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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奮接銅牌(3)


  張三將手一縮,說道:「且慢!」向貝海石道:「龍木島邀宴銅牌,只交正主。貴幫到底奉那一位作幫主?」

  貝海石等萬料不到石破天竟在識破各人圖謀之後,仍能為本幫賣命,這些人雖然個個凶狡剽悍,但此時感激之情,無不油然而生,不約而同的齊向石破天躬身行禮,說道:「願奉大俠為本幫幫主,遵從幫主號令,不敢有違。」

  石破天還禮道:「不敢,不敢!我什麼事都不懂,說錯了話,做錯了事,你們不要怪我才好。」

  張三哈哈一笑,道:「長樂幫石幫主,今年十二月初八,請到龍木島來喝臘八粥。」

  石破天道:「自當前來拜訪兩位哥哥。」

  張三、李四對望了一眼,都眉頭一皺。張三右手揚處,兩塊銅牌緩緩向石破天飛去。須知這兩塊銅牌甚是沉重,擲出之後,若是勢挾勁風的飛出,那是並不希奇,但如此緩緩淩空推前,便如空中有兩根瞧不見的細線吊住一般,內力之奇,實是匪夷所思。

  眾人睜大了眼睛,瞧著石破天。閔柔突然叫道:「孩兒別接!」石破天道:「媽,我已經答應了的。」雙手一伸,一手抓住了一塊銅牌,向閔柔道:「石……石……石莊主明知危險,仍是要代上清觀主赴龍木島去,叫人心下佩服,孩……我也要學上一學。」

  李四道:「好英雄俠義,不愧和你結拜一場。兄弟,咱們把話說在前頭,到得龍木島上,大哥、二哥對你一視同仁,可不能給你什麼特別照顧。」

  石破天道:「這個自然。」

  李四道:「這裏還有幾塊銅牌,是邀請關東范、風、呂三位到龍木島來喝臘八粥的。三位接是不接?」

  范一飛向高三娘子瞧了一眼,心想:「你既已經接了,咱們關東四大門派同進同退,也只有硬著頭皮,將這條老命去送在龍木島了。」

  當即說道:「承蒙龍木島瞧得起,姓范的焉有敬酒不喝喝罰酒之理?」走上前去,從李四手中接過兩塊銅牌。

  風良哈哈一笑,道:「到十二月初八還有兩個月,就算到那時非死不可,可也是多活了兩個月。」當下與呂正平都接了銅牌。

  張三、李四二人抱拳行禮,道:「多謝,多謝。」向石破天道:「兄弟,咱們尚有遠行,今日可不能跟你一起喝酒了,這就告辭。」

  石破天道:「喝三碗酒兒,那也無妨。兩位哥哥的酒葫蘆呢?」

  張三笑道:「扔了,扔了!這種酒非一朝一夕能配,帶著兩個空葫蘆有何趣味?好吧,二弟,咱哥兒三個這就喝三碗酒。」早有長樂幫中的幫眾斟上酒來,張三、李四和石破天各幹了三碗。

  石清踏上一步,朗聲道:「在下石清,忝為玄素莊莊主,意欲與內子同上龍木島來討一碗臘八粥喝。」

  張三陡地轉過身來,心想:「三十多年來,武林中一聞到龍木島三字,無人不是驚心膽戰,今日居然有人自願前往,那倒是第一次聽見的事。」說道:「石莊主,這可對不起了。你兩位是上清觀門下,未曾另行開門立派,此番難以奉請。楊老英雄,白大英雄,也是這般。」

  白萬劍忽道:「兩位尚有遠行,是否……是否前去淩霄城?」

  張三笑道:「白大英雄料事如神,我二人正要前去拜訪令尊威德先生白老英雄。」

  白萬劍踏上一步,欲言又止,隔了半晌,才道:「很好,很好。」

  張三笑道:「白大英雄若是回去很快,咱們還可在淩霄城再見。請了,請了!」和李四一舉手,二人一齊轉身,緩步出門。

  高三娘子罵道:「王八羔,什麼東西!」左手揮處,四柄飛刀向二人背心擲去。她明知這一下萬難傷到二人,只是心中憤懣難宣,放幾口飛刀發洩一下也是好的。

  眼見四柄飛刀轉瞬間便到了二人背後,二人似是絲毫不覺,石破天宅心忠厚,又無見識,忍不住叫道:「兩位哥哥小心了!」猛聽得呼的一聲,二人向前飛躍而出,迅捷難言,眾人眼前只是一花,四柄飛刀拍拍拍拍的四聲都釘在門外的照壁之上,張三李四卻不知去向。飛刀是手中擲出的暗器,但二人使輕功縱躍,居然比之暗器尚要快速,實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群豪相顧失色,如見鬼魅。高三娘子兀自罵道:「王八羔……」但忍不住心驚,只罵得三個字,下面就沒有聲音了。

  石中玉攜著丁璫的手,正在慢慢溜到門口,想乘眾人不覺,就此溜出門去,不料高三娘子這四柄飛刀,卻將各人的目光都引到了門邊。白萬劍厲聲喝道:「站住了!」轉頭向石清道:「石莊主,你交代一句話下來吧!」

  石清歎道:「姓石的生了這樣……這樣的兒子,更有什麼話說?白師兄,我夫婦攜帶犬子,同你一齊去淩霄城向白老伯領罪便是。」他此言一出,白萬劍和雪山群弟子無不大出意外,先前為了個假兒子,他夫婦奮力拒戰,拼死不屈,此刻真兒子現身,他反而答允同去淩霄城領罪,莫非其中有詐?

  閔柔向丈夫望了一眼,這時石清也正向妻子瞧來。二人目光相接,見到對方神色淒然,都是不忍再看,各將眼光轉了開去,心下均想:「原來咱們的兒子終究是如此不成材的東西,既是答應了做長樂幫的幫主,大難臨頭之際,卻又推委避禍,這樣人品,任他武功如何高強,終究為江湖上好漢所不齒。」

  他夫婦二人這幾日來和石破天相處,雖覺他大病之後,記憶未複,種種說話舉動,甚是幼稚可笑,但覺他天性淳厚,而天真爛漫之中,往往流露出一股英俠之氣,心下甚是喜歡。

  閔柔更是心花怒放,石破天愈是不通世務,她愈覺這孩子就像是從前那依依膝下的七八歲孩童,勾引起當年許多甜蜜的往事。

  不料真的石中玉突然出現,容貌雖是一般無異,行為卻大相徑庭,一個猥瑣懦怯,一個銳身任難,偏偏那個懦夫是自己的兒子,那少年英雄卻不是自己兒子。

  閔柔心下對石中玉好生失望,但畢竟是自己親生的孩子,向他招招手,柔聲道:「孩子,你過來!」

  石中玉走到她身前,笑道:「媽,好幾年不見,孩兒真是想念你得緊。媽,你越來越年青俊俏啦,不論是誰,都會說你是我姊姊,決不相信你是我親生的娘。」

  閔柔微微一笑,心頭甚是氣苦:「這孩子只學得一副油腔滑調。」笑容之中,不免充滿了苦澀之意。

  石中玉又道:「媽,孩兒早幾年曾覓得一對碧玉鐲兒,一直帶在身邊,只盼那一日見到你,親手給你戴在手上。」一面說,一面從懷中摸出一黃緞包兒,打了開來,取出一對玉鐲,一朵鑲寶石的珠花,拉過母親的手來,將那對玉鐲替她戴在腕上。

  閔柔原本喜愛首飾打扮,見這副玉鐲子溫潤晶瑩,十分好看,想到兒子的孝心,不由得慍意漸減。

  石中玉轉過身來,將那朵珠花簪在丁璫秀髮之上,低聲笑道:「這朵花該當再美十倍,才配得上叮叮噹當的花容月貌,眼下沒有法子,只好將就著戴上一戴吧。」

  丁璫大喜,低聲道:「天哥,你總是這般會說話。」伸手輕輕撫弄鬢上的珠花,斜視石中玉,臉上喜氣盎然。

  貝海石咳嗽了幾聲,說道:「難得楊老英雄、石莊主夫婦、關東四大門派眾位英雄大駕光臨,種種誤會,亦已解釋明白。讓敝幫重整杯盤,共謀一醉。」

  但石清夫婦、白萬劍、范一飛等各具心事,均想:「你長樂幫的大難是有人出頭擋過了,我們卻那有心情來喝你的酒?」

  白萬劍首先說道:「龍木島的兩個使者說過要上淩霄城去,此事與家父一世威名攸關,在下非得立時趕回不可。貝先生的好意,在下心領了。」

  石清道:「我們三人須和白師兄同去。」

  范一飛等也即告辭,說道臘八粥之約為期不遠,須得趕回關東。他們雖然含糊其辭,但人人心下明白,他們趕回關東,是去料理自己身後的遺事。

  當下群豪都告辭出來。石破天神色木然,隨著貝海石送客,心中十分淒涼:「我早知他們是弄錯了,偏偏叮叮噹當說我是她的天哥,石莊主夫婦又說我是他們的兒子。」

  突然之間,只覺世上孤另另的只剩下了自己一人,誰也和自己無關。

  范一飛等又再三道謝解圍之德,白萬劍也道:「石幫主,當日得罪,大是不該。石幫主英雄豪邁,在下十分心感。此番回去,若是僥倖留得性命,日後很願和石幫主交個朋友。」石破天唯唯以應,只想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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