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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五


  鄧百川面色鐵青,說道:「公子不提老先生的名字,倒也罷了,提起老先生來,這認他人為父、改姓叛國的行徑,又如何對得起老先生?我們確曾向老先生立誓,輔佐公子興復大燕,光大慕容氏之名,卻絕不是輔佐公子去興旺大理,光大段氏的名頭。」這番話只說得慕容復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無言可答。鄧百川、公冶乾、風波惡三人同時一揖到地,說道:「拜別公子!」風波惡將包不同的屍身抗在肩上,三個人大踏步而去,再不回頭。

  慕容復乾笑數聲,向段延慶道:「義父明鑒,這四人是孩兒的家臣,隨我多年,但孩兒為了忠於大理段氏,不惜親手殺其一人,逐其三人。孩兒孤身而入大理,已見忠心不貳,絕無異志。」

  殷延慶點頭道:「好,好!甚妙。」慕容復道:「孩兒這就替義父解毒。」伸手入懷,取一個小瓷瓶出來,正要遞將過去,心中一動:「這將他身上『紅花香霧』之毒一解,再也不能要脅於池了。今後只有多向他討好,不能跟他勾心鬥角。他最恨的是段譽那小子,我便將這小子先行殺了。」

  當下唰的一聲,長劍出鞘,說道:「義父,孩子第一件功勞,便是將段譽這小子先行殺了,以絕段正淳的後嗣,教他非將皇位傳於你不可。」

  段譽雙眼被黑布蒙著,雖然雙眼不能見物,但慕容復的言語卻是聽得清清楚楚,心思:「玉燕又變成了我的妹子,我早就不想活了,你一劍將我殺死,那是再好也沒有。」一來他只求速死,二來他內息岔了,走火入魔,便欲抗拒,也是無力,只有引頸就戮。

  段夫人見慕容復手提長劍,一步步的向段譽走去,心痛欲絕,「啊」的一聲,慘呼出來。段延慶道:「孩兒,你這孝心殊為可嘉。但這小子太過可惡,多次得罪為父,他伯父、父親奪我皇位,害得我全身殘廢,形體不完,為父定要親手殺了這小賊,方洩我心頭之恨。」慕容復道:「是。」轉身要將長劍遞給段延慶,說道:「啊喲,孩兒糊塗了,該當先為義父解毒才是。」又取出那個小瓷瓶來,一瞥之下,見段延慶眼中微孕得意之色,似在向一人使眼色。慕容復是個精明之極的人,當即順著他眼光瞧去,只見段夫人微微點頭,臉上流露出感激和喜悅的神情。

  慕容復一見之下,疑心登起,但他做夢也想不到段譽乃段延慶和段夫人所生,段延慶寧可捨卻自己性命,也絕不肯讓旁人傷及他這個寶貝兒子,至於皇位甚麼的,更是身外之物了。

  慕容復首先想到的便是:「莫非段正淳與段延慶之間,暗中有甚麼勾結?他們究竟是大理段氏一家,說起來還是遠房的堂兄弟,常言道疏不間親,段家兄弟怎能將我這個素無瓜葛的外人放在心中?」跟著又想:「為今之計,唯有替段延慶立下幾件大功,以堅其言。」當下轉頭向段正淳道:「鎮南王,你回到大理之後,有多久可接任皇位?做了皇帝之後,又隔多久再傳位於我義父?」

  段正淳十分卑薄其為人,冷冷的道:「我皇兄內功深湛,精力充沛,少說也要再做三十年皇帝。他傳他給我之後,我第一次做皇帝,總得好好的幹一下,少說也得做他三十年,六十年之後,我兒段譽也八十幾歲了,就算他只做二十年皇帝,那也是在八十年之後——」慕容復斥道:「胡說八道,那能等得這麼久?限你一個月內,登基為君,再過一個月,禪位於延慶太子。」

  段正淳於眼前情勢,早已看得十分明白,段延慶與慕容復把自己當作踏上大理皇位的階梯,只有自己將皇位傳了給段延慶之後,他們才會殺害自己,此刻卻碰也不敢多碰,若有敵人前來加害,他們還會極力予以保護,但段譽卻是危險之極。他哈哈一笑道:「我的皇位,只能傳給我兒段譽,要我提早傳位,倒是不妨,但要傳給旁人,卻是萬萬不能。」

  慕容復怒道:「我親耳聽到,你已答應將皇位傳給延慶太子,怎麼此刻又反悔了?」段正淳道:「你怎麼會親耳聽到?嘿,延慶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原來當你算計我之時,這位慕容公子在你後邊虎視眈眈的瞧著你。」

  慕容復心下一凜:「不好,這句話可說錯了。這鎮南王老奸巨猾,實是不易對付。」當即岔開話頭,冷冷道:「好罷,我先將段譽這小子一劍殺了,你傳位給他的鬼魂罷!」說著唰的一聲,長劍又抽了出來。段正淳哈哈大笑,說道:「你當我段正淳是甚麼人?你殺了我兒子,難道我還甘心受你擺佈?你要殺儘管殺,不妨連我也一起殺了。」

  慕容復一時倒是躊躇難決,此刻要殺段譽,原只一舉手之勞,但怕段正淳為了殺子之恨,當真是豁出了性命不要,那時連段延慶的皇帝也做不成了。他手提長劍,劍鋒上的青光映得他雪白的臉龐泛出一片慘綠之色,側頭向段延慶望去,要聽他示下。段延慶說道:「這人說得出做得到,倘若他服毒自盡,或是一頭碰死了,咱們的大計便歸泡影。好罷,段譽這小子暫且不殺,既在咱們父子的掌中,便不怕他飛上天去。你將解藥給我再說。」

  慕容復道:「是!」但隨即尋思:「延慶太子適才向段夫人使眼色,到底是甚麼用意?這個疑團不解,我貿然給他解藥,總是大為不妥。可是我若再拖延,定然惹他大大生氣,那便如何是好?」恰好便在這時,聽得王夫人叫了起來:「慕容復你這小子,你說第一個給姑媽解毒,怎麼新拜了個爹爹,便一心一意的去討好這醜八怪?可莫怪我把好聽的話罵出來,他人不像人——」

  慕容復一聽,正中下懷,向段延慶陪笑道:「義父,我姑媽性子剛強,若是言語中得罪了你老人家,還請擔待一二,免得她又再不遜。孩兒給姑母解毒之後,立即給義父化解。」說著便將那瓷瓶遞到王夫人鼻端。王夫人只聞到刺鼻的惡臭,正欲喝罵,卻覺四肢間勁力漸復,又過片刻,便即行動如常。她接過瓷瓶,不住力嗅。慕容復為了拖延時間,也不加制止,只在暗中注視段延慶和段夫人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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