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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第十一回 對坐比鬥

  定逸伸手在桌上一拍,道:「胡說八道,越說越下流了。後來怎樣?」儀琳細聲道:「那田伯光口出胡言,笑嘻嘻的說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答應娶她……娶她為妻,我即刻放她,還向她作揖陪罪,除此之外,萬萬不能。』令狐大哥呸的一聲,道:『你要我倒足一世霉麼?此事再也休提。』田伯光那廝又胡說了一大篇,說什麼留起頭髮,就不是尼姑,還有許多教人說不出的瘋話,我掩住耳朵,不去聽他。令狐大哥道:『住嘴!你再開這種無聊玩笑,令狐冲當場便給你氣死。你不放她,咱們便來決一死戰。』田伯光笑道:『講打,你是打我不過的!』令狐大哥道:『站著打,我不是你對手。坐著打,你便不是我對手。』」

  眾人先前聽儀琳述說,田伯光如何坐在椅上,一直沒站起來,卻一連擋架了泰山派高手地絕道人十七八招凌厲的攻勢,則他善於坐著而鬥,可想而知,令狐冲居然說:「站著打,我不是你對手;坐著打,你不是我對手。」這句話,自是為了故意激惱他而說。何三七點頭道:「遇上了這種惡徒淫賊,先將他激得暴跳如雷,然後乘機下手,倒也不失為一條妙計。」

  儀琳續道:「可是那田伯光聽了這幾句話後,卻也不生氣,只是笑嘻嘻的道:「令狐兄,田伯光佩服你的豪氣膽識,可不是你的武功。」令狐大哥道:「令狐冲佩服你的,乃是你站著打的快刀,卻不是坐著打的刀法。」田伯光哈哈大笑,道:『你這個可不知道了,少年之時,我腿上得過寒疾,有超過兩年功夫,我坐著習練刀法,坐著打正是我的拿手好戲。適才我和那泰山派的牛……牛……道人拆招,倒不是輕視於他,只是我坐著使刀使得慣了,也就懶得站將起來。令狐兄,這一門功夫,你是不如我的。』

  令狐大哥說道:『田兄,你這個可不知道了。你不過少年之時為了腿患寒疾,坐著練了兩年刀法,時候再多,也不過兩年,我別的功夫不如你,這坐著使劍,卻比你強。我天天坐著練劍。』」她說到這裏,眾人目光向勞德諾瞧去,要知道此言是否屬實,各人均想:「可不知華山派武功之中,有這樣一門練法。」勞德諾笑著搖了搖頭,道:「大師哥騙騙他的,敝派沒這一門功夫。」儀琳道:「田伯光臉上露出詫異之色,道:『當真有這回事?在下這不是孤陋寡聞了,倒想見識見識華山派的坐……坐……什麼劍法啊?』令狐大哥笑道:『這些劍法不是我恩師所授,是我自己創出來的。』田伯光一聽,登時臉色一變,道:『原來如此,令狐兄大才,令人好生佩服。』」眾人均知田伯光何以動容。要知武林之中,要新創一路拳法劍法,當真是談何容易,若非武功既高,又有過人的才智學識,絕難別開蹊徑,另創新招。像華山派這種開山立派數百年的名門大派,本派武功的一招一式,無不經過千錘百鍊,要將其中一招稍加變易,也是艱難之極,何況另創一套劍派?勞德諾心想:「原來大師哥暗中創了一套劍法,怎地不跟師父說,難道他想自立門戶不成?是了,多半他受了師父杖責,心中不忿,有意脫離華山一派,免得多受屈辱。」

  只聽儀琳嘆道:「當時令狐大哥嘻嘻一笑,道:『這種劍法臭氣沖天,有何值得佩服之處?』田伯光大感詫異,問道:『怎地臭氣沖天?』我心中也是好生奇怪,劍法最多是不高明,那有什麼香氣臭氣。只聽得令狐大哥道:『不瞞田兄說,我每天早晨出恭,坐在茅廁之中,到處蒼蠅飛來飛去、好生討厭,於是我提起劍來,擊刺蒼蠅,初時刺之不中,久而久之,熟能生巧,出劍便刺到蒼蠅,漸漸心神領會,從這些擊刺蒼蠅的劍招之中,悟出一套劍法來。使這套劍法之時,一直是坐著出恭,豈不是臭氣有點難聞麼?』

  「他說到這裏,我忍不住便笑了出來,這位令狐大哥真是滑稽,天下那有這樣練劍的。田伯光聽了,卻臉色鐵青,道:『令狐兄,我當你是個朋友,你出此言,未免欺人太甚,你當我田伯光是茅廁中的蒼蠅,是不是?好,我便領教領教你的這路……你這路……』」

  眾人聽到這話,都是暗暗點頭,要知高手比武決勝,倘若心意浮躁,可說是先自輸了三成,令狐冲這種言語,顯然意在激怒對方,現在田伯光發怒,那是第一步已中計了。定逸問道:「後來卻又如何?」

  儀琳道:「令狐大哥笑嘻嘻的道:『在下練這路劍法之時,只是為了好玩,絕無與人爭勝拚鬥之意,田兄千萬不可誤會,小弟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將田兄當作是茅廁裏的蒼蠅。』我聽他說到茅廁裏的蒼蠅,忍不住又笑了一聲。田伯光更加惱怒,抽出單刀,放在桌上,說道:『好,咱們便大家坐著,比上一比。』我見到他眼中露出兇光,心中很是害怕,這田伯光顯然已動殺機,要將令狐大哥殺了。

  「令狐大哥笑道:『坐著使刀使劍,你沒我功夫深,你是比不過我的。令狐冲今日新交了田兄這個朋友,又何必傷了兩家和氣?再說,令狐冲堂堂丈夫,不肯在自己最擅勝場的功夫上佔朋友的便宜。』田伯光道:『這是田伯光自甘情願,不能說是你佔了我便宜。』令狐大哥道:『如此說來,田兄是一定要比?』田伯光道:『一定要比!』令狐大哥道:『一定要坐著比!』田伯光道:『對了,一定要坐著比!』令狐大哥道:『好,既是如此,咱們得訂下一個規條,勝敗未決之時,那一個先站了起來,便算是輸了。』田伯光道:『不錯!勝敗未決之時,那一個先站起身來,便算是輸了。』

  「令狐大哥又問:『輸了的便怎樣?』田伯光道:『你說如何便如何?』令狐大哥道:『待我想一想。有了。第一,比輸之人,今後見到這個小尼姑,不得再有任何無禮的言語行動,一見到她,便得上前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禮,說道:小師父,弟子田伯光拜見。』田伯光道:『呸!你怎知一定是我輸了?要是你輸呢?』令狐大哥道:『我也是一樣,是誰輸,誰便得改投恆山派門下,做定逸老師太的徒孫,做這個小尼姑的徒弟。』師父,你想令狐大哥說得滑稽不滑稽?他二人比武,怎地輸了要改投恆山派門下?我又怎能收他們做徒弟?」她說到這裏,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她一直愁容不展,此刻微現笑靨,更增秀色。

  定逸道:「這些江湖上的漢子,什麼話都說得出,你又怎地當認真?這令狐冲存心是在激怒田伯光。」她說到這裏,抬起頭來,微閉雙目,思索令狐冲用什麼法子能夠取勝,倘若他比武敗了,又如何自食其言?想了一會,自知自己的智力與這種無賴流氓相比,實在差得太遠,不必徒傷腦筋,便問:「那田伯光卻又如何回答?」

  儀琳道:「田伯光見令狐大哥說得這般有恃無恐,臉上現出遲疑之色,我料他有一些擔心了,大概在想:莫非令狐冲坐著使劍,有過人之長?令狐大哥又激他:『倘若你決意不肯改投恆山派門下,那麼咱們也不用比了。』田伯光怒道:『胡說八道!好,就是這樣,輸了的拜這小尼姑為師!』我道:『我可不能收你們做徒弟,我功夫不配,再說,我師父也不許,我恆山派中個個都是尼姑,怎能夠……怎能夠……』令狐大哥將手一揮,道:『我和田兄商量定的,你不收也得收,那由得你作主?』他轉頭問田伯光道:『第二,輸了之人,就得舉刀一揮,自己做了太監。』師父,不知道什麼是舉刀一揮,自己做了太監?」

  她這麼一問,眾人都笑了起來,定逸卻也忍不住好笑,一時嚴峻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道:「那些流氓的粗話,好孩子,你不懂就不用問,沒什麼好事。」儀琳道:「噢,原來是粗話。我本來想有皇帝就有太監,沒什麼了不起。田伯光聽了這話後,斜眼向著令狐大哥道:『令狐兄,你當真有必勝的把握?』令狐大哥道:「這個自然!站著打,我令狐冲在普天下武林之中,排名第三十九,坐著打,排名第二!』田伯光甚是好奇,問道:『你第二?第一是誰?』令狐大哥道:『那是魔教教主東方不敗!』」儀琳一提到「魔教教主東方不敗」八個字,眾人臉色卻是為之一變。

  儀琳察覺到廳上空氣突然異樣,既感詫異,又有些害怕,深恐自己說錯了話,問道:「師父,這話不對麼?」定逸道:「你別提這人的名字。田伯光卻怎麼說?」儀琳道:「田伯光當時點了點頭,道:『你說東方教主第一,我無異言,可是閣下自居排名第二,未免有些自吹自擂。難道你還勝得過尊師岳先生?』令狐冲大哥道:『我是說坐著打啊。站著打,我師父排名第六,我是三十九,跟他老人家又差得遠了。』田伯光點頭道:『原來如此!那麼站著打,我排名第幾?這又是誰排的?』令狐大哥道:『這是一個大秘密,田兄,我跟你言語投機,說便跟你說了,可千萬不能洩漏出去,否則卻要惹起武林中老大一場風波。三個月之前,我五嶽劍派的五位掌門師尊在華山聚會,談論當今武林名手的高下,五位師尊一時高興,便將普天下眾高手排了一排。田兄,不瞞你說,五位師尊對你的人品罵得一錢不值,說到你的武功啊,大家認為還真不含糊,站著打,天下可以排列第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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