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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奮接銅牌(2)


  張三笑道:「三弟,你瞧這人相貌跟你像不像?他們將他藏了起來,騙了你來頂替他作幫主,可是,哈哈,你大哥、二哥還是將他找了出來,叫你作不成長樂幫的幫主,你怪不怪我?」

  石破天搖搖頭,目不轉睛的瞧著那人,過了半晌,說道:「媽媽,爹爹,叮叮噹當,貝先生,我……我早說你們認錯了人,我不是他,他……他才是真的。」

  閔柔搶上一步,顫聲道:「你……你是玉兒?」那人點了點頭,道:「媽,爹,你們都在這裏。」

  白萬劍踏上一步,森然道:「你還認得我麼?」

  那人低下了頭,道:「白師叔,眾……眾位師叔,也都來了。」

  白萬劍哈哈一笑,道:「我們都來了。」

  貝海石皺眉道:「這兩位相貌一般無二,身材年歲又是一樣,到底那一位是本幫的幫主,我可認不出來,這當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你…你才是石幫主,是不是?」那人點了點頭。

  貝海石道:「這些日子中,幫主卻又到了何處?」

  那人道:「一言難盡,慢慢再說。」廳上突然間寂靜無聲,只聽得閔柔抽抽噎噎的哭了出來。

  白萬劍說道:「相貌可以相同,難道腿上的劍疤也是一般無異,此中大有情弊。」

  丁璫忍不住也道:「這人是假的。真的天哥,左肩上有……有一個疤痕。」

  石清也是懷疑滿腹,說道:「我那孩兒幼時曾為人暗器所傷。」指著石破天道:「這人身上有此暗器傷痕,到底誰真誰假,一驗便知。」眾人瞧瞧石破天,又瞧瞧那華服少年,心下無不駭異。

  張三哈哈笑道:「既要偽造石幫主,自然是一筆一劃,都要造得真像才行。真的身上有疤,假的當然也有。」右手一伸,刷一聲,已從一名長樂幫副香主腰間拔出一柄長劍,手腕抖處,寒光閃動,在那華服少年的肩頭、左腿、左臀三處各自劃了個圈子,張口一吹,登時從他身上飄下三塊腕口大小的圓形布片。

  這三塊布片散了開來,又化成九塊,原來他長劍這麼一抖,已將那少年外衣裏衣、面褲襯褲都割下了一個圓圈,登時露出肌膚。只見他肩頭有疤、腿上有傷、臀部有痕,與丁璫、白萬劍、石清三人所說盡皆相符。

  眾人都是「啊」的一聲驚呼,既訝異張三劍法之精,這一劃不傷皮肉,而切割衣衫,利逾並剪,複見那少年身上的疤痕,果與石破天身上一模一樣。

  丁璫搶上前去,顫聲道:「你……你……果真是天哥?」

  那少年苦笑道:「叮叮噹當,多日不見,我想得你好苦,你卻早將我拋在九霄雲外了。你認不得我,可是你啊,我便再隔一千年、一萬年,也永遠認得你。」

  丁璫聽他這麼說,喜極而泣,道:「你……你才是真的天哥。他……他這個可惡的騙子,怎麼說得出這些真心情意的話來?我險些兒給他騙了!」說著向石破天怒目而視,同時情不自禁的伸手拉住了那少年的手。

  那少年將手掌緊了一緊,向她微微一笑。丁璫登覺如坐春風,喜悅無限。

  石破天走上兩步,說道:「叮叮噹當,我早說不是你的天哥,你……你生不生我的氣?」

  突然間拍的一聲,石破天臉上熱辣辣的著了個耳光。

  丁璫怒道:「你這騙子,啊唷,啊唷!」她這一掌打得甚是著力,卻被石破天的內力反激出來,震得她手掌猶如碰到了燒紅的鋼鐵一般。

  石破天道:「你……你的手掌痛嗎?」丁璫怒道:「滾開,滾開,我再也不要見你這無恥的騙子!」

  石破天黯然神傷,喃喃道:「我……我不是故意騙你的。」

  丁璫怒道:「還說不是故意?在你肩頭偽造了個傷疤,為什麼不早說?」

  石破天搖搖頭道:「我自己也不知道!」丁璫頓足道:「騙子,騙子,你走開!」一張俏臉漲得通紅。

  石破天眼眶中淚珠滾來滾去,險些便要奪眶而出,強自忍著,退了開去。

  石清轉頭問貝海石道:「貝先生,這……這位少年,你們從何處覓來?我這孩兒,又如何給你們硬栽為貴幫的幫主?武林中朋友在此不少,還得請你分說明白,以釋眾人之疑。」

  貝海石道:「這位少年相貌與石幫主一樣,連你們玄素雙劍是親生的父母,也都分辨不出,我們外人認錯了,怕也難怪吧?」

  石清點了點頭,心想這言倒也不錯。

  貝海石又道:「至於石幫主接任敝幫幫主,那是憑武功打敗了東方前幫主,才由眾兄弟群相推戴的。石幫主,此事可是有的?『硬栽』二字,從何說起?」

  那少年石中玉囁嚅道:「當時也不過是一時的權宜之計,免得幫中大亂而已。貝先生,這長樂幫的幫主,還是你來當吧,我可不幹了啦。」

  貝海石臉色鐵青,道:「那時候幫主說什麼話來?事到臨頭,卻又翻悔推託。」

  石中玉道:「我實在是幹不了。幫中諸務,事事都由你貝先生一人決定,我只掛名做個傀儡,因此上次我決意一走了之,退位以避賢路。我既不告而別,這幫主自然不當的了。我留給你的書信之中,不是已說得明明白白的嗎?」

  貝海石奇道:「信?什麼信?我可從來沒見過。」

  石中玉笑道:「貝先生本事當真不小,我隱居不出,免惹麻煩,虧得你不知從何處去找了這個小子出來。這小子的相貌和我也真像。陽貨貌似孔子,古時候原是有的。他既愛冒充,就冒充到底好了,又來問我什麼?爹,媽,這是非之地,咱們及早離去為是。」他口齒伶俐,原無理的事,卻說得似乎大有道理,比之石破天,那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張三哈哈笑道:「石幫主,貝先生,你們想必知道我龍木島的規矩。這邀宴銅牌是幫主親自接了最好,幫主若是不接,便是貴幫不給龍木島的面子,朋友算是變成敵人。龍木島對於敵人,向來是不大客氣的。」

  貝海石與長樂幫群豪都是心中一震,知道若再無人出來接他手中銅牌,這胖瘦二人便要大開殺戒。他二人适才露的幾手功夫,全幫上下,委實是無人能敵。

  石破天道:「貝先生,他……他可不是說玩的,說殺人便殺人,飛魚幫、鐵叉會那些人,都給他二人殺得乾乾淨淨。我看不論是誰做幫主都好,先將這兩塊銅牌接了下來,免得多傷人命。雙方都是好兄弟,真要打起架來,我不知幫誰才好。」

  貝海石道:「此是幫主之事,咱們做屬下的可作不了主。」

  石破天向石中玉道:「石幫主,你就接了銅牌吧。你接牌也是死,不接也是死。只不過若是不接呢,那就累得全幫兄弟都陪了你一起死,這……這於心何忍?」

  石中玉嘿嘿冷笑,道:「你慷他人之慨,話倒說得容易,你既如此大仁大義,何不為長樂幫擋災解難,自己接了這兩塊銅牌?嘿嘿,當真好笑!」

  石破天歎了口氣,向石清、閔柔瞧了一眼,向丁璫瞧了一眼,說道:「貝先生,眾位一直待我不錯,原本盼我能為長樂幫消此大難,真的石幫主既不肯接,就由我來接吧!」說著走向張三身前,伸手便去取他掌中銅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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