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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第二十五回 愈鬥愈強

  田伯光讚道:「好劍法!」揮刀一格,退了一步。令狐冲道:「一招了!」跟著一招「蒼松迎客」,又攻了過去。田伯光又讚:「好劍法!」知道這一招之中,暗藏的後著甚多,不敢揮刀相格,斜身滑步,閃了開去。這一下避讓,其實並非一招,但令狐冲喝道:「兩招!」手下毫不停留,又攻了一招。

  他連攻五招,田伯光或是格開,或是避過,始終沒有反擊,令狐冲卻已數到了「五」字。待得他第六招自下而上的反挑而至,田伯光大喝一聲,舉刀硬劈,刀劍相撞,令狐冲手中的長劍登時沉了下去,田伯光喝道:「第六招、第七招、第八招、第九招、第十招!」口中數一招,手下砍一刀,連數五招,鋼刀砍了五下,招數竟然並無變化,每一招都是當頭硬劈。

  這幾刀一刀重似一刀,到得第六刀再下來時,令狐冲只覺全身都為對方刀上勁力所脅,連氣也喘不過來,奮力舉劍一架,錚的一聲巨響,刀劍相交,手臂麻酸,一柄長劍落下地來。田伯光第七刀又是一刀砍落,令狐冲雙眼一閉,不再理會。田伯光哈哈一笑,問道:「第幾招?」令狐冲睜開眼來,說道:「你刀法固比我為高,膂力內勁,也均遠勝於我,令狐冲非你之敵。」田伯光笑道:「這就走吧!」令狐冲搖頭道:「不去!」

  田伯光臉色一沉,道:「令狐兄,田某敬你是男子漢大丈夫,言而有信,三十招內令狐兄既輸了,怎麼又來反悔?」令狐冲道:「我本來不信你能在三十招內勝我,現下是我輸了,可是我沒有說輸招之後便跟你去。我說過沒有?」田伯光心想這句話原是自己說的,令狐冲倒確沒說過,當下將刀一擺,冷笑道:「你姓名中有個『狐』,果然是名副其實。你沒說過便怎樣?」令狐冲道:「適才在下輸招,是輸在力不如你,心中不服,待我休息片刻,咱們再比過。」田伯光道:「好吧,我要叫你輸得口服心服。」坐在石上,交叉了雙手,笑嘻嘻的瞧著令狐冲。

  令狐冲尋思:「這惡賊定要我隨他下去,不知有何奸計,說什麼去見儀琳師妹,定非實情。他又不是儀琳師妹的真徒弟,何況儀琳師妹是恆山派出家清修的女尼,她恆山派戒律何等精嚴,又怎會和這惡名昭彰的採花大盜打什麼交道?只是我眼下給他纏上了,卻如何脫身才是?」想到適才他向自己連砍這六刀,刀法平平,勢道卻是沉猛無比,實不知如何拆解,心想:「只須能解得開他這一刀,要擋他三十招便不難了。」突然間心念一動:「那日荒山之夜,莫大先生力殺大嵩陽手費彬,那衡山劍法靈動難測,以此對敵田伯光,定然不輸於他。那後洞石壁之上,刻著有衡山劍法的種種絕招,我去學得三四十招,便可和田伯光拚上一拚了。」又想:「衡山劍法精妙無比,頃刻間豈能學會,終究是我的胡思亂想。」

  田伯光見他臉色瞬息萬變,一時喜上眉梢,一時又悶悶不樂,笑道:「令狐兄,破解我這刀法的詭計,可想出來了麼?」令狐冲聽他將「詭計」二字說得特別響亮,不由得氣往上衝,大聲道:「要破你的刀法,又何必使用詭計?你在這裏囉哩囉唆,吵鬧不堪,令我心亂意煩,難以凝神思索,我到山洞裏好好想上一想,你可別來滋擾。」田伯光笑道:「你去苦苦思索便是,我不來吵你。」令狐冲聽他將「苦苦」二字又說得特別響亮,低低罵了一聲,走進山洞。

  他點燃蠟燭,鑽入後洞,逕到刻著衡山派劍法的石壁前去觀看,但見一路路劍法變幻無方,若非親眼所見,真不信世間有如此奇變橫生的劍招,心想:「片刻之間要真的學會什麼劍法,絕無可能,我只揀幾種最為稀奇古怪的變化,記在心中,出去跟他亂打亂鬥,說不定可以攻他一個措手不及。」當下一面看,一面記,雖見每一招衡山派劍法均為敵方所破,但想田伯光絕不知此種破法,此點不必顧慮。

  他一面記憶,一面手中比劃,學得二十餘招變化後,已花了大半個時辰,只聽田伯光的聲音在洞外傳來:「令狐兄,你再不出來,我可要衝進來了。」令狐冲提劍躍出,叫道:「好,我再接三十招!」

  田伯光笑道:「這一次令狐兄若再敗了,那便如何?」令狐冲道:「也不是第一次敗了。多敗一次,又待怎樣?」說這句話時,手中長劍已如狂風驟雨般連攻七招。這七招都是他從後洞石壁上新學來的,果是極盡變幻之能事。田伯光沒料到他華山派劍法中有這樣的變化,倒給他鬧了個手足無措,連連倒退,到得第十招上,心下暗暗驚奇:「這人劍招變化極多,我若一味挨打,只怕轉眼便給他拆到第三十招。」當下呼嘯一聲,揮刀反擊,他刀上勢道雄渾,令狐冲劍法中的變化便不易施展,到得第十九招上,兩人刀劍一交,令狐冲長劍又被震飛。

  令狐冲躍開兩步,叫道:「田兄只是力大,並非在刀法上勝我。這一次輸得不服,待我進去再想三十招劍法出來,跟你重新較量。」田伯光笑道:「令師此刻尚在五百里外,正在到處找尋田某的蹤跡,十天半月之內。未必便回華山,令狐兄施這拖搪之計,只怕無用。」令狐冲道:「要靠我師父來收拾你,算甚麼英雄好漢?我大病初癒,力氣不足,給你佔了便宜,單比招數,難道連你三十招也擋不住?」田伯光笑道:「我可不上你這個當。是刀法勝你也好,是膂力勝你也好,輸便是輸。贏便是贏,口舌上爭勝,復有何用?」令狐冲道:「好!你等著我,是男兒漢大丈夫,可別越想越怕,逃走下山,令狐冲卻不會來追趕於你!」田伯光哈哈大笑,退了兩步,坐在石上。

  令狐冲回入後洞,尋思:「田伯光傷過泰山派的地絕道長、鬥過恆山派的儀琳師妹,適才我又以衡山派的劍法和他相鬥,但嵩山派的武功他未必知曉。」於是尋到刻著嵩山派武功的石壁,學了十餘招,心道:「衡山派的絕招,剛才還有十招未使,我給他夾在嵩山派劍法之中,再突然使幾招本門劍法,說不定便能鬥得他頭暈眼花。」不等田伯光相呼,便出洞和他相鬥。他劍招忽而嵩山,忽而衡山,到得要緊關頭,又將華山派的幾下絕招使了出來。田伯光連叫:「古怪,古怪!」但拆到二十二招時,終究還是連進三招,將刀鋒架在令狐冲咽喉之上,逼得他棄劍認輸。

  令狐冲道:「第一次我只接得你十招,動腦筋想了一會,便接得你十八招,再想一會,已接得你二十一招。田兄,你怕不怕?」田伯光笑道:「我怕甚麼?」令狐冲道:「我不斷潛心思索,再想幾次,便能接得你三十招了。又多想幾次,便能反敗為勝了,那時我就算不殺你,你豈不是糟糕之極?」田伯光笑道:「田某浪蕩江湖,生平所遇對手之中,以令狐兄最為聰明多智,只可惜武功和田某還差著一大截,就算你進步神速,要想在幾個時辰之中便能勝過田某,天下絕無是理。」

  令狐冲道:「令狐冲浪蕩江湖,生平所遇對手之中,以田兄最為膽大妄為,雖見令狐冲越戰越強,居然並不逃走,難得啊難得。田兄,少陪了,我再進去想想。」田伯光笑道:「請便。」令狐冲慢慢走入洞中,他口中跟田伯光胡說八道,似乎漫不在乎,其實心中卻越來越是擔憂:「他來到華山,定然包藏有極大的陰謀。他明知師父正要找他來加以誅殺,又怎有閒情來跟我拆招比武?將我制住之後,縱然不想殺我,也該點了我的穴道,令我動彈不得,卻何以一次又一次的放我?到底是何用意?」

  他內心深處,隱隱覺到田伯光此番來到華山,實含有恐怖之極的大陰謀,但到底是什麼陰謀,卻是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尋思:「倘若是要絆住了我,好讓旁人收拾我一眾師弟、師妹,又何不直截了當的殺我?那豈不乾脆容易得多?」以手支頤,思索半晌,一躍而起,心想:「今日之事,看來我華山派是遇上了極大的危難。師父、師娘不在山上,令狐冲是本門之長,這副重擔是我一個人挑了。不管田伯光有何圖謀,我須當竭盡心智,和他纏鬥到底。只要有機可乘,一劍將他殺了,又有何妨?」心念已決,又去觀察石壁上的圖形,這一次卻只揀最狠辣的殺著用心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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