣』十分厲害,兄弟,你如何取勝?」令狐冲道:「原來大哥一切早知就裏。幸好我內力盡失,否則只怕此刻性命已經不在了。大哥,你跟這四位莊主有仇麼?」向問天道:「沒有仇啊。我跟他們從未會過面,怎說得上有仇?」 忽聽得有人叫道:「童兄,風兄,請你們轉來。」令狐冲轉過身來,只見一個人影快速無比的竄到了身前,正是丹青生。他手中還拿一隻酒碗,碗中盛著大半碗酒,這等迅速奔行而酒漿毫不濺出,輕功之強,實是罕見。向問天道:「四莊主匆匆趕來,有何見教?」丹青生道:「風兄弟,我有半瓶百年以上的竹葉青,你若不嘗一嘗,甚是可惜。」說著將酒碗遞了過去。令狐冲接過酒碗,只見那酒碧如翡翠,盛在碗中,宛如深不見底,一股酒香,極是醇厚,讚道:「果是好酒。」喝一口,讚一聲:「好!」一連四口,將半碗酒喝乾了,道:「這酒輕靈厚重,兼而有之,當是揚州、鎮江一帶的名釀。」丹青生道:「正是,那是鎮江金山寺的大和尚送給我的。他寺中共有六瓶,稱為金山寺的鎮寺之寶。風兄弟,我那裏還有幾種好酒,請你去品評品評如何?」 令狐冲日來對「江南四友」甚生好感,頗有親近之意,二來有好酒可喝,如何不喜,當下轉頭向著向問天,瞧他意向。向問天道:「兄弟,四莊主邀你去喝酒,你就去吧。至於我呢,三莊主和四莊主見了我就生氣,我就那個嘿嘿,嘿嘿。」丹青生笑道:「我幾時見你生氣了,一起去,一起去。你既是風兄弟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了。」 向問天還待推辭,丹青生左臂挽住了他手臂,右臂挽住了令狐冲,笑道:「去去,再去喝幾杯。」令狐冲心想:「我們告辭之時,這位四莊主對向大哥神色甚是不善,怎地忽又親熱起來?莫非他念念不忘向大哥背上包袱中的書畫,另行設法謀取麼?」 三人回到梅莊,禿筆翁等在門口,喜道:「風兄弟又回來了,妙極,妙極。」四人重行回到棋室之中。丹青生斟上各種美酒和令狐冲暢飲,黑白子卻始終沒有露面。 眼見天色將晚,禿筆翁和丹青生似是在等什麼人,不住斜眼向門口張望。向問天告辭了幾次,他二人總是全力挽留。令狐冲並不理會,只是喝酒。向問天看了看天色,笑道:「二位莊主若不留我們吃飯,可要餓壞我這飯桶了。」禿筆翁道:「是,是!」大聲叫道:「丁管家,快安排筵席。」丁堅在門外答應了。便在此時,室門推開,黑白子走了進來,向令狐冲道:「風兄弟,敝莊另有一位朋友,想請教你的劍法。」禿筆翁和丹青生一聽此言,同時跳起身來,喜道:「大哥答允了?」令狐冲心想:「那人和我比劍,須先得到大莊主的允可。他們留著我在這裏,似是二莊主在向大莊主商量,求了這麼久,大莊主方始答允。那麼此人不是大莊主的子侄後輩,便是他的下屬,難道他的劍法竟比大莊主還要高明麼?」轉念一想,暗叫:「啊喲不好,他們此刻知我內力全無,自己是顧全身份,不便出手,若是派一名後輩或是下屬來跟我動手,專門和我比拚內力,豈不是立時取了我性命?」但隨即又想:「這四位莊主都是光明磊落的英雄俠士,豈能做這等卑鄙的行徑?但三莊主、四莊主愛那兩幅書畫若狂,二莊主貌若冷靜,對那些棋局卻也是不到手便難以甘心,為了這些書畫棋局而行此下策,亦非事理之所無。若是有人真欲以內力傷我,我先以劍法刺傷他的關節要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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