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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千里赴難(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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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娘子笑道:「恭祝兩位百年好合,白首偕老!」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石破天和丁璫臉上發燒,心中情意蕩漾。忽聽得院子中一個男子聲音喝道:「是英雄好漢,咱們就明刀明槍的來打上一架,偷偷的放一柄飛刀,算是什麼狗熊?」 丁璫「嚶」的一聲,奔到石破天身前,兩人四手相握,忍不住暗暗好笑:「高三娘子這一刀是給咱們滅燭,卻教人給誤會了。」石破天開口待欲分說,只覺一隻軟而嫩滑的手掌按上了自己嘴巴,不許自己說話。他雙臂伸開,便將丁璫摟在懷裏。 卻聽院子中那人繼續罵道:「這種飛刀險狠毒辣,多半還是關東那種不要臉的賤人所使。聽說遼東有個什麼寒梅莊,姓高的寡婦學不好武功,就用這種飛刀暗算人。咱們中原的江湖同道,還真少有這麼差勁的暗器。」 高三娘子這一刀給人誤會了,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由得他罵幾句算了,那知他竟然罵到自己頭上來,心想:「不知他是認得我的飛刀呢,還是只不過隨口說說?」只聽那人越罵越起勁:「關東地方窮,胡匪馬賊到處都是,他媽的有個叫做什麼慢刀門的,刀子使得不快,專用蒙汗藥害人。還有個什麼青蛇門的,拿幾條毒蛇兒沿門討飯,又有個姓范的叫什麼『一飛落水』的,卻會使兩橛掏糞短棍兒,真是叫人笑歪了嘴。」 這人在院子中這麼大聲一嚷,關東群豪無不變色,知道此人是有意沖著自己這夥人而來。 呂正平手提紫金刀,沖進院子,只見一個矮小的漢子在指手劃腳的罵得十分高興。 呂正平喝道:「朋友,你在這裏胡言亂語,是何用意?」 那人道:「有什麼用意?老子一見到關東的扁腦殼,心中就生氣,就想一個個都砍將下來,掛在梁上。」 呂正平道:「很好,扁腦殼在這裏,你來砍吧!」身形一晃,已欺到他的身側,橫過紫金刀,一刀已將他攔腰斬為兩截,上半截飛出丈餘,滿院子都是鮮血。 這時范一飛、風良、高三娘子等都已站在院子中觀看,不論這矮小漢子使出如何神奇的武功,甚至將呂正平斬為兩截,各人的驚訝都沒如此之甚,呂正平更是驚得呆了。大言炎炎,將關東四大門派的武功說得一錢不值,身上就算沒有驚人藝業,至少也能和呂正平拆上幾招,那想得此人竟是絲毫不會武功。 群豪正在面面相覷之際,忽聽得屋頂有人冷冷的道:「好功夫啊好功夫,關東快刀門呂大俠,一刀將一個端茶送飯的店小二斬為兩截!」 群豪仰頭向聲音來處瞧去,只見一人身穿灰袍,雙手叉腰,站在屋頂。群豪一見之下,立時省悟,呂正平所殺的乃是這家客店中的店小二,受了此人指使,來尋關東四大門派的晦氣。 高三娘子右手揮處,嗤嗤聲響,三柄飛刀勢挾勁風,向他射去。 那人左手抄處,抓住了一柄飛刀的刀柄,跟著向左一躍,避開了餘下兩柄,長笑說道:「關東四大門派大駕光臨,咱們在鎮北十二里的松林中相會,倘若不願來,也就罷了!」不等范一飛等回答,一躍落屋,飛奔而去,顯是忌憚關東群豪人多勢眾,生怕落了單吃虧。 高三娘子問道:「咱們是去不去?」范一飛道:「不管對方是誰?既是來叫了陣,非得赴約不可。」 高三娘子道:「不錯,總不能教咱們把關東武林的臉丟得乾乾淨淨。」 她走到石破天窗下,朗聲道:「石恩公,小妹子,我們和人家訂了約會,須得先行一步,明日在前面鎮上再一同喝酒吧。」 她頓了一頓,不聽石破天回答,又道:「此處鬧出了人命,不免有些麻煩,兩位也是及早動身為是,免受無謂牽累。」 她並不出口邀石丁二人同去赴約,須知日間惡戰丁不四,石破天救了他四人性命,倘再邀他同去,變成求他保護一般,顯得關東四派太也膿包了。 院子中這些言語,石丁二人隔窗都是聽得清清楚楚。石破天低聲道:「那怎麼辦?」 丁璫歎了口氣,道:「反正這裏是不能住了,咱二人跟在他後面去瞧瞧熱鬧吧。」 石破天道:「卻不知對方是誰?會不會是你四爺爺?」 丁璫道:「我也不知。咱二人別露面,說不定是我爺爺。」 石破天「啊」的一聲,道:「那可糟糕,我……我還是不去了。」 丁璫道:「傻子,倘若是我爺爺,咱們不會溜嗎?你現下武功這麼強,爺爺也殺不了你啦。我不擔心,你倒害怕起來。」 說話之間,只聽得馬蹄聲響,關東群豪陸續出店,只聽高三娘子大聲道:「這裏二百十兩銀子,十兩是房飯錢,二百兩是那店小二的喪葬和安家費用,殺人的是山東響馬王大虎,可別連累了旁人。」 石破天低聲問道:「怎麼出了個山東響馬王大虎?」 丁璫道:「那是假的,明日報官,有個推搪就是了。」兩人出了店來,只見兩匹坐騎系在門前馬樁上等候,當即上馬,投北而去。客店中人明知出了人命,卻又有誰敢出來多問一句? 石破天和丁璫遠遠跟在關東群豪後面,馳出十餘里後,果見前面黑壓壓地好大一片松林。遠遠聽得范一飛朗聲說道:「是那一路好朋友相邀?關東寒梅莊、快刀門、青龍門、臥虎溝拜山來啦。」 江湖有言道:「逢林莫入」,兼之黑夜之中,這松林內焉知沒有埋伏,因此群豪一到林邊,便即止步叫陣。 丁璫道:「咱們躲在草叢裏瞧瞧,且看是不是爺爺。」兩人縱身下馬,矮身走近,伏在一塊大石之後。 范一飛等聽馬蹄之聲,早知二人跟著來,也不過去招呼,只是凝目瞧著松林。四個掌門人站在前面,十餘名弟子隔著丈許,排成一列,站在四人之後。四下裏靜悄悄地,竟無半點聲息。下弦月不甚明亮,映著滿野松林,照得人面皆青。 過了良久,忽聽得林中一聲呼哨,左側和右側各有一行黑衣漢子奔出,卻是奔向關東群豪的左右。 每一行都有五六人之眾,百餘人繞到關東群豪,兜了轉來,將群豪石丁二人都圍住了。這百餘人站定身子,俱是手按兵刃,一聲不出。跟著松林中又出來十名黑衣漢子,一字排開。 石破天目光銳利,輕輕「噫」的一聲,原來這十人竟是長樂幫內五堂的正副香主,米橫野、陳沖之、展飛等一齊到了。 這十人一站定,林中又出來一人,正是「著手成春」貝海石。他咳嗽了幾聲,說道:「關東四大門派掌門人枉顧,敝幫兄弟……咳咳……不敢在總舵靜候,特來遠迎。咳咳……只是……只是各位來得遲了,教敝幫合幫上下,等得十分心焦。」 范一飛一他話語之中咳嗽連聲,便知他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貝海石,心想原來對方正是自己此番前來找尋的正主兒,雖見長樂幫聲勢浩大,反而放下了心事,尋思:「既是長樂幫,那麼生死榮辱,在此一戰,勝於和毫不相干的丁不四等人糾纏不清。」便抱拳道:「原來是貝先生遠道來迎,何以克當?在下是臥虎溝范一飛。」跟著替呂正平、風良、高三娘子等三人引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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