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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第九回 醉仙樓頭

  定逸師太回過頭來,向那賣餛飩的老人瞪了一眼,道:「原來是你!」那老人笑道:「不錯,是我!師太的脾氣忒大了些。」定逸道:「你管得著麼?」便在此時,街頭有兩個人張著油紙雨傘,提著燈籠,快步奔來,叫道:「這邊是恆山派的神尼麼?」

  定逸聽得那兩人稱呼自己為「神尼」,心頭一喜,道:「不敢,恆山定逸在此。尊駕何人?」那二人奔到臨近,只見他們手中所提燈籠上都寫著「劉府」兩個紅字。當先一人道:「晚輩奉敝業師之命,邀請定逸師伯和眾師姊,同到敝處奉齋,晚輩未得眾位來到衡山的訊息,不曾出城遠迎,恕罪恕罪。」說著便躬身行禮。定逸道:「不須多禮。兩位是劉三爺的弟子嗎?」那人道:「正是晚輩向大年,這是我師弟米為義,向師伯請安。」定逸極喜受人奉承,見向米二人執禮甚恭,心下先自喜歡道:「好,我們正要到府上拜訪劉三爺。」

  向大年向著梁發等道:「這幾位是?」梁發道:「在下華山的梁發。」向大年欣然道:「原來是華山的『九鼎手』梁發三哥,久慕英名,請各位同到敝舍。我師父囑咐我們到處迎接各路英雄好漢,實因來的人多,簡慢之極,得罪了朋友,各位請吧。」這時勞德諾已走將過來,道:「我們本想會齊大師哥後,同來向劉三爺請安。」向大年道:「這位想必是勞二哥了。我師父當日稱讚華山派岳師伯座下眾位師兄們如何了得,令狐師兄更是傑出的英才。令狐師兄既然未到,眾位先去也是一樣。」勞德諾心想:「小師妹給定逸師叔拉了去,看樣子是不肯放的了,我們只有陪她一起去。」便道:「打擾了。」向大年道:「眾位勞步來到衡山,那是給我們臉上貼金,怎麼還說這些客氣話?請!請!」

  定逸指著那賣餛飩的人道:「這一位你也請麼?」向大年朝那老人瞧了一會,突然有悟,躬身道:「原來是雁蕩山的何師伯到了,真是失禮,請,請何師伯駕臨敝舍。」原來這賣餛飩的老人,名叫何三七,是浙南雁蕩山的一位高手。他自幼以賣餛飩為生,學成武功後,仍是挑著副餛飩擔遊行江湖,這副餛飩擔可說是他標記,只是市鎮街巷中賣餛飩之人何止千千萬萬,若非素識,何處去找?但既賣餛飩而又是武林中人,那自是非何三七不可了。

  何三七哈哈一笑,道:「正要打擾。」將桌上的餛飩碗收拾了。勞德諾道:「晚輩有眼不識泰山,何前輩莫怪。」何三七笑道:「不怪,不怪,你們來光顧我餛飩,是我衣食父母,何怪之有?十四碗餛飩,五文錢一碗七十文銅錢。」說著伸出了左掌。

  勞德諾好生尷尬,不知何三七是否開玩笑。定逸道:「吃了餛飩就給錢啊,何三七又沒說請客。」何三七笑道:「是啊,小本生意,現銀交易,至親好友,賒欠免問。」勞德諾道:「是,是!」卻也不敢多給,數了七十文銅錢,雙手恭恭敬敬的奉上。何三七收了,轉身向定逸伸出手來,道:「你打碎了我兩隻餛飩碗,兩隻調羹,一共十二文,賠來。」定逸一笑,道:「小氣鬼,連出家人也要訛詐。儀光,賠了給他。」儀光數了十二文,也是雙手奉上。何三七接過,丟入餛飩擔旁直豎的竹筒之中,挑起擔子,道:「去吧!」

  向大年向茶博士道:「這裏的茶錢,回頭再算,都記在劉三爺賬上。」那茶博士笑道:「哈,是劉三爺的客人,哈,我們請也請不到,哈,還算什麼茶錢?」

  於是向大年當先領路,定逸拉著那華山派的少女,和何三七並肩而行,恆山派和華山派的群弟子跟在後面。林平之心想:「我就遠遠的跟著,且看是否能混進劉正風的家裏。」眼見眾人轉過了街角,便即起身走到街角,見眾人向北行去,顧不得大雨傾盆,挨著人家的屋簷下走去。過了三條長街,只見左首一座大宅,門口點著四盞大燈籠,十餘人手執火把,有的提著燈籠,正自忙著迎客。定逸、何三七等一行人進去後,又有好多賓客從長街兩頭走去。林平之大著膽子,走到門口。

  這時正有兩批江湖豪客由劉門弟子迎著進門,林平之一言不發的跟了進去。知賓的只道他也是賀客,笑臉迎人,道:「請進,奉茶。」一踏進大廳,只聽得人聲喧嘩,原來廳上已有二百餘人分坐各處,自顧自談笑。林平之心中一定,尋思:「這裏這麼多人,誰也不會來留心我,只須找到青城派的那些惡徒,便能查知我爹爹媽媽的所在了。」當下在廳角暗處的一張小桌旁坐下,不久便有家丁送上清茶、麵點、熱毛巾。劉家對來賀的客人竟是一視同仁,招呼得甚是周到。

  他放眼打量,只見恆山群尼圍坐在左側的一桌,華山群弟子圍坐在其旁另一桌,那少女也坐在那裏看來定逸已放開了她。但定逸自己和何三七卻不在其內。林平之的目光一桌一桌的掃將過去,突然間心中一震,胸口熱血上湧,只見方人智、于人豪兩個和一群人圍坐在兩桌之旁,顯然都是青城派的弟子了,但他父親和母親卻不知給他們囚禁在何處了。

  林平之又悲又怒,又是擔心,深恐父母已遭了他們的毒手,只想將座位移近其旁,偷聽他們的說話但轉念又想,好容易混到了這裏,若是稍有輕舉妄動,給方人智他們瞧出了破綻,反為不美。

  正在這時,忽然門口一陣騷動,幾名青衣漢子抬著兩塊門板,匆匆進來,門板上臥著兩人,身上蓋著白布,布上都是鮮血。廳上眾人一見,都搶近去看,便聽得有人說道:「是泰山派的!」「泰山派的地絕道人受重傷,還有一個是誰?」「是泰山掌門天門真人的弟子,姓董的,死了嗎?」「死了,你看這一刀從前胸砍到後背,那還不死!」

  眾人喧擾聲中,一死一傷二人都抬到了後廳,便有許多人跟著進去。廳上眾人紛紛議論:「地絕道人是泰山派的高手,有誰這樣大膽,居然將他砍得重傷?」「能將地絕道人砍傷,自然是武功比他更高的好手,藝高人膽大,便沒有什麼希奇!」

  大廳上眾人議論紛紛之中,向大年匆匆出來,走到華山群弟子圍坐的席上,向勞德諾道:「勞師兄,我師父有請。」勞德諾應道:「是!」,站起身來,隨著他走進內室,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來到一座花廳之中。

  只見居中五張太師椅並列,四張倒是空的,只有東首一張上坐著一位身材魁梧的紅臉道人。勞德諾知道這五張太師椅是為五嶽劍派的五位掌門人而設,嵩山、恆山、華山、衡山四劍派掌門人卻沒到,那紅臉道人是泰山派的掌門天門道人。兩旁坐了十九位武林中的前輩,恆山派是定逸師太,青城派的余滄海,浙南雁蕩山的何三七都在其內。下首主位坐著一個身穿醬色繭綢袍子,矮矮胖胖,猶如財主模樣的中年人,正是主人劉正風了。勞德諾先向主人劉正風行禮,再向天門道人拜倒,說道:「華山弟子勞德諾,叩見天門師伯。」

  那天門道人滿臉煞氣,似是心中鬱積著極大的憤怒要爆炸出來,左手在太師椅的靠手上重重一拍,問道:「令狐冲呢?」他這一句話,聲音極響,當真便如半空中打了個霹靂,連隔得甚遠的大廳上也都是聳然動容。那少女驚道:「三師弟,他們又在找大師哥啦。」梁發點了點頭,並不說話,過了一會,低聲道:「大家定些!大廳上各路英雄畢集,別讓人小覷了我華山派。」林平之坐得甚遠,也聽到了天門道人的暴雷一般的大怒之聲,心想:「他們又在找令狐冲啦。這個令狐老兒,闖下的亂子也真不少。」

  勞德諾被天門道人這一聲積怒凝氣的大喝,只震得耳中嗡嗡作響,雙膝發軟。本來跪倒在地,過得一會才站起身來,說道:「啟稟師伯,令狐師兄和晚輩一行人在衡陽分手,約定在衡山相會,同到劉師叔府上來道賀,今天若是不到,相信明日定會來了。」天門道人怒道:「他還敢來?他還敢來?令狐冲是你華山派的掌門大弟子,總算是名門正派的人物,他和那聲名狼籍、無惡不作的田伯光在一起幹什麼了?」勞德諾道:「據弟子所知,大師哥和田伯光素不相識。大師哥平日就愛喝上三杯,多半不知對方便是田伯光,無意跟他湊在一起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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