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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六


  玉燕顫聲道:「表哥,你——你又來幹甚麼?我此生已屬於段公子,你若要殺他,不如連我也殺了。」段譽大喜,他不擔心慕容復加害自己,只怕玉燕見了她表哥之後,舊情復燃,又再回到表哥身畔,聽她這麼說,登時放心,又覺玉燕伸手出來,握住了自己雙手,更是信心百倍,說道:「慕容公子,你去做你的西夏駙馬,我非但不再勸阻,而且願意玉成其事。你的表妹,卻是我的了,你再也奪不去了。玉燕,你說是不是?」玉燕道:「不錯,段郎是生是死,我都跟隨著你。」

  慕容復被鳩摩智點中了穴道,能聽能言,便是不能動彈,聽他二人這麼說,尋思:「他二人不知我大敗虧輸,已然受制於人,反而對我仍存忌憚之意,怕我出手加害。如此甚好,我且施個緩兵之計。」

  當下說道:「表妹,你嫁段公子後,咱們已成一家人,段公子已成了我的表妹婿,我如何再會相害?」段譽宅心忠厚,王玉燕不通世務,兩人一聽之下,都是大喜過望,一個道:「多謝慕容兄。」一個道:「多謝表哥!」

  慕容復道:「段兄弟,咱們既成一家人,我要去做西夏的駙馬,你是不再從中作梗了?」段譽道:「這個自然。我但得與令表妹成為眷屬,更無第二個心願,便是做神仙,做菩薩,我也不願。」

  王玉燕的身子輕輕倚到他的身旁,心中喜樂無限。慕容復暗自運氣,要衝開被鳩摩智點中的穴道,一時無法衝開,卻又不願出言相求,心下暗自恚怒:「人道女子水性楊花,果然不錯。若在平日,表妹早就奔到我身邊,扶我起身,這時卻睬也不睬。」他空自怪責旁人,偏忘了自己待人涼薄,逼得她投井自盡。那井底圓徑不到一丈,二人相距其實甚近,玉燕只須跨出一步,便到了慕容復身畔,但她心存顧忌,既恐慕容復另有計謀,加害段譽,又怕段譽多心,是以這一步卻終是沒跨將出去。

  慕容復心神一亂,穴道更是不易解開,好容易靜下心來,解開被封的穴道,剛剛手扶井欄站起身來,啪的一聲有物從身旁落下,正是鳩摩智那部「易筋經」。黑暗中也不知是甚麼東西,慕容復自然而然的向旁一讓,幸好這麼一讓,鳩摩智躍下時,才得不碰到他身上。鳩摩智在污泥中抄起了經書,突然間哈哈大笑。那井極深極窄,這笑聲在一個圓筒中迴旋盪漾,只振得段譽等耳鼓中嗡嗡作響,甚是難受。

  鳩摩智一笑之下,竟是無法止歇,內息鼓脹,神智昏亂,便在這污泥中拳打足踢。一拳一腳都打到井圈磚上,有時力大無窮,打得磚塊粉碎,有時卻又全無氣力。王玉燕十分害怕,緊緊靠在段譽身畔,低聲道:「他瘋了,他瘋了!」

  段譽道:「他當真瘋了!」

  慕容復施展壁虎游牆功,貼著井圈向上爬起,鳩摩智只是大笑,又不住的喘息,拳腳卻是越打越快。玉燕鼓起勇氣,勸道:「大師,你坐下,好好歇一歇,須得定一定神才是。」鳩摩智笑道:「我——我定你個頭!」伸手便向她抓來。井圈之中,能有多少迴旋餘地?這一抓便抓到玉燕肩頭。玉燕一聲驚呼,急速避開。

  段譽斜身擋在她的身前,叫道:「你躲在我的後面。」便在這時鳩摩智雙手已扣住他的咽喉,用力收緊,段譽頓時呼吸急促,說不出話來。玉燕大驚,忙伸手去扳他手臂,但這時鳩摩智瘋狂之餘,內息雖不能運用自如,氣力卻是大得異乎尋常,玉燕的手扳將下去,宛如蜻蜓撼石柱,實不能動搖其分毫。玉燕驚惶之極,深恐鳩摩智將段譽扼死,叫道:「表哥,表哥,你快來幫手,這和尚——這和尚要扼死段公子啦!」

  慕容復一時躊躇難決,心想:「這姓段的說要助我為西夏駙馬,也不知是真是假。此人在少室山上打得我面目無光,令慕容氏在江湖上聲威掃地,今日有難,我何必出手救他?何況這兇僧武功極強,我遠非其敵,且讓他二人鬥個兩敗俱傷。我此刻插手下去,殊為不智。」當下手指穿入磚縫,貼身井圈,並不下來相救。玉燕叫得聲嘶力竭,慕容復只作沒有聽見。玉燕握拳在鳩摩智頭上,背上亂打。鳩摩智又是氣喘,又是大笑,用力扼段譽的喉嚨。

  且說巴天石、朱丹臣等次晨起身,不見了段譽,再到玉燕房門一叫,不聞應聲,見她房門虛掩,敲了幾下,便即推開,見房中亦是無人。巴朱二人暗暗叫苦,登時慌了手腳。朱丹臣道:「咱們這位小主人便和王爺一模一樣,到處留情,定然和王姑娘半夜裏偷偷溜掉,不知去向。」

  巴天石點頭道:「小王爺風流瀟灑,是個不愛江山愛美人的人物。他鍾情於王姑娘,那是人人有目皆睹之事,要他做西夏駙馬——唉,這位小王爺不大聽話,當年皇上和王爺要他練武,他說甚麼也不練,逼得急了,就一走了之。」

  朱丹臣道:「咱們只有分頭去追,苦苦相勸。」巴天石雙手一攤,唯有苦笑。

  朱丹臣又道:「巴兄,想當年王爺命小弟出來追趕小王子,好容易找到了他,那知道——」他說到這裏,放低聲音道:「小王子迷上了這位木婉清姑娘,兩個人半夜裏偷偷溜將出去,總算小弟運氣不錯,早就守在前面道上,這才能夠交差。」

  巴天石一拍大腿,道:「唉,朱賢弟,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既曾有此經歷,怎地又來重蹈覆轍?咱哥兒倆該當輪班守夜,緊緊看住他才是啊。」朱丹臣嘆了口氣,道:「我只道他瞧在蕭大俠與虛竹先生義氣的份上,不會撇手便走,那知道——那知道——」下面這「重色輕友」四個字的評語,一來以下犯上,不敢出口,二來段譽和他交情甚好,卻也是不忍出口。兩人無法可施,只得去告知蕭峰和虛竹,各人分頭出去找尋,整整找了一天,卻是半點頭緒也無。當晚眾人聚在段譽的空房之中,紛紛議論。正發愁間,西夏國禮部一位主事來到賓館,會見巴天石,說道次日八月十五,晚間皇上在西華宮設宴,款待各地前來求親的佳客,請大理國段王子務必光臨。巴天石有苦難言,只得唯唯稱是。

  那主事曾受過巴天石的賄賂,神態間十分親熱,告辭之時,巴天石送到門口,那主事附耳悄悄說道:「巴老兄,我透個消息給你。明日皇上賜宴,席上便要審察各位佳客的才貌舉止,宴會之後,說不定還有甚麼吟詩作對、射箭比武之類的玩藝兒,以便各位佳客一比高下。到底誰做駙馬,得配我們的公主娘娘,這是一個大關鍵,段王子可須小心在意了。」

  巴天石作揖稱謝,又從袖中取出一大錠黃金,塞在他的手裏。

  巴天石回入賓館,將情由向眾人說了,又道:「鎮南王千叮萬囑,務必要小王子將公主娶了回去,咱兄弟倆有虧職守,實在是無面目去見王爺了。」竹劍突然抿嘴一笑,道:「巴老爺,小婢子說一句話成不成?」巴天石道:「姊姊請說。」竹劍笑道:「段公子的父王要他娶西夏公主,只不過是想結這頭親事,西夏大理成為婚姻之國,互相有個依靠,是不是?」

  巴大石道:「不錯。」菊劍道:「至於這位西夏公主是美如西施,還是醜勝無鹽,段王爺卻是不放在心上了,是麼?」朱丹臣道:「人家公主之尊,就算沒有沉魚落雁之容,中人之姿總是有的。」竹劍道:「咱姊妹們倒有一個主意,只要把公主娶到大理,是否能及時找到段公子,倒是無關大局。」蘭劍笑道:「他和王姑娘在江湖上玩厭了,過得一年半載,兩年三年,回到大理去,那時再和公主洞房花燭,也自不遲。」巴天石和朱丹臣又愁又喜,齊聲道:「四位姑娘有此妙計,願聞其詳。」

  梅劍道:「讓這位木姑娘穿了男裝,扮成一位俊俏書生,豈不比段公子美得多了?請她去赴明日之宴,席上便有千百位少年英雄,那一個有她這般英俊瀟灑?」

  蘭劍道:「木姑娘是段公子的親妹子,代哥哥去娶個嫂子,替國家立下大功,討得爹爹的歡心,豈不是一舉數得?」竹劍道:「木姑娘給挑上了駙馬,拜堂成親總還有若干時日,那時想來總可找到段公子了。」

  菊劍道:「就算那時段公子仍不現身,木姑娘代他拜堂,卻又如何?」說著伸手按住了嘴巴,四姊妹一齊吃吃笑了起來。四人一般的心思,一般的口音,四人說話,實和一人說話沒有分別。

  巴朱二人面面相覷,均覺這計策過於大膽,若被西夏國瞧破,親家結不成,反而成了冤家,西夏皇帝要是一怒發兵,這禍可就闖得大了。梅劍猜中他們的心思,道:「其實段公子有蕭大俠這位義兄,本來無須拉攏西夏,只不過鎮南王有命,不得不從罷了。當真有甚麼萬一之變,蕭大夥是大遼南院大王,手握雄兵數十萬,只須一句話,便能阻止西夏向大理尋釁生事。」

  巴天石心思十分機敏,他是大理國三公之一,執掌政事,自是行事穩健。蕭峰能作為大理國的強援,此節他自早在算中,只是自己不便親口提出。聽梅劍說了這番話後,蕭峰這麼一點頭,威力直如雄兵百萬,尋思:「這四個小姑娘的計謀,面上瞧來直如兒戲,但除此之外,確實更無良策,只不知木姑娘是否肯冒險?」

  便道:「四位姑娘此議確是妙計,但行事之際,實在太過兇險,萬一露出破綻,木姑娘有被擒之虧。何況天下才俊雲集,木姑娘人品自是一等一的了,若是較量武功,要技壓群雄,卻是難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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